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些願望、不大不小,卻總是難得。


    我希望饑餓時有食物果腹,幹渴時有水滋潤,一年四季有衣物蔽體,寒冷的冬天擁有溫暖的溫度,我想要方寸之地可以容身容心。


    如此便是幸福。


    因為得不到所以恐懼,還是太害怕失去,總之巨大的爪牙纏繞著我,教人恍若窒息。


    我不知道為什麽,可就是如此。直到我發覺現實遠遠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流出了了悟的淚水,於日夜光陰中走出舊時既定的彌彰,看見自己的本心。很慶幸可以有這樣一天、這樣一瞬,要不然我就永遠愚昧痛苦。


    於是感謝命運,感謝自我罷了。


    ----


    距離2021年研究生考試還有不到三十天,在此之前還有大學英語六級考試,我向來不愛偽裝,想對外界呈現出真實的自我,我自認為是善良的孩子,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不想愧對父母親人,生養之恩巨大,我卻無以為報,因為他們要的迴報是我努力學習,考上研究生,找一份穩定的工作,我不明白,為什麽父母把自己的幸福和期待全放在我頭上?人要不斷鞭策才能前進,有壓力才會有動力,可是時代在變化,每一代人都有所不同,每一個獨立的個體都有所不同,我討厭學習討厭讀書,從有自我意識之時就厭惡,我會想到底教育製度有沒有錯,為什麽我不是渴望上學而是厭惡,我說過恐懼考試,每一次考試都恐懼,我怕成績不好迴到家遭受橫眉冷對,一句句怒斥,人格上就是不平等的,在這個現代社會下,我渴望平等,不再甘於做個奴隸,即使妥協心中依然憤慨,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誰都不服,誠然父母親把我帶來這人世間,給了我生的權利,給了我溫飽的生活,我受製於人,我在他人屋簷下避雨,本不該渴求平等,可誰能真正控製內心,隻能不言不語,默默流淚,默認他們尊貴,我卑賤,卑賤的人沒有權利反駁,道德的大山壓著我,百行孝為先,而我又清楚地知道他們不是惡意中傷我,他們希望我未來物質生活好,於是再多不忿也沒有辦法。


    世間種種痛苦無法開解,不好好學習就要過苦日子,我知道,誰不知道,可我沒辦法把自己投身於知識的海洋,或許有興趣去了解新知識,會開心求知,可沒辦法按照套路一遍一遍做習題,我根本就不明白那些公式,根本就不想記那些冗雜的知識,唯一的意義是今後的“好日子”?


    “好日子”是房子車子?是衣暖食飽?是錢財身份?大抵是這些吧,功名利祿誰不想要,可當下,我沒有辦法投入應試的知識,我的本心它不願意。隻是一次次在被批判,被強調要努力後,越來越深的絕望迷晃了前路漫漫,無數次幻想著割腕跳樓,寂靜深夜裏縮在被子裏哭泣,不敢出聲,使勁掐自己,疼也壓不住心中苦澀,拿出美工刀,推開刀片,咳,懦弱的我怕疼也怕血,刀刃貼著皮膚卻遲遲不敢下手,隻能了了,生活依然得繼續。


    我登記了遺體捐獻,我把自己拽出了深坑,決定無論發生什麽都勇敢地活下去,活到心髒自然停止跳動的那一天,在此之前,可以忍受一切痛苦。


    所以痛苦依然存在,我害怕的結局卻不會發生了,快要考研了,參加研究生考試的誰不想考上,今年400多萬人報名,創曆史新高,可見如今就業形勢多麽艱難,崗位人數已接近飽和,大概80萬學生能夠考上,按幾率算不大,可是再看看公務員和事業單位考試,幾十人競爭一個崗位,又更擠壓,且不說三選一的麵試,進麵就難上加難,當親耳聽到那個好幾場考試都進麵的人說他越做題越開心越興奮,我恍若遭受重擊,越做題越難受的我怎麽和人家競爭?


    生性懦弱又一無所長依賴命運,想來努力這種東西也需要時和運,智商更是基因攜帶,人人與眾不同,談什麽平等,王和奴隸終究有所不同,然沒人能阻止我的心懷一片淨土,沒人能淩駕其上。


    我很感謝命運給我緩衝的機會,給我近乎脫離的一年,2月份得知上次考研成績,茫然和痛苦排山倒海而來,我想著要找工作了,心中忐忑又解脫,準備著拍證件照製作簡曆種種,時也運也命也,我爸非要我再考一次,我不願意,整日以淚洗麵,終究還是妥協,我被說服了,決定再考一次。


