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一聲“報”,百將樂昱快步進了縣衙大堂。


    “兩位大人,方才又有兩波關中行商進城。”


    聽到樂昱這話,西陵和昌林對視一眼。


    現在不是這些行商有沒有問題的事情了,而是肯定有問題。


    “先前不是有傳廷尉府在關中之地殺的血流成河麽?怎生還有如此多的遊俠之流。


    莫非那廷尉府都是在謊報軍情不成?”


    昌林煩躁的來迴踱步,嘟囔道。


    “噤聲!可莫要亂言!”


    西陵瞪了昌林一眼,嗬斥道。


    適時的廷尉是誰?


    那位如今已經高居丞相之位,更是太子婦公。


    始皇帝此次東巡,更是留在鹹陽代理政事,這是何等恩寵?


    昌林這話要是傳出去,甚至都不需要傳到那位耳中,都有大把的人來拾掇自己等人。


    “汝從何處知道那些行商是遊俠?說不得真是行商呢。”


    西陵這話說的他自己都不信。


    “不是遊俠之流,難不成還是朝中士伍?”


    昌林搖搖頭嗤笑一聲。


    他卻不知道,他這自己都不信的話,雖然不太準,卻也跟事實八九不離十。


    西陵眉頭緊鎖。


    “不管是不是遊俠,吾帶人去尋個緣由將這些行商都拿下投入獄中,等陛下過境之後再放出來就是了。”


    昌林不以為意道。


    現在自然沒有什麽人權之說,昌林對做這些事沒有半點心理負擔。


    “若是這些行商暴起呢?”


    “那不正正說明這些行商有問題?盡皆斬殺就是了。”


    昌林理所當然道。


    析縣有縣卒兩百餘人,昌林有足夠的把握能將那些關中來的行商一網打盡。


    始皇帝東巡馬上就要到達析縣,自然是寧可殺錯,也不能放過任何隱患。


    “就依縣尉之言行事,不過不是現在。”


    西陵眼中露出厲芒,點頭應允道。


    “那是何時?”


    正準備去召喚縣卒的昌林聞言疑惑道。


    “等到夜間封城之時,甕中捉鱉,且說不得那些行商還有同夥,


    既然要做,就要一網打盡,一個不留,若是出了意外,吾等可要人頭落地矣。”


    西陵很清楚事情的嚴重性,他不可能為了區區幾十個行商將自己的身家性命給弄沒了。


    更何況又不是見麵就殺,隻要那些行商不反抗,等道始皇帝離開析縣,再放出來就是了。


    “嗯,縣令言之有理,那吾這就去安排人盯上那些行商。”


    昌林磨掌擦拳興奮道。


    由不得他不高興,在他看來那些一看就不是善類的行商們,定然會反抗。


    反抗,罪名就有了。


    全部誅殺之後,那些人頭可不就是戰功?


    現在他巴不得那些行商多來些,一個個都是行走的戰功呢。


    一直在縣尉位上,戰功可是難得。


    看著匆匆奔出去的昌林和樂昱兩人,西陵微歎一聲。


    樹欲靜而風不止。


    對那些行商的死活,西陵並不在乎,也沒有半點心理負擔。


    每次始皇帝東巡總會有亂七八糟的人出現,哪次不是人頭滾滾?


    那些人在行事之前,就該想到會有今天。


    ……


    析縣做為曾經楚國的北部要塞重鎮,城池自然建的是極大的。


    加之又是連接秦楚要道第一城,再加上大秦統一六國後,拆除關隘險阻,來往商旅自是極多。


    相比之下,嬴高去過的上郡郡治膚施城、雲中郡治雲中城,似乎都沒有析縣繁華。


    沿著街道走不遠,嬴高就看到前方有個“明月居”的招牌正在迎風飛舞。


    “明月居?莫不是抄襲秦時明月的?”


    嬴高想著就邁步走了進去。


    讓嬴高有些意外的是,進去就將安靜的客舍內,竟是坐的滿滿當當。


    隨著他進門,數十雙齊刷刷的落在嬴高身上,讓他不由一愣。


    裏麵有三桌坐的筆挺的客人,看到嬴高慌忙把頭低下,抱起陶碗裝做吃飯的模樣。


    嬴高清楚的看到,在他們沒拿起陶碗前,那陶碗裏麵已經是空空如也,早就吃完了。


    這會裝模作樣的是吃什麽?


    吃空氣?


    嬴高有些無語。


    他這時候有些明白為什麽這客舍這麽安靜了。


    三桌的鐵鷹劍士,十幾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大漢,沉默的吃飯,試問誰敢在這裏喧嘩?


