順逆兩向之漩渦,像是一座絞肉池。


    凡胎俗獸跌落下去,惟一的結果,必然是碾成一堆血沫。


    “嘩!”


    虛玄以身為器,搭載眾人下潛。


    大夥初時看不出名堂,隻覺得下方阻礙重重,行進緩慢。


    又往下一段距離,虛玄的空間法則竟然失效了。


    一行人的移動速度驟降,與龜速無異,給人的感覺,好像是想用徒步的方式,翻越千萬重山嶺。


    那種深不見底的無力感,使得團隊的氛圍愈發凝重。


    “不行……”


    “這四海神池的底部,或許隻有真神才有資格潛入,老龜不行了……嘔!”


    龜蚌突然喊停,旋即側翻在地,口吐白沫。


    少時,它居然昏厥過去。


    瓜瓜試圖搶救,發現沒有作用,無法逆轉大烏龜的負麵狀態。


    “我也撐不住了。”


    “寒君,這個地方,我們沒有資格探索……”


    夜隱捂著腦袋,頭暈目眩,忽而跌坐毯身。


    一旁的蠅月、鯤傑、折鬱、夜流螢……乃至於虛玄,也都昏昏沉沉的,精氣神蕩然不存。


    “本瓜倒是毫發無傷……”


    “大蝌蚪不是冠位,好像也沒有受到影響……這是怎麽迴事?”


    瓜瓜蹦蹦跳跳,繞著每個生靈轉了一圈,確認大夥隻是出現昏迷、脫力、虛弱之類的狀態,並沒有危急性命,這才鬆了一口氣。


    夜寒君不明白其中的原理,隻能猜測道:


    “我的「執教者」,傳承於初醒之門,某種程度上曾經是這裏的一部分。”


    “所以,我沒事。”


    “而鵝大仙、花燭、絕弦……因為與我綁定契約,所以不受阻礙?”


    “不清楚呀。”


    瓜瓜撓了撓頭,苦惱道:


    “難道要在這裏分道揚鑣嗎?”


    “與我們分別,缺失真神級別的戰力,萬一被汙染的仙神跑迴來……”


    “事有輕重緩急,你們放心的去吧。”


    虛玄強撐意誌,打斷道:


    “往上返航,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適感,興許就會減退。”


    “再者,我和折鬱都是半神,打不過惡神,逃跑總是可行的,不用擔心我們。”


    “去吧……等你迴來!”


    夜流螢喘著粗氣,口齒不清:


    “始祖能闖入這個地方,帶出傳承,這裏肯定藏著諸天萬族都不知道的秘密。”


    “若你能破解,若能從中得到機緣,雙冠之道,或許就如履平地了……”


    “……保重!”


    夜寒君躍下毯背,望了一眼同伴,目露決然。


    “轟隆隆——”


    十字雷劍心有靈犀,懸於腳底,禦劍下潛。


    瓜瓜依然站在肩膀上。


    為了確保第一時間應變,祂維持的是本體,驚人的重量,稍稍壓迫夜寒君的五髒六腑。


    然後……耳畔的世界格外安靜。


    好久好久,瓜瓜打破沉默,小聲嘀咕:


    “沒有海洋物種,也沒有水生植物,什麽都沒用,空蕩蕩的……”


    祂有點發毛了。


    越往下,明明沒有生死之間的存亡危機,胸口撲通撲通的,機體功能趨於紊亂。


    要知道,祂可是淨之封神,無缺無瑕,萬法不侵。


    能夠影響到祂,這裏的法則,當真詭譎而又可怕。


    “瓜瓜,你有特殊的感應嗎?”夜寒君突然問道。


    “沒有,大蝌蚪,怎麽了?”


    瓜瓜投落有些好奇又有些擔憂的眼神,仔細詢問。


    “下麵,唿喚聲越來越強烈了……”


    夜寒君喃喃著,舌尖忽然抵住上顎,緘默不言。


    劍雷子仿佛也感應到了什麽,停止移動,紫金色的電光擴張成網,三百六十度防禦。


    “這是?!”


    瓜瓜猛然瞪大雙眼。


    漩渦的底部——出現了光!


    那道光就像是旭日初升,第一縷火光驅散漫漫長夜,黑暗倒退,光明襲來。


    它越來越亮,熾盛到極致時,夜寒君和瓜瓜都看見了——有兩扇門,豎立在岩石之中,碩大無朋!


    其中一扇,以灰石鍛造,四周青草茵茵,伴有縹緲仙霧,人間妙境,不過如此。


    另一扇,正麵五彩斑斕,反麵漆黑如墨,四周孕育岩漿石柱。


    那石柱啟動時,滾燙的黑紅色岩漿恰似煉獄之火,隻需沾染一星半點,屍骨無存,生命不複。


    “一個生機盎然,一個暮氣沉沉。”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初醒之門和壽終之門?兩門的入口,四海神池的底部都有鏈接的通道?”


