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之前,陳北冥已經找了個背風的山坡紮營。


    營地正中的火堆,極為醒目。


    淮陽嫌棄帳篷裏陰冷,不肯下車。


    陳北冥無所謂,鑽進了為淮陽搭好的帳篷裏。


    士卒們就沒那麽講究了,圍著火堆閉目休息。


    北疆山野裏蚊蟲極多,尤其在這種初春季節。


    沒有驅蚊的東西,士卒們隻能硬抗。


    忍不住了,也唯有罵兩句。


    陳北冥不忍士卒們受罪,歎息一聲,端著熏香爐走到火堆旁。


    “你們讓讓,這裏有驅趕蚊蟲的熏香。”


    說完,將剩餘頗多的香料倒進火堆。


    沒一會兒,味道便散發出來。


    “哎呀,好香!”


    “聞著味道,我腦子都清明很多。”


    “這東西,過去也就能在貴人家牆外邊問問,現在咱們都能聞,唉……俺都想哭……”


    很快,蚊蟲消失了,清靜許多。


    大家由衷的感謝。


    “多謝貴人體恤!”


    “主事好人啊!”


    “咱們這皮糙肉厚的,啥時候有這待遇!”


    從來沒有高官勳貴,肯如此照顧他們這些大頭兵,一個個千恩萬謝,發自肺腑的那種。


    淮陽聽到動靜,將簾子掀開一條縫。


    陳北冥對士卒好,她大為不解。


    不過是些低賤之人,有什麽需要拉攏施恩。


    迴過頭,兩個宮女靠在車廂邊上,已經睡著了。


    “狗奴才!”


    嘟囔了幾句,翻個身又睡過去。


    營地很快安靜下來,隻有值夜和巡邏的士卒保持警惕。


    陳北冥坐在帳中,看著地圖出神。


    此去北疆,心中總有種不安。


    楊天感經營北疆多年,自己要想查到什麽並不容易。


    其中恐怕涉及的不隻是晉王,還有不少朝中勳貴。


    放棄走東線,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想看到真實的北疆。


    楊天感肯定提前做過布置!


    難啊!


    突然,一陣若有若無的鷹唳引起陳北冥警覺。


    他提起矮幾旁的橫刀出了帳篷。


    抬頭望去,一道影子從月亮上飛速而過。


    這東西必有蹊蹺!


    “全體警戒!”


    陳北冥大聲怒吼。


    眾人當即從睡夢中驚醒。


    士卒們反應最快,迅速集合在一起,擺出防禦姿態。


    淮陽爬起來看看外麵,緊張的氛圍並沒有讓她害怕,反而期待著。


    兩個宮女嚇得抱在一起,在亂軍之中,她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往往下場最慘。


    然而除了不時響起的狼嚎,和各種動物覓食的鳴叫,沒有任何事發生。


    陳北冥死死盯著一個方向。


    黑暗中,有道身影迅速遠離。


    “好可怕的警覺,有意思。”


    感覺不到威脅,陳北冥才小聲道:


    “傳令,分批睡下。”


    士卒們並不認為他在亂來,反而心中感謝。


    有誰家主事自己放風了?不都是讓小卒子送死!


    這樣的主事,拚命都值得!


    士卒們散了之後。


    他獨自坐在火堆旁,待到天亮。


    等士兵們漸漸起來,陳北冥才放心起身。


    挑開馬車的簾子,淮陽倚著車窗睡著了。


    兩個美貌宮女相互抱著躺在地板上,發出輕微鼾聲。


    “你們倒是睡得安穩啊。”


    陳北冥笑著搖搖頭走開。


    收拾妥當,隊伍再度出發。


    經過昨晚的插曲,他決定再次改道。


    其實除了東西兩條官道,通往北疆還有數不清的小路。


    隻要認準方向,也能到達黑沙關。


    小路艱澀難行,逼不得已,隻能拋棄很多東西。


    淮陽大發脾氣,因為那裏麵有她非常喜歡的香爐、家具、銅鏡、馬桶……


    陳北冥隻好啪啪啪一頓收拾,淮陽才老實地上車。


    如果換別人護送,光是淮陽就能讓眾人沒一點辦法。


    劉琦一馬當先,在前麵探路。


    陳北冥負責殿後。


    走在荒僻的小路上,兩旁都是一人多高的幹枯灌木。


    陣風吹過,沙沙作響,聽得人不禁頭皮發麻。


    到了中午,隊伍在一處山腳下休整。


    陳北冥吃了一口粗糲的幹糧,這東西不僅喇嗓子,味道還很差。


    若不是為了節省物資,誰吃這個。


    身後響起輕柔的腳步聲,淮陽和兩個宮女從灌木後麵走出。


    看見陳北冥,她俏臉別過去,似乎還在生氣。


    “咦?裙擺上黃黃的是什麽東西?”


    陳北冥故意說道,


    “啊!哪裏哪裏?”


