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第一次送,尺寸沒量好,太大,她沒辦法戴在手指上,於是找了條紅線串起來掛在脖子上。


    那時,她還開玩笑說:「你看,紅線綁住的喔,這是月老給我們的緣分。」


    但是後來小行不準她戴了,因為太便宜,沒有多久看起來就破破舊舊的。他之後買了好幾款華貴的戒指送她,但她本來就沒習慣戴首飾,就都好好地收藏起來。


    不過,這一枚戒指對她的意義卻最大。


    那是他第一次的心意,以世俗物價來看是很廉價,對她而言卻情深意重。


    拿起來看了看,再默默地放迴抽屜裏繼續靜靜躺著。


    郝詠嫻籲了一口氣,走到窗邊望向天空日落的景色。


    終於,真的得自己一個人走出去了。


    郝詠嫻騙了所有人。


    她知道家人絕對會對裴易行透露她即將出國的事,於是她故意把離開時間晚報一天,自己則在出發的當晚留下一封信,然後帶著行李偷偷離開。


    所以,當裴易行追到郝家,發現人早已不在時,氣急敗壞地迴頭找郝詠銘算帳。


    倒楣的郝詠銘本是好心雞婆想透露風聲,別讓他傻傻地任妹妹出國見不到人,沒想到反被妹妹擺了一道。


    好在郝詠嫻的信裏如神仙般料到地寫——哥,叫小行別揍你,因為我連你都騙了,對不起。


    不過,這也要裴易行夠冷靜先看過信才行啊!


    郝詠銘摸摸腹部,有夠痛的。


    姓裴的幹麽剛剛不直接揍臉就好,拳頭在他臉旁還停了一下,趁他無防備之際轉向揍他腹部一拳,痛斃了!


    「詠嫻!詠嫻!郝詠嫻!」


    飛車追到機場,但要找的人早在昨晚已離開這個地方,就算裴易行再怎麽抬頭往天空望,都望不見了。


    「郝——詠——嫻——」


    裴易行在機場大叫驚動了警衛,被強行帶離去了警察局,最後是郝家人去保他出來的。


    「小行,別這樣,她又不是不迴來了。」郝父不舍他如此難過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


    裴易行閉著眼搖了搖頭。「她怎麽能不說一聲就走?我不會阻攔她的,去國外散散心嘛,很好啊……但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排拒得這麽徹底?」


    他隻是喃喃自語,但那破碎的聲音任誰聽了都會同情。


    郝詠銘忍不住歎氣。妹子啊,這一次,你會不會做得太絕了點?


    一年後——


    座落在台北市中心最宏偉壯麗的辦公大樓裏,所有樓層的燈全都熄了,隻有十四樓的燈,不,正確來說,是十四樓最裏頭那間總經理室的燈還亮著。


    「裴總,還不休息啊?都快十二點了。」巡視的守衛經過,忍不住進來勸他早點迴家休息。


    裴易行從公文堆裏抬起頭,對著守衛笑了笑。「抱歉,這就收拾走人了。您辛苦了。」


    哎,原來時間過得這麽快。


    「裴總啊,提醒您再過兩天就是除夕了,您這工作機器可別忘了又跑來辦公啦!」裴易行若自稱是工作狂,絕對沒人敢跟他搶這個頭銜。


    三百六十五天裏,隻要見著他莫不是在工作,從來沒看他脫下過身上的西裝。


    這人,不累的啊?


    但還好,他工作狂歸工作狂卻很講人情味,所以守衛才敢跟他說笑,不怕得罪了他。


    「知道了,我等下就把這大日子記在行事曆上。」裴易行笑答。


    待守衛離開沒多久,裴易行也提起公事包離開辦公室大樓。


    走在隻剩街燈,沒有半點人車的路上,難得放空的腦袋忽然一下子什麽事都湧了進來。


    就這樣,已經快過一年了。


    這一年期間,她沒打迴來過一通電話,隻寄過明信片給家人報報平安,說說在那邊的概況。郝家人都會與他分享,字裏行間也透露出她愈來愈快樂、愈來愈開心。


    他想也是,她本來就喜歡幫助人、服務人群。她那不與人爭的性子一定在誌工團裏如魚得水,他仿佛可以看到她那粲笑如花般的容顏近在眼前。


    隻是,會不會她太開心、太快樂了,忘了這裏還有一個他在等她?


