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雪轉著腦筋:“可是雷霆雨露均是君恩的君恩?”


    淳祈帝悶著應聲。


    “要臣妾與陛下有孩子,臣妾也覺得是上天給臣妾和陛下的恩賜。”


    淳祈帝冷笑一聲:“那該是天恩。”


    “陛下是天子麽。”


    淳祈帝再木訥也知道人是在哄他開心,他倒沒有這麽脆弱:“說這麽多話,不累?一會渴了是不是又得叫朕給你尋水去?”


    銷雪嗬嗬,不說就不說唄。


    睡得早,起得也早,次日,兩人一道洗臉,淳祈帝這下看清楚自己臉上的傷痕,他隻知道有條疤,也受傷了,但沒想到疤痕這般大,青紫這般明顯。


    淳祈帝一下就不開心了,銷雪瞧人模樣,心說淳祈帝也是個愛俏的,忍不住道:“陛下,再上些藥?”


    銷雪不說也便罷了,一說,淳祈帝心情就不好了,尤其是淳祈帝打心眼裏覺得銷雪特愛他的顏,淳祈帝沒好氣:“怎麽?嫌棄朕?”


    難搞啊難搞。


    “怎麽會呢?臣妾隻是心疼您。”


    淳祈帝哼了一聲,一副不相信模樣。


    銷雪湊過去:“若是嫌棄您怎地昨兒還同您那樣那樣呢?光線不好也能看個依稀的。”


    淳祈帝想起昨兒那場麵,心火燒,又有些惱,覺著一個姑娘家家什麽話都說……


    “閉嘴,還能得你。”


    說完,又老老實實喊人上藥。


    顯然,淳祈帝也是覺得唯有自渡。


    並不打算在山洞繼續待了,一來這兩人折騰總有痕跡,二來上迴這出現了蛇,誰知道會不會又有。


    更重要的是,水太涼,淳祈帝不想叫銷雪再下水了,而這兩日淳祈帝出來轉悠,似乎聞見淺淡的硫磺味。


    這兒河流多,去找泉眼,說不定能尋到溫泉。


    淳祈帝叉了幾隻魚,烤好,遞給銷雪。


    不聞見還好,聞見這魚味,銷雪饞得肚子咕咕,在人烤的時候就眼巴巴瞧著:“陛下,您怎地什麽都會呀?會抓魚也就罷了,竟然還會烤,還烤得這般香!”


    沒人不喜歡聽好聽話,淳祈帝:“你想不到的還多著。”


    銷雪愣神,確實,她都分不清淫羊藿和仙鶴草,淳祈帝卻行。


    貴為太子,生活起居都被安排地無不妥貼,如此這般,若非是淳祈帝同她一般貪玩,隻能是淳祈帝生活不安分要學這些技能傍身。


    想到這,銷雪歎了一聲:“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陛下一路走來真是不容易。”


    似乎是極其尋常的一句慰問是吧。


    奪嫡之路艱難險阻對吧。


    但和他同一條戰隊的隻想著叫他拚命贏,對立的則想著無論如何要他命,他功成身就後無數人想向他謀名利。


    他作為皇帝,似乎受過多大苦難都不值一提,因為他已然是世上最尊貴的人。


    但他也會累,也曾懦弱,也有過畏懼。


    淳祈帝勾起笑,聲卻冷冷地:“朕消不得雪兒操心,雪兒別叫朕操心朕便輕省了。”


    銷雪無語:“是誰把昏迷不醒的人順著河水帶走!是誰兢兢業業給人上藥喂水!是誰為了掩蓋痕跡不惜流血忍痛!是誰在那山洞裏不顧及禮儀廉恥給人解毒!是誰把人弄得身上難受還不叫人洗!”


    淳祈帝嗯了一聲,打斷人:“是誰龜縮在誰的身子裏毫發無傷,是誰把淫羊藿當成仙鶴草叫人中毒,是誰夜裏睡得和小豬一樣把人半個身子整麻了……”


    銷雪瞪著人,覺得魚肉都不香了,這人,這人,怎麽沒有一點感恩之心,銷雪氣得身子都抖。


    淳祈帝暗罵一聲,好了,又給人折騰生氣了。


    “都是愛妃的功勞,是雪兒抓了那蛇,是雪兒保護的朕……”


    淳祈帝不提那蛇也罷,一提那蛇,銷雪就想起那猩紅的蛇信和無以言表的觸感,鋪天蓋地的恐懼光天化日之下朝銷雪襲來:“不許再說了!”


    淳祈帝霎時間被銷雪這樣一吼,有點愣,也有點生氣,但看著人眼睛都紅了,想著昨兒人害怕的模樣,心裏就有些了然。


    這會子,淳祈帝倒是撇開高傲的自尊,把人摟緊:“好了好了,都是朕不好,這魚不吃就冷了,一會肚子餓了,餓著咱兒子如何是好?”


    兒子?哪來的兒子?


    淳祈帝撫摸著人的背,直到人唿吸平定下來才鬆手。


    要不說淳祈帝厲害呢,說找溫泉,真就給他找到了。


    順便還在路上摘了些驅蛇草。


    這溫泉熱燙的,叫人毛孔都打開了,舒坦地不行,銷雪一泡,渾身憊懶,感覺人又活了過來。


    要不說是大自然的饋贈,淳祈帝都覺得內力醇厚了,身子也有勁了。


    總之,這個溫泉,兩人都滿意。


    好景不長,大抵是被淳祈帝一提,銷雪潛意識化為夢境。


    她夢見身下的床榻變成蛇背,她掀開被子,被子裏卻是密密麻麻的蛇,各式各樣的鱗片頭型,交叉在一起,形成一張被子,被她一打攪,全抬起頭用冰冷的目光看她。


    如此還不夠,地上,牆上都泌出密密麻麻的蛇,昂著頭吐蛇信。


    她的四肢被蛇尾纏繞,蛇爬到她的身上,她的肚子變得透明,像氣球愈來愈大,裏頭赫然蜷著一條蛇。


    銷雪活生生被嚇醒,醒來後滿頭大汗。


    淳祈帝被人嚇著,他方才瞧見人一個勁蠕動著身子,嘴裏囁嚅著不要救命一類,卻如何都喊不醒。


    這下看人醒來,才安下一半心。


    瞧見人的眼神都是虛飄著,淳祈帝心疼地抱住人:“怎麽了?別怕,朕在這呢。”


    銷雪緊緊抱住人,哽咽道:“好可怕,好可怕,嗚嗚嗚,都是蛇,好多蛇。”


    淳祈帝愧疚地不行,但每每想起銷雪抓蛇那一幕,淳祈帝心裏都是從未有過的悸動。


    明明是嬌弱地不行的女子,骨子裏卻有股狠勁。


    明明害怕地不行,卻依舊敢於搏命。


    置之生死於度外,人不救我我自渡,是懸崖上桀驁的花,也是樹蔭下搖曳的草。


    更重要的是,一半的原因,不也是為了他,為了保護他。


    捆藤蔓那幕他沒看見,但抓蛇是實打實。


    這不是感動,因為淳祈帝明顯感覺到心悸,那是他的心髒不受控製地為了一個人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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