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上旬,神玉山麓峽穀之中,氣候要相對溫潤些,但半山腰往上則已大雪紛飛——晴冷蒼穹之下,神玉山巔的冰川光芒閃耀,世人謂之“神玉”,真是名符其實。


    王舉、史琥率援師主力以及史珣率領留守善巨郡的人馬也相繼抵達神玉山,與駐紮於此的契丹先遣殘兵會合。


    照著原計劃,王舉、史琥等人率武裝商團在接應到契丹先遣人馬之後,就應該立即踏上返程,準備參加京襄抵禦赤扈人中路進攻的戰事,但從來都是計劃沒有變化快。


    從泌陽組建武裝商團出發時,雖說已經預料到契丹族眾從洮源南下會極其艱巨,但也沒有想到傷亡會如此慘重。


    契丹南遷族眾有逾一半人永遠倒在途中,而護衛兵馬在經過一個月休整之後,減員猶高達六成,此時恢複戰鬥力的尚不足一千五百人眾。


    倘若不是寸草不生的高寒荒原,倘若不是舉????????????????目皆敵,分散逃亡絕無僥幸之理,南下的契丹族眾說不定在南下途中早已分崩離析了。


    即便在神玉山麓峽穀之中休整一個月,在舉目皆敵的朵甘思地區,契丹南遷族眾也根本談不上具備自保之力,更不要說接應更多的契丹族眾從洮源南下了。


    而這才是契丹先遣兵馬以及武裝商團最為核心的任務。


    契丹殘部需要生存下去,目前看來也隻有在朵甘思南部甚至大理國西部尋找空間。


    京襄則需要有一支精銳戰力封堵住赤扈人經吐蕃高地南下的通道,無需擔憂大越的西南部大後方有朝一日會被外敵襲入。


    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戰馬。


    天水陷落之後,大越已經徹底喪失從西北邊疆交易獲得戰馬的可能,大越西南設於靜江府及邕州,與大理國商隊進行鹽鐵馬布等商貨貿易的榷場,則將成為大越所需戰馬的唯一外部來源。


    除了靜江府及邑州的榷場,目前主要為朝廷控製之外,大理國用於交易的馬匹,實際上也主要來源於朵甘思地區。


    牧養戰馬,需要大片的草甸、草場,京襄人口眾多,地勢最為肥沃、開闊的南陽盆地及荊北平原,發展糧棉種植還略有不足。


    京襄目前依托桐柏山、伏牛山等山地草甸以及馬場飼養,雖說每年也能新育三四千匹馬駒,卻遠遠滿足不了畜力上的需求與作戰的消耗。


    以往契丹殘部據守秦州,鑄鋒堂雖說艱難,但維持秦州經漢中往楚山的商道,每年多少能填補兩千匹優良戰馬。


    現在這條線斷了,製司必需考慮換購馬匹新的途徑。


    要不然的話,京襄有朝一日有實力組織反攻,或許可以攻取近在咫尺、山川起複利於步甲大規模作戰的河洛地區,但沒有足夠規模的騎兵部隊掩護側翼,又要如何在地闊千裏的關中、河淮平原,與機動性極強的赤扈騎兵決一生死?


    問題在於,就算不考慮以布曲寺為首的教派及吐蕃部族在朵甘思中北部地區的勢力,通天河中上遊高寒地區,對普通族眾以及大規模的牧群轉移依舊是極其嚴峻的考驗。


    】


    還有一點就是吐蕃分裂成大小數十股勢力已經有一兩百年了,迄今尚沒有一派勢力能再次統治整個吐蕃高地,但契丹殘部強勢插入朵甘思地區,會不會誘發難以想象的變化?


    這是誰都難以預料的事情。


    吐蕃諸部雖然四分五裂有一兩百年了,但之前經曆吐蕃王朝長逾兩百多年的統治,文化、宗教信仰高度趨同。


    現在他們相互間是快要打出腦漿來,但一旦有外部勢力強勢介入,很難說不會促進吐蕃諸部的再次融合。


    契丹殘部相對分裂的任何一股吐蕃勢力,都不算弱小,甚至還有餘力進行壓製,但相比較整個吐蕃高地之上棲息的部落,又是絕對弱小的。


    “你們說蕭郡王能否說服其餘的部落首領南遷?”


    王舉站????????????????在高崖之上,眺望遠處的雪山,看到張雄山、史珣、孫延觀等人從後坡走過來,徐徐問道。


    王舉本身不擅謀劃,主要還是這次南下援應,需要有人坐鎮,他才親自出馬;這主要也是王舉平時在製司也不大插手繁忙的軍政事務能脫開身;而在南行途中,絕大多數的商團事務,都是史珣出麵處置。


    張雄山說服蕭燕菡率領先行南下的族眾駐留於神玉山,以待其他契丹族眾南下,王舉卻沒有太多沒有太多的信心。


    “這條道付出這麽大的犧牲走通了,相信還是有一定說服力的。”張雄山他不擔心能否說服蕭林石及其他契丹首領,他更擔心時間上能不能來得及。


    這時候有一隊騎兵從北麵的壩原徐徐往南而行,看著像是他們之前派出去的偵察騎兵。


    孫延觀說道:“也不清楚布曲寺這段時間又在搞什麽幺蛾子……不對,人數好像比我們派出去的單股斥候要多!可能有什麽新情況?”


