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祈帝這下真是無話可說了。


    小嬪妃的話說到他心坎裏,感同身受本是個偽命題。


    這後宮嬪妃表麵風平浪靜,私下卻巴不得你死我活。


    便是皇子之間都能互相殘殺,又如何叫皇子的母妃對對方憐惜?


    他是一時不好受,可這種不好受便如養的貓狗死了一般,便如朝中某大臣或他的某近侍不好了一般。


    男女懸殊,帝妃懸殊,說到底他並未如何養育過皇子,蘇華也就占了個先出生,日後他還會有很多皇子。


    再論對蘇華的期待,是有,也不大。


    畢竟李妃嬌慣蘇華,男子本不該如此乖軟,不成大器,他隻是不想管,不代表看不清。


    便是拿他自己對比,他看蘇華,真是不夠格。


    再看這樣養皇子,又因蘇華之病而懨懨的李妃,也不夠格。


    淳祈帝摸了摸小嬪妃的臉,沒說話。


    這事兒,總歸是自己想通了也就好了。


    要不說淳祈帝生性冷漠,他遺憾痛惜的隻是自己付諸的那不多的感情與匆匆流年,而非蘇華本身。


    便如小嬪妃而言,無情不是他的問題。


    他也不該因為無情而困擾。


    “愛妃這話,朕真是第一迴聽,若朕真無情,叫愛妃貪不得,愛妃不得涕泣?”


    聽淳祈帝這話,銷雪算是鬆口氣。


    “叫您第一迴聽得的話,攏共也不缺這一句。呸呸呸,這話妾可不愛聽,妾是俗人,就貪心了,陛下且看著辦吧,反正現在妾看陛下挺好,對妾也挺好。”


    淳祈帝不曉得如何形容心裏感覺,大抵是懂得二字,總算鬆快下來。


    淳祈帝喝了口茶:“上迴獵場事,愛妃可還有怨?”


    銷雪抿唇,瞪了淳祈帝一眼:“怎生還怨不得了?這便是瞧誰可憐誰有理嗎?這事兒本與妾無關,妾也沒做什麽,真不曉得陛下問這是何意?陛下一提,妾還生痛呢。”


    銷雪的嘴撅的能掛壺了。


    “朕就隨口一句,希兒倒是有理,朕瞧你是愈發嬌慣了。”


    銷雪扭過頭去:“嬌慣也得有人慣著呀,陛下這樣說,妾瞧嬌慣妾的人可是不耐煩了。”


    淳祈帝真是,本想說一句小肚雞腸,記仇得很,女子如此,真是不該。


    轉念一想,嬌慣,本是金尊玉貴受不得委屈,又沒真做壞事,是他狹隘。


    更何況,便是這斤斤計較真性情也蠻可愛。


    “得了,朕疼愛妃還來不及。”


    銷雪這才轉笑,討好地蹭了蹭人。


    淳祈帝用了晚膳才走,大皇子剛去,這日子總不好留宿雲暉宮的。


    江海是嘖嘖稱奇,心道這郡主真是有本事,淳祈帝這尊大佛也哄得。


    淳祈帝呢,一人臥在華陽殿,越是安靜,越是想到銷雪那番有情無情話。


    當時也沒細想,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如今一細想,才驚覺其中深意。


    這郡主,囿於深宮女兒身,真是有幾分可惜。


    可又偏偏在這些大道中說些小情小愛之話,怎麽想都有點少女獨有的熱忱。


    真真妙人一個。


    他本意倒不是指責小嬪妃,世人如此,便合該如此嗎?


    端莊賢良的,大度平和的,不是沒有,可他並不喜歡。


    心思深沉的,理智狠辣的,不是沒有,他也不喜歡。


    小嬪妃就是小嬪妃,獨獨一個,論跡不論心,他有點苛刻了,都怪小嬪妃太實誠。


    合該叫她小心些的,罷了,不過是多關照,他本也多關照著。


    銷雪再見李氏,是在大皇子葬禮。


    眾妃裝模作樣也得悲戚。


    李氏一身白衣素釵,麵上更無表情。


    皇後這也恢複請安,賴床的日子離銷雪遠去。


    許是大皇子走了,李妃就沒了顧忌。


    哪裏有母親為孩子披麻戴孝的先例?


    可李妃素日一身素衣素釵,全是寡淡白色係。


    懟人的功力愈發漸長。


    到底是個妃位,遇上那不順心的動輒打罵,就說是教規矩。


    皇後能不管這事?


    當然不行。


    可李妃到底後宅多年,經驗齊全。


    沒犯大錯,也沒踢鐵板,罰罰跪、抄抄書,最過分也就打巴掌。


    那被打的都不敢計較,誰又來怪罪李妃呢?


    皇後這還是得耳提麵命著,但李妃轉過頭去一意孤行,皇後也不能圈著李妃不是?


    除了李妃,銷雪還注意到一個人。


    便是瀟湘宮徐美人。


    也是許久不見小徐氏,雖說和小徐氏不熟,也沒說兩句話。


    但對此人到底有幾分印象。


    除夕宴時說是有孕三月,如今,該是第六個月了。


    六個月該顯懷的。


    徐氏是個窈窕輕減的,可銷雪這麽一瞧,徐氏臉明顯肉了許多。


    概是孕婦穿的衣裳寬鬆,看不出肚子大小。


    但銷雪眼尖,就看徐氏舉手投足露出的一截皓腕總覺不對。


    實在是有些粗了。


    從前謝氏懷孕雖圓潤,但到底勻稱,手腕瞧著也算正常。


    可小徐氏,屬實有些不對勁。


    這事兒,銷雪迴雲暉宮和琉璃說了一遭,且叫琉璃下迴請安注意著。


    琉璃留了幾分意,偷摸就瞧小徐氏一眼。


    迴了雲暉宮,便道:“充儀,奴婢瞧著也覺著不對。雖說奴婢經驗不足,但若非水腫,徐美人實在是胖了些。”


    銷雪點頭:“瀟湘宮什麽也不缺,補得好也是有的。”


    琉璃小聲道:“補得好是正常,就怕是補得太過,胎大難產,也是有的。”


    銷雪挑眉,吹了口茶。


    月白:“有這猜想,充儀可要提點提點小徐氏?”


    銷雪嘖了一聲,似笑非笑:“哪兒就輪得著雲暉宮呢?”


    瀟湘宮的事兒,多少雙眼睛盯著。


    月蘭想做什麽,可難逃上頭法眼啊。


    這也就是想要孩子的代價了。


    那清高孤傲的,到了真涉及自身利益之時,還真的能坐得住嗎?


    若這事兒是月蘭一手鑄就,是給誰遞把柄呢?


    若這事兒是別個要對付月蘭,月蘭是多不敏銳還不覺不對?亦或將錯就錯呢?


    而淳祈帝到底會對哪個結果滿意?


    但銷雪到底也是個人,不能完全不動惻隱之心。


    若四下無人偶然見著小徐氏,也可能提醒提醒人家。


    可若沒那機會,銷雪也不至於上趕著惹一身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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