    估計要不是飯食還沒吃完,其他客人早就走了。


    “這位公子……”


    本來一臉糾結的客舍掌櫃,看到嬴高等人連忙擠出笑臉迎上來。


    “叨擾了。”


    嬴高抱拳一禮轉身就要迴頭。


    “哎哎哎,公子公子!”


    掌櫃的三步並著兩步衝上來,就想要抓住嬴高的手臂,卻被湯欣一下隔了開來。


    “公子稍待,稍待。”


    掌櫃的很有眼力勁兒,對著嬴高連連作揖,然後轉身跑到了那三桌鐵鷹劍士扮做的行商桌前。


    躬身作揖不知道說了什麽,很快一桌鐵鷹劍士就起身,跟著個跑堂的小廝起身去了後院。


    然後掌櫃的又接連到了另外兩桌,那兩桌的鐵鷹劍士也是相繼的跟著小廝去了後院。


    顯然那掌櫃是看到那三桌鐵鷹劍士吃完了,估計是早就想要勸他們去後院的客舍。


    沒見有這些一見就不是好惹的人在,客舍內吃飯的客人都沒人敢高聲談笑麽?


    嬴高等人進來算是正好給了他機會。


    “公子,反正已經見著了,不若就留在這裏歇息一晚?”


    嬴高低聲對著嬴高道。


    “公子,那些行商都去歇息了,快請快請。”


    掌櫃的滿臉堆笑連聲請道。


    嬴高點點頭,跟著掌櫃的在一張空桌前坐下,


    “掌櫃的,不曾想汝這客舍竟是同關中一樣,用上了這高桌高椅。”


    嬴高看著掌櫃的指使著兩個小廝收拾桌上的碗筷,笑著道。


    “公子一看就是有見識之人,這高桌高椅可是自那秦時明月傳出來的,


    行商們自鹹陽帶了些出來,小人見了也就有樣學樣,不曾想生意卻是比先前好了許多,


    聽說那秦時明月每日裏賓客盈門,甚至還需早早排……排什麽來著?”


    “排號?”


    “哦,對對,排號,讓公子見笑了。”


    掌櫃的擊掌歎道,一臉向往。


    “尋個吃食,竟還需要排號,那該是何等盛景啊。”


    “噗哧……”


    胡亥實在忍不住笑出聲。


    “哈哈,讓小公子見笑了見笑了,鄉野之人無甚見識。


    幾位要用哪些吃食?小小客舍自然不能同那秦時明月比,


    不過客舍中卻也有秦時明月秘傳的菜式。”


    掌櫃的連忙躬身賠笑道。


    “哦?秘傳的菜式?不知是何物?”


    嬴高疑惑道。


    秦時明月任何的菜式都是沒有秘傳一說的,他本來就是為了推廣,所以鹹陽倒是有很多權貴人家的庖廚都去秦時明月學藝。


    “白玉豆腐。不瞞公子,說是秘傳,實則秦時明月的掌櫃根本未曾保密,任何人都可習之。


    實是讓吾等鄉野小民大漲眼界。”


    掌櫃的顯然對秦時明月神往不已。


    原來是豆腐。


    “掌櫃的就將客舍中的吃食,尋些拿手的盡皆來上一份吧,另外給吾等準備幾間房舍。”


    嬴高笑道。


    “好咧,公子稍待,小人這就去布置。”


    掌櫃的見嬴高不僅要吃飯,還要住店,不禁大喜,應了一聲後立馬去後院忙活。


    怪不得叫“明月居”,原來這老板還是秦時明月的小粉絲一枚。


    這會功夫,似乎因為那三桌鐵鷹劍士扮做的行商都不在,大堂內吃飯的食客們漸漸活躍起來。


    “聽聞陛下車駕不日就將到達析縣矣。”


    “先前那些行商,怕不是什麽好路數。”


    “噓,小聲些,城門處有縣衙士伍查驗,府衙之人當是都知曉。”


    “可莫要出事,吾今日就去鄉下住些時日……”


    “言之有理,還是早些離城,待到陛下車駕離去再迴來。”


    ……


    大堂內的食客竊竊私語聲,不時的傳入嬴高等人耳中,嬴高淡定的坐著。


    倒是把胡亥急的抓耳撓腮。


    “兄長……”


    ‘閉嘴。”


