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眾人,除了嬴高和胡亥外,大多都是學富五車之人。


    嬴高那點兒拽文嚼字在始皇帝麵前,真正是螢火與日月爭輝。


    始皇帝沒想到嬴高竟然也提出隻誅首惡,而且還拿孟子的話來給始皇帝拍馬。


    不過始皇帝顯然也讀過孟子的著書,所以以“得誌,與民由之;不得誌,獨行其道”來告訴嬴高,那這些來給他拍馬,完全是沒用。


    倒是嬴高的“智者無憂,勇者無懼,仁者無敵”,讓始皇帝以及扶蘇、李斯、蒙恬等人盡皆眼前一亮。


    其實這三句話,是後世總結出來的。


    是從孔子和孟子的著書言論中改變了部分,合二為一而來。


    嬴高不過是拿來主義罷了。


    其實嬴高這最後三句話隻是為了之前說的威仁做個總結。


    拍馬也是了無痕跡,嬴高覺得自己境界升華了。


    “汝這豎子,旦會巧言令色乎?”


    原本麵沉似水的始皇帝,指著嬴高笑罵道。


    嬴高在心中暗暗擦了把頭上的冷汗。


    果然千穿萬穿唯有馬屁不穿啊。


    更何況,拍馬的還是自己的兒子。


    “父親,高之言盡乃事實,父親憐天下苦戰久矣,隨橫掃六合,終七國延續數百年之亂戰,救無數百姓,此豈不是大仁?”


    反正麵皮已經被熏陶的升華了,那就升華的徹底點吧。


    “稟父親,高請父親誅首惡,以兄長代父監斬,兩府他人,多有飽學之士,殺之委實可惜,可外放為吏,以顯吾嬴秦宗室拳拳為公之心。”


    趁熱打鐵,嬴高無所不用其極的瘋狂拍馬,為的還不就是這一句話。


    “可!扶蘇,如此你可願明日代父監斬?”


    其實始皇帝真正憎恨的也就是嬴博和嬴慶兩個背刺之人而已。


    至於嬴博和嬴慶這兩家的百餘口人丁,老的老小的小,始皇帝還真是絲毫不在意。


    先前之所以強硬的要誅殺兩人全族,除了憎恨嬴博和嬴慶兩人外,其實始皇帝更多的是在賭氣。


    跟誰賭氣?


    扶蘇、隗狀、王館那些人唄。


    你越不讓我殺,就越要殺個幹幹淨淨給你們看看。


    老小孩或許就是如此說的吧。


    隻是這個老小孩有唯我獨尊的資本。


    “喏。”


    扶蘇看了一眼嬴高,猶豫片刻終於還是答應了下來。


    見到扶蘇總算是沒有繼續頭鐵,嬴高也是長鬆一口氣。


    他真的生怕這個迂腐的便宜大哥這個時候還不答應,那就真正的要激怒始皇帝,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父親,高還有一事求父親。”


    嬴高覺得這個時候應該趁機提出來了,不然真就沒機會了。


    “天色已晚,扶蘇、高、胡亥汝等都退下吧。”


    始皇帝臉色微沉,顯然知道嬴高想說什麽,幹脆了當的直接趕人了。


    同時,始皇帝也對自己這個十六子蹬鼻子上臉的行為很不喜。


    “父親,不知少府修築宮室等物需要耗時幾何?高能將少府預估之耗時耗物省去半數,隻求父親能允高之所請。”


    已經到這個份上了,嬴高知道自己退不得。


    反正他本來就是鹹陽宮內的小透明一個,雖說現在局麵比之前有所改變,但是無關大局。


    最差的結果無非就是迴到原樣唄。


    看始皇帝這龍精虎猛的模樣,還是有時間挽迴局麵的。


    原本的曆史上有沒有這場大雪嬴高不知道。


    他也從來沒認為自己是個聖人。


    但是如果真的就僅僅為了討好始皇帝,擔心觸怒始皇帝,而置那數十萬的民夫死活不顧,他知道自己從此之後怕是都心不得安。


    但求心安吧。


    大殿內,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扶蘇和胡亥都在為嬴高的大話而暗暗心焦不已。


    李斯、蒙恬等人則是在感歎這十六公子還真是年幼無知啊。


    膽子更是大的包天了。


    這話是能亂說的嗎?


    需知那數十萬的服役之民,每日裏吃喝用度不知道需要耗費多少,少府如此多的吏員又想過多少辦法,都是毫無所得,進度依然緩慢之極。


    就憑汝這豎子之口,就能將耗費減至半數?


    這十六公子竟然敢當著如此之多的朝中重臣麵上誇下如此海口,若是無法做到又該如何收場?


    始皇帝盯著嬴高緩緩開口道:“高,汝可知汝先前所言會是何等結果?”


    “稟父親,高可立下軍令,若是高亂言,願依軍律處置。”


    話都已經到這個份上了,嬴高也是豁出去了,梗著腦袋看著始皇帝毫不退讓。


    後世有太多能夠激發勞動積極性的手段了,隻要把度掌握好,他還是有點兒小把握的。


    始皇帝看著嬴高。


    這個他之前很少正眼看的十六子,此刻正昂著腦袋漲紅著臉、像隻炸毛的小雛雞般毫不畏懼的跟他對視著。


    恍惚間,始皇帝仿佛看到了少年時候的自己。


    不知不覺間,這豎子竟然都快及得自己肩膀了。


    “郎中令蒙卿。”


    “喏。”


    “卿立下條文,若是這豎子不曾做到,依軍律處之。”


    “……喏。”


    蒙毅沒有辦法,隻得硬著頭皮接下這個燙手的活。


    “高,汝此際毀諾尚可追。”


    始皇帝停頓片刻,看著嬴高放緩了語調道。


    “父親,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然高需少府全力配合高之所需。”


    嬴高不敢說聽令,隻得半白半文的道。


    “可。”


    “高拜謝父親。”


    嬴高心中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心滿意足的拜道。


    “今夜,朕會命內史、郎中令、衛尉、廷尉、少府五府盡皆聽命與汝,旦有所需,無不應允,治粟內史府朕也會命其全力助之。然,汝好自為之。”


    始皇帝背過身,擺擺手示意嬴高可以滾了。


    既然已經答應了,所以始皇帝也很是大方,直接將六府都交給嬴高,能不能做到,也隻能看嬴高自己。


    看著興高采烈跑出去的嬴高,始皇帝久久不語。


    他心情有些複雜,既為有此類父之子高興,也為這個年少無知的豎子生氣。


    但是,大話是嬴高自己說出來的,那麽後果也隻能讓他自己承擔,吃點苦頭也好。


    說實話,始皇帝是不怎麽相信嬴高這誇下的海口的。


    不過心中還是存了半點小希望。


    若是這豎子真的做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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