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仆,韋奴長歎一聲,然後縱身躍到房上。屋頂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吳劍男笑了。


    走廊裏傳來噠噠的腳步聲,他走到門柵欄前,把臉貼在兩根木樁之上,斜視著走廊,就像是以往一樣,他看不清楚盡頭,前麵隻有無盡的黑暗,他聽見周婉兒,木萍叫罵聲,“你這該死的閹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沒有人迴答他們,隻有沉鬱,令人毛骨悚然的腳步聲噠噠在走廊裏迴響。很快一個提著燈籠的人影就出現在前麵,——即便隔的遠,依然可以判斷出,走進來的人是史泰,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了兩個打扮奇怪,臉上蒙著黑紗,身穿黑色緊身衣的彪形大漢。


    “恭喜恭喜!”史泰停在牢房前。


    “有什麽好恭喜的?”吳劍男問。


    “皇城司的大人們想見您,如果沒有意外,您可以出去了!”史泰揮了揮手,他身後的兩個蒙麵大漢打開牢門。


    “跟老奴走吧!”史泰繼續說,然後提著燈籠走了。兩個彪形大漢分立牢門兩邊。吳劍男走出牢房,跟上史泰。兩個大漢跟上吳劍男,他們緊盯著吳劍男的背影,雙手始終按在腰間的刀柄上,直到押送吳劍男進大理寺的大房子,他們才放鬆警惕。


    史泰帶著吳劍男進入大理寺。大理寺大堂兩邊擺放的矮桌前已經坐滿了奇怪的人,三個身穿華服,臉蒙麵紗,年紀大約三四歲的孩童默不作聲地坐著,他們麵前矮桌上擺滿了豐盛的美食。誘人的香味彌漫在空氣裏,他們每一個人身後都站著兩位身材魁梧,體格壯碩的大漢,大漢臉上也蒙著黑紗,再往前的幾張矮桌前坐著三個身姿妖嬈,麵蒙黑紗,身穿華服的年輕女人,這些女人頭上戴著金燦燦的金銀首飾,手上戴滿了熠熠生輝的寶石戒指。


    吳劍男隨著史泰走,孩童,女人們的目光盯著他,史泰讓他等著。他站住,孩童,女人們的目光仿佛定住了一般,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臉上。史泰向前走。前方巨大幕簾後的一張紫檀木床上,橫躺著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女人,她身邊站著兩個身穿華服,頭上插滿金銀首飾的年輕漂亮女人。史泰走進幕簾之後,站在紫檀木床前,與那橫躺在床上的老女人耳語幾句。


    那老女人說:“殿中站立之人可是金吾衛大將軍?”


    吳劍男抱拳拱手,“我正是金吾衛大將軍!”


    “將軍辛苦!”


    “何出此言?”吳劍男微微抬起頭,盯著幕簾後的老女人。


    史泰站在老女人邊上,老女人身邊蒙著黑紗的年輕女人拿著扇子為老女人扇風。


    “老媼聞將軍先後兩次大勝蒙古鐵騎,此乃大宋之幸,大宋之福,老媼豈有不恭喜將軍之理!”


    “樊城之所以先後兩次戰勝蒙古鐵騎,並非我一人之功,實乃是樊城軍民之功,若將樊城之勝,歸功我一人身上,我實不敢當!”吳劍男抱拳,深深低下頭顱。


    “哦!”四周發出一陣驚唿。孩童們驚詫地盯著吳劍男,站在孩童身後的蒙麵大漢,有的頻頻點頭,有的眼中流露出敬佩之意。


    幕簾後老女人射來逼人的目光。隨即大堂中再無人出聲,此時的氣氛仿佛陷入死一般沉寂,外麵蛐蛐的鳴叫聲清晰可聞,從大堂四周照射進來的月光,灑在窗口前,快速淹沒在熠熠生輝的火盆火光中。


    沉默了好一會兒,幕簾後的老女人才說:“將軍有此覺悟,實乃大宋之福!”


    “此言何意?”


    “樊城大勝,將軍不攬功名於一身,此乃高風亮節,樊城大勝,將軍未向朝廷邀功,可見將軍誌不在此!”


    “蒙古人兇殘,我見不得大宋漢人受苦,所以才挺身而出,大宋乃是漢人福祉所在,我焉能不保大宋?”


    “將軍以為君與民孰輕孰重?”


    “民重君輕!”


    “好一個民重君輕!”


    “哦!”大堂四周又爆出一陣驚唿,三個孩童睜大眼睛,驚詫地盯著吳劍男;孩童身後蒙麵大漢懷疑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吳劍男的靈魂;前麵矮桌前,那幾個打扮妖冶,漂亮的女人交頭接耳,不斷低語,有時會投來蔑視的目光。


    “將軍何出此言?”


    “古語有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大宋軍民是水,皇家是舟,所以君輕民重。”


    “好一個君輕民貴!老媼想問金吾衛大將軍的名頭,是何人封賞?”


    “當今陛下!”


    “老媼還想問將軍樊城守備之職,又是何人安排?”


    “當今陛下!”


    “若無陛下恩典,將軍可否有一官半職?”


    “沒有!”


    “既如此,何來君輕民重之說?”


    “這這……”吳劍男抬起頭看幕簾後,老女人已經坐了起來,逼人的目光一刻不停歇地掃視著他。


    他皺緊眉頭,暗想,“這老女人好一副伶牙俐齒!”


    老女人伸出手指,指著他,“你既知是陛下恩典,為何擅自與蒙古人開戰,而不通知朝廷?”


    吳劍男心知此時即便答複得當,也難以抵擋老女人故意發難,這老女人能找出一萬個理由說他的不是,他低頭而立,默不作聲。


    “你可知擅自與蒙古人開戰,壞了朝廷的信用?”


    “你可知蒙古人勢力強大,大宋偏居一隅?”


    “你可知樊城是小,大宋是大,蒙古人若是與大宋開戰,大宋將麵臨滅頂之災?”


    麵對老女人一連串的質問,吳劍男終於忍無可忍,他抬起頭,盯著幕簾後的老女人,“難道依你之意,就應該讓蒙古鐵騎四處蹂躪,難道就應該默不作聲?”


    “哦!”大堂又爆出一陣驚唿,三個孩童盯著吳劍男的眼睛裏透露出怯懦的神色,他們身後蒙麵大漢的眼神裏透露出敬佩之色,前麵矮桌前的女人們又開始交頭接耳。


    頓了頓,吳劍男繼續說:“身為男兒,當有骨氣,粉身碎骨渾不怕!何以仰人鼻息,跪舔蒙古人?”


    “好!好!”老女人說,“大宋正值用人之際,有你這樣的英雄好漢相助,必可保住大宋江山!”她眼珠轉了轉,然後眼中透露出狡黠,繼續說:“老兒,帶他下去吧!”


    史泰走到她的麵前,雙手抱拳,深深施禮,然後走出幕簾,來到吳劍男身邊,“跟我迴去吧!”他說,拉著吳劍男向外走。


    吳劍男走一步一迴頭,看見大堂之中,每一個人都沒有了表情,幕簾後的老女人直勾勾地盯著他,他意識到事情絕不會簡單結束。他走出房門。感覺背脊上有芒刺刺他,他迴頭看幕簾,老女人已經躺下了,她身邊的兩個年輕漂亮女人正托著托盤,喂她糕點,她一邊吃糕點,一邊斜視著他。


    吳劍男轉身走向黑夜,她注視著吳劍男,直到看見吳劍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裏,她依然盯著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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