    嬴高蹬了胡亥一眼。


    這些百姓有此憂慮也很正常,如果不是鐵鷹劍士,而是其他人,真要出了什麽事情,始皇帝震怒之下,首當其衝的就是這些百姓。


    張良在博浪沙的行刺,他自己是跑了,但是始皇帝驚怒之下,可是直接下令誅殺了博浪沙方圓百裏的魏趙貴族。


    說是貴族,這其中又有多少是無辜的百姓,就不為人知了。


    幸好進城的時候,嬴高見城門口的縣卒查驗很嚴格,就命一部分鐵鷹劍士帶著裝著刀劍的馬車留在了城外。


    如果要是鐵鷹劍士帶著那些刀劍進城,被搜出那些兵器,那麻煩可就大了。


    雖說他表明身份就可解決,但是顯然普通百姓不會知道。


    說不得,現在的析縣怕已經是人心惶惶了。


    而嬴高之所以要走離開大隊車駕走在始皇帝前麵,其中一個目的就是先看看有沒有可能提前發現居心叵測的六國遺族。


    不過一會功夫,掌櫃的陸續呈上來一盤盤菜肴。


    嬴高招唿一聲,幾人一邊聽著周圍食客的閑聊,一邊慢慢的吃起來。


    ……


    天色將黑,析縣的城門再次被被連續三道柵欄封了起來。


    這三道柵欄一封,所有人進出析縣都隻能等到第二天天亮。


    隨著夕陽灑落最後一抹餘暉,沉沉的黑暗開始籠罩大地。


    析縣縣衙內,燈火通明。


    縣令西陵、縣尉昌林、縣丞雲良以及兩位百將樂昱和費寧盡皆都披掛完畢,安靜的坐在縣衙大堂內。


    縣衙大堂外的校場上,近三百舉著火把的服役士伍也都是人人披堅執銳。


    “縣尉,那些行商的落腳之處可都查明了?”


    西陵看了看外麵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色,沉聲道。


    “迴縣令,今日統計有十一夥來自關中之地的行商進城,其中有四波都借宿在‘明月居’客舍,


    這借宿在‘明月居’的四夥關中行商,其中就有那兩個少年郎。


    其餘七夥行商也都是借宿在‘明月居’相鄰的三五家客舍中。”


    “如此看來,這些關中行商當真是有莫大問題。”


    縣丞雲良是個中年人,聽到昌林這話不由沉聲道。


    “正是此理。”


    昌林咧咧嘴,笑著道。


    近六十個人頭,又是一筆巨大的戰功。


    “這些行商倒是狡詐,竟是如此分散而居。”


    西陵皺眉道。


    他現在能動用的也就縣衙這常備的三百多士伍,還是將他和昌林、雲良三人府上的奴仆全部都算進去的數字。


    各個亭村雖說也能抽調上百十人,一來遠水解不了近渴,二來西陵也怕打草驚蛇。


    “縣丞,你領一百士伍,將‘明月居’相鄰幾條街坊各個路口全都封死,


    本縣和縣尉領兩百士伍逐戶搜索,拿人。”


    “喏。”


    ……


    寂靜的夜,遙遙傳來喧嘩之聲。


    嬴高起身開窗看到不遠處漆黑的夜幕竟是火光衝天。


    仔細觀察才發現,這火光竟是不止一方,而是四麵八方都有。


    這是出了什麽事情?


    “公子,怕是有些不對。”


    正疑惑著,嬴山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


    不遠處的夜幕中,喧鬧的人聲陡然沸騰起來,其中隱有刀劍交鳴之聲。


    難不成還真有刺客在這析縣城內等著始皇帝?


    可是始皇帝還沒到啊。


    嬴高正思索著,湯欣和尤冬也護著胡亥走了進來。


    很快,另外十五個鐵鷹劍士也齊齊匯聚在嬴高這間房舍之外,警惕的盯著外麵越來越大的喧鬧聲。


    “抓住賊人!不能放走一人。”


    一聲厲喝遙遙傳來。


    隨著這聲厲喝,不高的院牆外,接二連三跳下二十多個人影。


    “將軍,析縣縣令統兵捉拿吾等。”


    燈光下,嬴山自然認出這些都是今天進城的鐵鷹劍士。


    隨著這名鐵鷹劍士的話,院牆外又陸續有二十多個鐵鷹劍士翻牆而入,牢牢守住了這處小院的各個緊要處。


    嬴高清楚的看到,這後麵趕來的鐵鷹劍士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些許傷勢和血跡。


    顯然都是經過了一番廝殺。


    “析縣縣令捉拿爾等?為何?”


    嬴高聽到鐵鷹劍士的稟報,不由奇道。


    難道這析縣縣令還將自己這夥人都當成了居心叵測的盜匪不成?


    “迴太……公子話,析縣縣令命吾等束手就擒,吾等不願。”


    有鐵鷹劍士應道。


    這特麽的,說不定還真就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幹起來了。


    嬴高很清楚這些鐵鷹劍士身上的問題,博都能看出來,沒道理析縣的官吏都是吃幹飯的。


    尤其是在始皇帝即將到達析縣的關頭,析縣官吏哪敢掉以輕心。


    正想著,就見外麵明晃晃的火把團團圍攏而來。


    “吾乃析縣縣令西陵,客舍中的賊盜速速束手就擒,否則殺無赦!”


    一聲厲喝自院舍外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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