    我不會天真到再以為自己一定能一定得考上了,再考一次,我知道自己會失去什麽,找工作失去應屆生身份,失去本專業,失去一個大學畢業生的身份,從事樸素的工作,可事已至此,我便做好了以後洗盤子,當保潔的準備,成為一個沒有五險一金沒有保障不穩定的打工人,我太多恐懼不善言辭,幹不了銷售賣不了保險。令人難受的,我甚至連張火車票的錢都沒有,所以一點點攢,可車票錢有了,房租也愁死人。我更怕父母花錢拉下麵子托關係給我找工作,比什麽都更叫人不堪。


    反正已來這世間,且如今社會溫飽不成問題,每天醒來,不想學習,我知道自己應該學習,為了以後更好的物質生活,可就是無法,每每爸媽給我打視頻,難受愧疚,我知道他們對我沒有要求生養的迴報,隻希望我能過得好,希望我考上研,他們越說愛我,我越痛苦,我知道我欠家人的太多,所以隻能無言,充滿了欺騙,我說自己在學習在看書,都是謊話,真實的是看紀錄片、看電影、看櫻桃小丸子、刷知乎、刷微博、刷淘寶,我知道說了真話他們和藹的表情會頓時變了色,我長大了一些,尊嚴也多了,我再也不想多受那些批判和橫眉冷對、厲聲訓斥,威脅著要砸我手機,我知道衣食手機一切物質都是父母給的,沒有他們我無法維持這幾年的生活,上學花了這許多錢,到頭來卻是一場空,他們想擁有的是一個勤奮努力有誌向的孩子,不是我這種懶惰消沉懦弱笨拙的人。


    我內心多少次想說我沒有讓你們生下我啊!為什麽要生孩子,讓我來這世界上!我就是不想學習,以後吃苦不吃苦我不知道,幸福也並不非要建立在物質之上,我隻知道我現在一天比一天痛苦,你們讓我痛苦,為什麽要把你的期待和幸福建立在我的痛苦上......我多想痛快說出這些話,歇斯底裏,我還沒瘋,理智不允許我這樣放肆,我知道親情多麽溫暖多麽可貴,父母的愛是無私的,他們是真的為你好為你著想,我不想傷害父母親人,不想他們為難,他們已經為我付出太多太多,所以隻能無言,隻能欺騙,來換取和諧與平靜。而且人與人之間不可能真正的理解,我們之間有愛,我也尊重父母,可到底生活環境不同,思想不同,他們不會理解我,就像成年人不懂小王子,我也不能說我的精神世界多高尚,多說無益,隻造成無盡的硝煙和難過,所以隻能撒謊,隻能沉默,隻能流淚。


    然後靜靜地,自己消化掉不好的情緒,笑著迎接未來所有好的或是不好的,對這個世界一步步失望,猶豫著要不要讓自己生下一個孩子,讓它麵對這個世界的痛苦,然後孩子有一天問我:“你為什麽要生下我?”


    我完全真心的答案:“生下你全因為我的自私,我受世俗影響太深了,我執著於結婚生子才是幸福,明知你會受苦還是懷孕生子,企圖在這世界上延續我的血液,多一些溫存。


    如果可以選擇,站在開始的地方看著yes or no的按鍵,我會如何選擇......如果沒有如果,估計我到死也不會知道了,我不知道,身卻已至這個世界,我不知道我的母親是怎麽想的,或許根本就不曾想過,不知者無罪。不過我是真的想過要不要孩子,我沒有答案,要,我喜歡孩子,且世俗如此,不要,我自己也不知道可以選擇的時候是不是願意活這一遭,何苦讓另一個生命來承受痛苦。”


    我這樣想象著,依然沒有答案,一片飄零的落葉而已,且聽命運安排,或許一生不結婚不生子,報答父母親,然後於思索中死去,或許結婚生子,可能給不了孩子太好的,卻願它自由飛翔。


    道德榮辱竟又是什麽,倘若人人溫柔友善,又何需法治大眾,驚異於今日之貧富差距,可非如此才能發展生產力,使我泱泱中華迅速於國際舞台占有一席之地;憤憤於不可觸摸的房價,不吃不喝數十年連首付也拿不出,可非如此巨大的資金無處可去,通脹難以緩解,社會無法穩定;恐懼於疾病的痛苦,可非如此體現不出往日健康的可貴,當割裂的疼來襲,考試中也再無法提筆,方覺考試可以放下,成績可以放下,一切都沒那麽重要,重要到可以放棄生命;痛恨於身軀之上所縛之沉重鐵鎖,可非如此我怎能擁有渴望自由的靈魂,在天空之上飛揚。


    所以別無他法。


    看我華夏上下五千年,王朝興衰,看我地球初始之日,無陸無花,黑漆漆寂靜的宇宙中,誕生於如此繽紛繁華的藍色星球,這裏充滿生機與鮮花,縱使殘忍也無法阻止美麗,這裏擁有溫度,擁有聲音,不是死一般沉寂,也不過分熱烈到摧毀一切,我還能奢求什麽呢。


    跪倒於這片土地,眼中飽含淚水,自此遠離了寂寞,身陷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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