    夜寒君撟舌,情難自禁。


    鬼使神差之下,他激活「先驅教主」的法相天地。


    瞬時,遠古石門挺立於背後,那種浩瀚至偉、蒼涼古舊的氣場,一下將他的人類之軀映襯得渺小如塵埃。


    “轟隆——”


    深邃無垠的天空之上,萬星盤繞的正中央,一輪灰日顯化,包裹石門,水乳相融。


    彼時,流星疾馳,星光瞬閃,涼意浸潤肌膚,血液中卻有火焰燃燒。


    夜寒君忍受著異樣感,定睛一瞧。


    三輪滿月、七輪殘月,繞體旋轉。


    更外圈,那一眨一眨的星光,似與諸天萬界的教眾們一一對應。


    “哧!”


    毫無征兆的,四海神池底部,兩座布滿灰塵的石門,猝然活了過來。


    前者孕育綠芽,猶如萬物勃發,生命的孵化與成長,俄頃之間。


    後者枯萎凋零,如同眾生隕滅,生命的死亡與黯淡,屢見不鮮。


    再然後,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由那生門傳來。


    夜寒君宛如一顆被壓縮的光球,以炮彈出膛的速度,攢射其中。


    “噗通!!”


    落腳點是一團柔軟,輕如棉絮,富有彈力。


    不知昏迷多久的夜寒君,悠悠醒來,舊有的記憶逐步蘇醒。


    “大蝌蚪……”


    揉著惺忪睡眼的瓜瓜,一並起身,滿臉的茫然。


    “鏘!!”


    掉在地上的劍雷子,忽然爆閃雷光,躍然而上,就要發起攻擊。


    然而,祂懸於半空,左顧右盼,因為感知不到敵對生命體,電芒收斂於劍身之中,最後默默飛迴夜寒君的身邊,寸步不敢遠離。


    “好像觸發了很驚人的變化……”


    “這裏是初醒之門的內部?怎麽白茫茫的,什麽也看不到?”


    夜寒君思緒跳動,還未與瓜瓜溝通,忽然又看到,白霧消散,一處寬闊而又敞亮的遠古通道,筆直向前,不知通往何處。


    “大蝌蚪,你快來看,這上麵有壁畫,包含無數種生物!”


    仗著自己是淨神,瓜瓜主動給大蝌蚪打頭陣。


    可祂闖入通道,不過一秒,立馬指著牆壁,驚歎道:


    “哇,這牆壁好高啊,無限延伸,根本沒有實際的高度……”


    “好多奇奇怪怪的眷靈……咦,為什麽本瓜也被刻在上麵?這是誰幹的,偷偷摸摸的,這也太瘮人了吧……”


    興衝衝的瓜瓜,縮著脖子,目瞪口呆。


    夜寒君集中注意力,那牆壁在他的眼中不過三五米高,絲毫不起眼。


    但是認真觀察,就像瓜瓜說的,牆壁無限放大。


    即便是巴掌大小的地方,也有數以萬計的生靈,或奔跑,或飛翔,姿態萬千。


    “祝鳥、禽獸魚、半目豬、幻牙蟻、繡花龜……”


    “這好像都是新生宙誕生的物種,大多都比較弱小,隻有極少數展露鋒芒,於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


    夜寒君挑眉,繼續往上仰視。


    他發現了一個規律,越是靠近牆根處的生靈,在他的認知中越是弱小。


    反之,越靠近牆頂,眷靈的形態越來越猙獰,氣勢也越來越可怕。


    “嚦——”


    一頭大鳥,宛若天神下凡,琉璃仙氣纏繞翎羽,鴻蒙紫光蕩於胸襟,極青之身、赤紅之尾、鐮刀之喙……不是滅蒙神鳥又是誰?


    “桀桀桀——”


    有一紮根於血泊中的獨臂,邪煞滔天,那種熟悉的感覺,不就是屠夫臂嗎?


    “怪了,尋常物種也就罷了,聖獸、神獸也都能烙印……”


    夜寒君的目光稍稍偏移。


    果然,無論是瓜瓜對應的蒼天蛙祖,還是劍雷子對應的禦劍雷神、木伊對應的天龍魃,牆壁上都有涵蓋。


    就連乘風老祖對應的彼岸真君,牆壁上也有,而且處於最高的位置,左右根本沒有並肩者。


    “這些生靈都有一個共同性,都是在新生宙證道封神。”


    “即便有些隕落了,這麵牆壁還是會把祂們記錄下來?”


