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祈帝滿意了,把人攙起來:“朕趕巧了,正好也餓著。”


    “哎呀,祖母叫陛下都不留飯的嗎?還是陛下看什麽花草粉蝶耽了時間?”


    淳祈帝坐下,摸了把銷雪的臉:“促狹!沒個正形。便是有那功夫朕還邁步來尋希兒?”


    銷雪嘟嘴,給淳祈帝夾了筷子菜:“噢,北地真好,妾都不想迴宮了。”


    淳祈帝的臉登時就青了,銷雪夾的那筷子菜吃著都索然無味,有點泛苦,有點氣憤,壓著甩袖而走的衝動,隻說了兩字:“為何?”


    “北地好呀,就說這北上途中,陛下大多盡是妾一人的,迴去後每日請安倒也罷了,便是見著陛下的日子都得數指頭,如何不叫妾難受?”


    淳祈帝這心真是被刺激地一上一下。


    “數愛妃最貪心。”


    銷雪哼了一聲:“您又不是不曉得妾性子。”


    說完,銷雪給人滿上小酒。


    淳祈帝笑了,也喝了,這酒倒是蠻甜的:“這是什麽酒?”


    “桃花酒,還是祖母親自釀的呢。”


    是了,這院子有兩棵桃花樹,中間還擺著秋千呢。


    “怎麽種的是桃花,倒未聽得希兒談過桃花?”


    “桃花雖美,妾卻覺著過於嬌弱了。但這是祖母在妾年少時種下的,祖母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淳祈帝想了想,覺著小嬪妃說錯了:“朕猜,姑母真正想說的,該是那句之子於歸,宜其室家。養女如見桃,蕡其實,葉蓁蓁,再灼華也於歸全其家。姑母是舍不得希兒出嫁。”


    銷雪被淳祈帝這樣一說,就有些食不知味了。


    “祖母叫陛下去,可是說了什麽?”


    “姑母想留希兒於北地,朕隻問希兒一迴,希兒若是願意,朕也能全了希兒心意。”


    這話,是有些半真半假。


    淳祈帝確有一時衝動,也有一路按捺的試探。


    “那,陛下不會想妾嗎?陛下就這般舍得……”


    “姑母有一話說得對,宮內確實詭譎,你年紀小,不懂人心難測,朕有心護著也偶有乏力。若給希兒自由,希兒也不是不能瀟灑一生。”


    銷雪有動容嗎?自然有的。


    但更多的,是不信。


    她不信淳祈帝是這般無私之人。


    更何況,她出宮,以什麽名頭?再不可能是安寧郡主了!


    “可珠玉在前,離了陛下,妾又能追逐何人呢?除卻巫山不是雲,父親都已然親證,妾也不想千帆過後追悔莫及。”


    銷雪這是有點蔫了,喝了杯酒,菜都夾了三迴。


    “陛下,若是妾從未見得您,或是您一開始莫搭理妾就好了。”


    是淳祈帝開口問的,但如今,後悔問的也是淳祈帝:“說什麽胡話呢?”


    銷雪抿唇:“您別再問妾這樣的話了,總似妾對您而言無足輕重模樣,還引得妾無法孝敬祖父母跟前愧疚不已,如何都難受,確是妾太貪心。可妾前身15年求何而不得?好容易遇見方知有心動,偏磨人得緊,戰戰兢兢欲占有卻不得占。”


    淳祈帝看不得銷雪這般模樣,倒是主動給銷雪夾菜了:“好了,是朕不該提。身上還疼不疼?昨夜辛苦希兒了。”


    這話題轉的是有點速度的,銷雪的頭又低垂了些,身上跟爬了螞蟻般,昨夜的觸感浮上肌膚。


    小聲著:“陛下還給抹藥嗎?”


    淳祈帝眸色一黯,傷得那可是大腿根,如何抹藥都是活色生香。


    真是愛撩且不知死活。


    “想朕來?”


    銷雪話都說到這份上,自然是打算使喚淳祈帝呢。


    還非得問。


    “想。”


    這聲很小,就是輕輕拍了淳祈帝一下又飛走了。


    淳祈帝喉嚨泛癢,低笑道:“行,朕定好生幫著希兒。”


    “帶朕瞧瞧希兒小院?”


    淳祈帝還是有點客人自覺。


    淳祈帝提了,那銷雪就領著人介紹唄。


    到底是過往十五年,物什都有故事和記憶呢。


    這也是淳祈帝用另一種方式看銷雪過去的人生了。


    外物也就罷了,銷雪的藏書閣倒是讓淳祈帝一驚。


    沒想見小嬪妃擁有這麽一個獨立的書閣子,哪家女子讀這麽多書不標榜一句才女的。


    但小嬪妃看的是太雜了,天文地理怪誌雜談什麽都有。


    字帖都是一摞摞,整齊疊放著,大多是簪花小楷,但也偶有那狂草行書,都還算賞心悅目。


    淳祁帝去軍營巡查這事兒,是由鎮北王安排的,淳祁帝總體滿意。


    寧昭生怕將士對淳祁帝沒有認同感,這邊還為將士安排了酒宴。


    鎮北王是不藏私的,就說這兵權拿著也是為了子女過得舒服,蕭世子在盛京,銷雪在皇宮,就是西疆的風楊也需要皇權支持。


    故而,鎮北王和寧昭並不介意淳祁帝和將士親近,也樂意做梯。


    這般,淳祁帝自是滿意,還同幾位大員把酒言歡。


    軍營到底都是男子,宮妃就不大適合出現。


    直到營帳中心出現一抹倩影,被紗簾遮住,身形模糊,但也能辨別是個女子。


    歌舞樂伎不足為奇,但這曲子有些過於激進了。


    這曲子名為《十麵埋伏》,縱是淳祁帝也難得聽一迴。


    單是聽著也知曉其中技藝精深,對女子而言未免挑剔了,難免對此人感幾分好奇。


    淳祈帝聽得一樂,大手一揮就告賞。


    轉頭且問鎮北王:“不曾想鎮北軍營中還有這般意趣,朕瞧鎮北軍還都蠻有情操?”


    不論淳祈帝是不是調侃,這話,鎮北王都不能應。


    “陛下說笑,鎮北軍營哪裏養得出這般好手?不過是起著個振奮軍心作用。特是號角吹鳴時,不論戰前戰後,總得叫將士們有個群情激憤。”


    楚丞相接過話頭:“論起這文人雅趣,還得聽雲太傅意見,雲太傅精六藝通五經,雲太傅說好才是真好。”


    眾人的目光移向太傅,雲太傅:“久不練琴,手也生了,年華來去,隻能說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還得看今朝。”


    淳祈帝大笑:“太傅謙遜。”


    忽而轉問鎮北王:“可否一睹此子風采?”


    鎮北王訕笑:“姑娘她貌醜無鹽,從不現於人前,恐汙了陛下風光。”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夭》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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