    淮陽一聲尖叫,跳了起來。


    發現是陳北冥戲弄她,惱怒道:


    “都怪你!扔掉那麽多東西,讓本公主去野地裏……。”


    嫌棄那兩字不文雅,淮陽又想不到別的詞,憋得俏臉通紅。


    陳北冥壞笑道:


    “說到這,我想起來一個笑話,你要不要聽聽?”


    淮陽撇著嘴,“什麽笑話,要是不好像,掌你的嘴!”


    陳北冥嘿然笑著:


    “從前,有個人在林子裏解完大手,找不到東西麽,不知道怎麽起身。


    你猜怎麽著,聽見邊上有蛤蟆叫,他終於找到辦法。”


    “蛤蟆叫怎麽會有辦法?”淮陽皺眉道。


    “蛤蟆說,‘棍刮刮棍刮刮’,他撿起一根棍子,刮了刮。實在不行,用棍子也能解決。”


    “哎呀,你惡心死了!”


    淮陽嫌棄地說道。


    陳北冥又冷哼一聲:


    “這才到哪裏,窮苦人家用不起廁籌,都是用手擦那裏,你想不想試試?”


    淮陽這次倒沒生氣,白了陳北冥一眼,扭著豚兒走向馬車。


    “便是淪落到那種處境,那也是用你的,否則別碰本公主!”


    這麽一說,陳北冥瞬間覺得手裏的幹糧沒法吃了。


    這婆娘,總能讓人難受。


    比自己講的惡心笑話還惡心!


    剛想著找迴場子,陳北冥心中警兆發作,猛地看向背後。


    山巒上,正滾下來無數的石塊!


    “所有人,躲避!”


    陳北冥吼叫著衝到最前麵。


    站好位置,沉勁發功。


    “破!”


    橫刀出鞘,強橫的刀氣劈碎十數塊石頭。


    碎石擊打在眾人身上,已經沒了什麽威力。


    不過。還是有馬匹被石頭砸中,發出痛苦嘶鳴。


    這一波攻擊,並沒有傷到人。


    陳北冥冷冷看向山頂,那裏有一個高大身影。


    等人們看清之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個壯碩如同一座小山的漢子,四肢的肌肉就像是斧鑿刀刻一般。


    山下的林中驚起一群飛鳥,隨即馬蹄聲響起。


    沒多久,樹林中鑽出數十騎。


    古怪的發飾和穿著,無不證明他們來自北方。


    為首的華麗男子,眉頭微皺,撣去外袍的塵土。


    竟然是匈奴!


    “列陣!”


    劉琦大吼道。


    嘭嘭~


    神武軍士卒緊張有序地做出防禦陣型,將淮陽護在其中。


    陳北冥迴頭看了一眼,神武軍士卒眼裏基本都是迷茫與恐懼。


    百年承平,禁軍根本沒有戰鬥的欲望。


    隻有淮陽好奇地踮起腳尖,想看看匈奴的模樣。


    兩個宮女死命將她往後拉。


    “公主,安全要緊啊……”


    隻是這些貨色,陳北冥一點都不擔心。


    “嘻嘻……”


    清脆悅耳的笑聲,在耳邊響起。


    一位彩裙少女側坐在驢背之上,從山道上走來。


    兩條白皙如玉的美腿,從彩裙垂下。


    玉足上用紅繩綁著的金鈴,不時響一下。


    隨著她到來,陳北冥臉色陰沉。


    江湖上,最讓人害怕的不是成名的高手,而是不知道來曆的那些。


    因為你不知道他們會使出什麽手段。


    陰溝裏翻船的事,經常會發生。


    淮陽站在馬車上,看著少女出現,極為羨慕。


    她一直有一個俠女夢。


    但是看見男人們盯著少女美腿看,尤其陳北冥還發出嘖嘖的欣賞聲。


    頓時,就火冒三丈。


    “賤皮子!騷狐狸!”


    淮陽怒罵道。


    少女聽到罵聲,臉色猛然變了。


    從驢背上躍下,赤足踩在初生嫩草上。


    然而每走一步,腳下的嫩草就會成片地枯萎。


    “娘耶!”


    淮陽嚇得驚叫一聲,鑽進馬車。


    這種用毒的功夫,屬實令人恐懼。


    少女打量了陳北冥一眼,可惜道。


    “你就是陳北冥?倒是俊俏得很,為何做了太監?”


    “你認得雜家?”


    陳北冥雙手拄著橫刀,傲然而立。


    “想不到嚴嵩那老東西,被你救了過來,好本事。”


    聽到少女的話,陳北冥瞳孔就是一縮。


    但有點想不通,憑借少女剛才用毒的本事,嚴嵩肯定沒有活著的道理。


    壯若山巒的漢子不知何時到了。


    “我要宰了這個小雜碎,你們讓開!”


    陳北冥聞言,並不生氣,沉聲道:


    “你們千裏迢迢來這裏抓公主,不會是跟楊天感有什麽糾紛,想用來威脅吧。”


    此言一出,華麗男子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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