    夜寒君思量著,眸光聚焦於另一個人類身影,表情微妙。


    那幅畫像中,魁梧男子手中捏著一把巨大的鐮刀,兩側各有一尊行屍走肉的巫神……這是父神·夜釋天?人族的冠位也會被牆壁銘記住?


    暗暗記下這個線索。


    夜寒君繼續往前踱步,越過一根柱子時,牆壁上的畫風悄然轉變。


    劣土大帝、生化機甲、香辛女神、汙濁魔神、汙濁妖臣、十八翼神典天使、小醜皇、百煉凰後、大力神、嶽尊、綠蘿仙、血巫神、黑玄武……


    當下還活躍的冠位、封神,以及隕落多時的神祇們,猶如龍爭虎鬥,好不熱鬧。


    祂們的共同性是,證道於近古。


    關於祂們的傳說,如今大多流傳於民間,應有盡有。


    “按照不同的時代,劃分位置?”


    “而每個時代的最強者,往往靠近牆頂,鋒芒畢露?”


    夜寒君若有所思,繼續向前。


    這一段的路程明顯長於新生宙。


    顯然是因為,新生宙連十分之二都沒有結束,而近古宙卻是完完整整的十萬年,孕育的物種數不盡數。


    “啪嗒!”


    跨過第二根石柱,夜寒君抵達疑似遠古宙時期的“眾生畫像”。


    他直接往高處眺望,青龍、白虎、玄武、朱雀、泰坦戰神、大戮神、修羅弓、夜修羅、天女魃、太蝕巨魔王、太陽魅女、屍龍女尊、末日魔方、慈悲老祖、地仙……


    輝煌的遠古宙,誕生的封神和冠位,遠遠超過近古宙。


    祂們中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曇花一現。


    有的夜寒君壓根沒聽說過,恐怕是登臨世界的頂峰後,沒過多久,就被更強者擊殺,以至於史書之中毫無存在感。


    但不可否認,那個時代太精彩了。


    夜寒君盯著最高處的天女魃,心中明悟。


    若是沒有天道加害,諸天萬族公認的最強,隻會有一個生靈,祂會從遠古宙活躍到新生宙,開創獨屬於祂的輝煌盛世,萬萬年不朽。


    “可惜,命運多舛……”


    “當下天女魃雖然屹立天道,卻也背負救世的使命,沒有往日的意氣風發……”


    夜寒君搖了搖頭,藏匿期待的眸光,邁動腳步,繼續向前。


    前方……依然有牆壁!


    跨過標誌性的石柱,太古的眾生畫像,竟然無一缺漏!


    夜寒君駐足,如癡如醉。


    天懲元尊、天罰神槍、天怒獸人、天嗔仙女、天命星柱、天令蟲王、天鴻神翼、天魄巫王、天鬥妖尊、時之鼓、墮落之眼、浩劫鴉主……


    即便排除九大天尊與三大惡神。


    太古宙誕生的真神——遠古、近古、新生,三個宙元加在一塊翻個倍,數量上仍有巨大的差距!


    夜寒君能夠辨認的,僅僅也隻有涵蓋鬥酒金樽紋在內的一小部分。


    剩餘的大半,他隻能瞻仰風采,依托那奇異的身體結構和洶湧澎湃的氣勢,揣測其生前的種族分類和個體強弱。


    太震撼了!


    要是他也能誕生在那個年代,在沒有約束的宙元裏,與這麽多強者競爭。


    他還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高度嗎?


    假使人族能夠在太古年間,誕生雙冠級別的最強者,統管天道、製衡天道,諸天萬界還會像現在一樣,瀕臨毀滅嗎?


    夜寒君敲了敲額頭,壓下紛雜的念頭。


    通道還沒有走完。


    既然太古的畫像,已經在他的麵前展現。


    比太古更神秘、更恐怖的冥古,那些寧願超脫也不願停留下界的統治者們,又是何等的絢爛紛呈?


    夜寒君抿了抿嘴唇,緩步行進。


    不知是不是錯覺,前方的牆壁,似乎和之前的不一樣。


    等到跨過石柱,夜寒君愣住。


    冥古的牆壁……好模糊。


    無論是靠近牆根的尋常物種,還是靠近天花板的統治者們,形態扭曲、顏色混亂。


    就好像圖案剛剛畫好,就被用力的抹了一把,以至於毫無神韻,根本沒有真正的英姿保留。


    “雖然看不清,但是冥古的生態……怎麽感覺跟太古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甚至不如新生宙一萬多年的發展?”


    “還有達到神境的至強者們,數量也太少了吧,十萬年隻有三十來個,這也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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