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武縣,戶牖村的中心是一座巨大的莊園,那是張家的院落,張家的嫡傳子弟都在這裏,而就在這莊園的一角有座並不如何起眼的屋子,裏麵有兩個人正在商議著什麽。


    其中一人四十幾歲的年紀一身褐衣,鞋子上沾滿泥土,褐衣還有許多補丁,其人皮膚黝黑,外表粗獷,而與他相對而坐的那人卻一身儒袍,長相俊美,皮膚白皙,氣質儒雅,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一般。


    那個黝黑漢子開口道:


    “張良兄,我這幾日打聽到了,那狗皇帝如今就在陽武縣,聽縣尉府的消息,他們要和嬴政一般,走馳道從三川郡出發途徑河內郡泗水郡,前往東海郡,最後抵達琅琊郡,其中最適合刺殺的地方想必張兄早已了然於胸了吧!”


    張良苦笑


    “張耳兄,切勿取笑在下,九年前我與陳力士在博浪沙擲錘,就差一點點就能將那嬴政殺了,可惜功虧一簣,在下是萬萬不曾想到九年後,居然又要在同一個地點刺殺嬴政的兒子,真是人生如戲!”


    張耳收斂了笑意


    “張良兄,你學究天人,張耳在你的智慧麵前如同稚童,但張耳卻明白,就算張兄刺殺成功,也會有下一個秦王出現,張耳不明白,這對大局又有何用?


    如今天下苦秦久已,耳以為,當積蓄勢力,聯合天下有誌之士,奉天命,誅暴秦,複我舊山河,這不是僅僅是刺殺一個胡亥就能解決問題!能否告知張良兄是怎麽想的”


    張良點點頭,也不說話,抬手拿起麵前的茶杯輕輕摩擦,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將原因告訴張耳。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屋子裏突然就安靜了下來,氣氛有些沉悶,仿佛連氣溫都冷了下來,似乎是受不了這種沉默的氛圍,張耳打破沉默說道:


    “想必張良兄有自己的打算,張耳不再多問,當年在外黃,多虧了張良兄相助,張耳一家才能脫離暴秦的魔掌,如今張良兄有事相請,耳就算拚盡全力也會助張兄成事!”


    張良也是開口道:


    “非是良不願告知,隻是事關重大,良在想如何與張耳兄開口罷了!良已非當年年輕衝動,自然是知道刺殺不能解決什麽問題,


    良已經聯係天下豪傑,會稽的項氏一族,膠東的田氏一族,我韓國舊部,隻不過大都還在積蓄實力,而良看這胡亥,登基之後便釋放刑徒以欺騙天下黔首,北驅匈奴以立自身威望,不修陵墓與阿房宮,對黔首施以偽善,其所圖甚大


    不僅如此,聽聞他還令北方軍團就地開墾良田,實行軍屯,若是再不動作,大秦每年隻需派人維護馳道,沒有新的工程的話,依良預計,不過一年,大秦府庫又將充盈,這是天大的壞事!


    良行刺殺之事也是無奈之舉,若是成功,暴秦必然大亂,便可為田氏項氏拖延時間積蓄力量,以待起兵複國的時機,若是失敗,也可讓天下之人看到還有人願意反抗這無道暴秦,所付出的不過是良的性命而已,良願以命換這暴秦與我陪葬!”


    張良本是韓國貴族,祖父張開地擔任韓昭侯、韓宣惠王、韓襄王的國相,父親張平則是韓厘王、韓桓惠王的國相,可謂家世顯赫,


    秦滅韓國後,張良為了報家國之仇,連親弟弟死了也不埋葬,反而變賣家產,散盡家資找到一個大力士,並與滄海君製定了要在博浪沙刺殺嬴政的計劃。


    計劃分為三步,第一步打造一個重一百二十斤的大鐵錘,第二步找到嬴政並向他擲出鐵錘,第三步利用博浪沙多蘆葦,隱蔽性極好的地形逃之夭夭。


    刺殺計劃可以說是簡單的過分,甚至用簡陋來形容都不為過,也不知後來運籌帷幄、智計無雙的張良為何會製定出這樣“周詳”的計劃!


    總之,最後的結果就是砸中了始皇帝的副車,始皇帝安然無恙,張良則是利用地形跑路了。


    張耳對張良的大計感到驚歎,但沒有要與張良一同刺殺胡亥的想法,說到底,張良不過是在他逃命的時候力所能及的幫了一把,如今張耳將胡亥的情報交給張良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何必一同去冒險呢,心中這般想著,張耳便開口道


    “張良兄,這陽武張家與在下乃是同宗,張負更是家父的好友,是在下的叔父,如果因為在下的緣故而導致他們被暴秦連坐,在下實在於心不忍,若非如此,耳定與您一同前往刺殺暴秦!”


    張良並不失望,他看著張耳臉上的尷尬之色卻沒有絲毫意外,多年之前他便認識張耳,深知張耳的性格,張耳這人曾經當過信陵君魏無忌的門客,為人也像信陵君一般,喜好義氣,喜好廣召天下英雄為自己的門客。


    可魏無忌待人以誠,與麾下門客那是同患難共享福,故而麾下門客盡皆都願意為其赴死。


    張耳嘛,對待門客倒是不吝財貨,但讓他和門客共患難他卻做不到,當初在外黃時被大秦通緝,他隻帶上了家眷和兩三個心腹連夜逃亡,將門客都留在了外黃,以轉移秦軍注意,


    最後在張良的幫助下,張耳前往陳縣改頭換麵隱姓埋名,與好兄弟陳餘在陳縣當了個裏門看守。而他的門客大多都被秦軍殺死,首級被割下充作軍功。


    “張耳兄哪裏話,您肯冒著危險來陽武打探消息,在下就已經感激不盡了,怎麽可以因為良使您陷入到危險之中呢?張耳兄速速迴返陳縣,這裏良自會處置!”


    說罷,張良緩緩起身,向著張耳俯身行禮,張耳立刻起身,側開了半個身位,沒有接受張良的行禮,連連擺手,臉上的尷尬之色更甚


    “張良兄這是作甚,耳為報張兄大恩,怎可受此等大禮,張良兄,博浪沙往南十五裏左右,在下留了兩匹良駒,您可借此脫身,在下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足夠了足夠了!”


    張耳將張良送到了門口後,在屋內留下一封木牘,便連夜前往陳縣.


    張良則是找到了力士陳左車,兩人騎著兩匹馬沿著小路趕往博浪沙!


    次日清晨,連夜趕來的張良兩人匍匐在馳道旁的蘆葦叢中,他們已經確認好了逃走的方向,將張耳準備的好馬拴在了五裏外的樹林之中。


    張良看著旁邊身材魁梧的陳左車,有些慚愧的對著他說道


    “陳義士,都怨我,您都逃出大秦了,卻因為我的信,又一次迴來,這次也不知能否再逃出去了!”


    陳左車爽朗一笑:


    “當初您將全家錢財不都交給我把我的命買下了嗎?就為了讓我替您刺殺秦帝,上次並未成功,可這次就不一定了!


    上次我就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已經多活了九年,這次若是能成功刺殺,日後名聲必將超越荊軻,成為天下人的英雄,死又有何懼!”


    “放心吧,我聽說那人不像他父親一般,疑心重重,有好幾輛一樣的副車,那人隻乘坐一輛六匹白色寶馬拉的車,義士隻需看好,必能一擊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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