    為摸清楚周邊吐蕃部落的動向,他們從神玉山派出多支偵察騎兵,每支偵察騎兵以二十將卒、四十匹馬為一隊,往不同的方向進行搜索偵察。


    遭遇蕃兵可能會導致減員,通常不會多支偵察騎兵同時返迴。


    從北麵過來的這隊騎兵有三十一人,不僅有戰馬,還有犛牛等牲口,馬蹄遲遲,顯得非常的疲憊甚至狼狽。


    “我們下去看看便知!”王舉說道。


    眾人走下高崖,視野就被山脊擋住,一炷香後走到峽口營地,這時候鄔散榮率領十數兵馬從營地裏馳出。


    張雄山攔住鄔散榮問道:“是誰過來了?”


    “是石海將軍與二公子!”鄔散榮振奮的說道,“必是帶來蕭帥新的令旨,我這就前去迎接!”


    “不對啊!”張雄山疑惑的說道,“也許洮源發生什麽變故了吧?你快去將石海將軍與二公子接過來!”


    蕭燕菡是在徐憚、蘇蕈率部擊潰以布曲寺為首的蕃兵之後,才派信使趕往洮源報信的,此時過去一個多月,就算途中一切順利,輕車簡行的信使此時可能剛好才趕到洮源。


    很顯然石海以及二公子蕭純裕是在接到他們報信之前,就已經從洮源出發南下了。


    張雄山一是不知道蕭林石出於什麽原因,再度派石海、蕭純裕率部南下,第二個石海、蕭純裕南下侍衛不可能太少,但此時僅有三十餘騎抵達神玉山,想必是途中也是吃了大苦頭。


    張雄山等人先陪王舉走進營地見到蕭燕菡,又等了小半個時辰,鄔散榮將疲憊不堪,滿身傷痕的石海、蕭純裕迎進營帳。


    “洮源發生什麽事情了?”蕭燕菡等不得石海、蕭純裕歇一口氣,焦急問道。


    “我們八月率領二百騎兵南下,一切還好,但現在什麽狀況,還很難說……”石海坐下來,憂心說道。


    蕭燕菡率先遣人馬、族眾南下之後,初時還派人信使聯絡洮源,之後就實在顧????????????????及不上了,蕭林石、石海差不多年後就再也不知道先遣兵馬的蹤跡。


    洮源初時是平靜的,進駐河州的赤扈騎兵規模有限,威脅也就有限,但春季過後,赤扈人的河西都總管府進攻武州失利,意識到短時間內難克西秦嶺的天險殺入川蜀,就將重心放到對關中地區的接管以及加強對河西、隴右等地的統治。


    其時在河西、隴右的南麵,朵思麻吐蕃諸部以及一部分羌族部落分裂已久,難以對赤扈人占領河西、隴右產生什麽威脅,但河西都總管府怎麽都不可能忽視掉契丹殘部在洮源地區的存在。


    入夏之後,赤扈人就開始往洮源東北方向、岷山以北的熙州聚集兵馬。


    蕭林石那時心裏就很清楚,契丹殘部在這個冬秋必然麵臨最後的殘酷選擇:


    要麽率領十萬族眾在前路都沒有摸清楚的情況下,倉惶南下,要麽據洮源死守,與赤扈人的精銳騎兵血戰,要麽就隻能選擇投降……


    已經等不及蕭燕菡派信使聯絡,石海、蕭純裕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再次率兩百騎兵倉促南下探路。


    他們人少,又都是健銳,趕到神玉山僅僅花了兩個月的時間,但為了快速探路,途中遇到攔截都是強闖,死傷更是慘烈,隻剩三十名侍衛追隨他們走到神玉山。


    “石海將軍,你們是遇到我們派出的信使,才趕來神玉山的?”蕭燕菡問道。


    “我們沒有遇到信使,是在距離此時五日路程的隅曲河口遇到郡主派出的斥候兵馬,才知道郡主你們在這裏落腳,還打敗了布曲寺的數千蕃兵,”石海說道,“蕭帥說不定已經見到信使了!”


    為保證消息送達洮源,蕭燕菡前後派出六撥信使分道而行,但荒原太開闊了,石海他們與信使錯過,很正常。


    蕭燕菡現在就擔心最終都沒有一名信使能安全走到洮源,又或者說趕到洮源時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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