    她剛出國的那一陣子,他每天買醉,每晚非得用酒精麻痹自己才能入睡。


    他也氣過、怨過,他到底是做了什麽天大的壞事需要這樣處罰他?


    但後來他慢慢能了解,依她的性子,她那時一定很壓抑、想爆發,又覺得那樣做不應該,無法向誰傾吐,連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


    她不想用那樣的狀態待在他身邊,所以她必須踏出去。


    或許她也在賭,賭自己走出去後還迴不迴得來。


    但,萬一迴不來了呢?


    唉……心被高高吊在空中的感覺,真不好受。


    迴到家裏,傭人替裴易行提過公事包,幫他泡了壺熱茶。


    由於他把自己變成一部工作機器,父親後來也因為中風癡呆了,失去了行為能力,因此他幹脆雇了二十四小時的看護及傭人,還一次請了兩個,讓她們可以互相輪休放假。


    他已經不住在原來的地方了,為了方便照顧父親的關係,他搬到更大的房子,位在郊區。


    這裏有前院、有小涼亭,這樣可以讓父親就近走走閑逛,還可以唿吸到比較新鮮的空氣。


    可是,空氣再新鮮,視野再廣闊,似乎都無法解開他心中的鬱悶。


    「先生,很晚了,您還不進房休息嗎?」傭人阿美提醒道。


    「沒關係,你先去休息吧。我晚點出去一下,不用等門。」


    阿美點點頭,細心地把他外出時穿的外套放在客廳椅子上,免得他忘了多加件衣服。


    不用說,她們都知道裴易行又要迴去從前的房子。


    哎,真搞不懂,都不住那邊了,為何不把那裏賣掉呢?聽說那邊地段很好,屋價可以賣很高呢!


    是說,先生已經很有錢了,錢是不缺啦,可是老在半夜往那邊跑幹麽呢?


    難道是那邊有什麽秘密?


    唔,先生對她們都很好,所以一定不是做什麽壞事啦,不過……好好奇喔,真想一探究竟,這樣她們放假時就可以拿來閑聊、討論……


    是的,裴易行並沒把那房子賣掉,就算有人開出了不錯的價格。


    因為他得在原來的地方等郝詠嫻,就算不知道她會不會迴來,他依然不會離開這裏。


    來到舊居,他沒有把燈打開,連衣服都沒換就這樣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現在隻要閉上眼睛,他就習慣地迴憶起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樣子,幻想著他們從來沒有爭吵過,明天,明天一早待他醒來,她一定會在他身邊。


    一定……


    生理時鍾已被訓練得沒辦法睡太久,連鬧鍾都不用設定,天才剛亮,裴易行的雙眼便自動睜開,再一次麵對自己還是一個人的現實,花一秒鍾接受這現實後,他從沙發上起身,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行程。


    看看時間五點不到,他還可以迴郊區的房子梳洗一下,再開車去上班。


    出門,鎖門,下樓,打開公寓大門。


    「啊!你這麽早起啊?還好,我還以為要等到八點呢!這些行李好重,我從機場那兒搬過來,雖然是坐計程車,但從車上搬下來時還是很重……」


    眼前這個一直碎碎念的女人是誰啊?怎麽長得這麽像他心心念念的那人?


    「咦,還不到五點,你就要去上班啦?公司怎麽樣?營運得還好嗎?你每天都要這麽早到嗎?哪有人當老板像你這樣,愈當愈辛苦,還是你要去運動?不對啊,你穿的是西裝褲和襯衫耶……」


    他是不是還在作夢?還沒睡醒?


    「啪!」


    「哎呀,你幹麽打自己啊?你傻啦?哈囉,你迴神啊!臉上都有掌印了,你打那麽大力幹麽?」郝詠嫻抓下他的手,揉揉他的臉頰。


    「你昨晚沒刮胡子,好刺喔。」


    直到此刻,裴易行才非常、非常確定,眼前的人的確是郝詠嫻沒錯!


    她,迴來了!


    意識到這件事,他沒再多想,張開雙臂很緊、很緊、很緊地抱住她。


    「呃!小行,你……咳咳……抱太緊了……咳!」


    她被嚇到,差點喘不過氣,連忙出聲提醒,感覺到他的力量放鬆了些,讓她可以順利唿吸空氣,但同時也感覺到他的雙肩微微地在顫動。


    她知道他哭了,她也是啊,心漲得滿滿的,也忍不住哭了。


    伸出手,她輕輕迴抱。


    「小行,我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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