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女兒奴的蘇護這麽一折騰,姬旦的酒意已然消散大半。


    原本其樂融融的大殿被這麽一攪和,也變得冷清壓抑下來。


    既然現在雙方的誤會已然解除,而自己的任務也算是有驚無險的完成,姬旦借故便要離開這個酒無好酒宴無好宴,動不動就要翻臉提刀要人性命的是非之地。


    而蘇護自知理虧,當下又是一番盛情挽留。


    著令舞姬樂師繼續演奏,又差人換掉之前的酒水菜肴,重新再擺宴席。


    說什麽,也要從姬旦口中掏出來,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居然敢耽誤自己女兒整整七年光景。


    而之前那群隨刀斧手一同冷臉相逼的家臣們,也是極有眼力見的重新換上之前熱切真摯的笑容,紛紛湧上前來道歉賠罪。


    場上獨留蘇全忠一陣失落,俗話說長兄如父,自己對姬旦可謂是極度欣賞。


    隻身赴會膽氣十足不說,馬背之上空手接三棱雁翎箭更是身手不凡。


    而且相較於自己這極為慘烈的長相而言,姬旦的皮囊無疑是極為出彩。


    與自己妹妹蘇妲己放在一起,那絕對算得上是天造地設珠聯璧合。


    所以,當他認出那根玉簪之時,心中竟是一陣欣慰滿意,沒有像自己父親那般暴跳如雷。


    也隻有像姬旦這般少年豪傑,才能配得上自己妹妹。


    若是換做別人,怕是早就步了那色膽包天老不知羞的崇侯虎的後塵!


    隻可惜,到頭來居然是一場誤會······


    而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蘇護自罰三大杯酒水,一仰脖喝的幹幹淨淨,最終在一大群人的七嘴八舌好說歹說之下,這才將姬旦暫時穩住。


    見宴會重新走上正軌,之前擺譜不斷的蘇護,將姬旦拉到自己的主位上邊一同坐下,在往事的刺激和酒精的催化下,終於打開話匣子的他,朝後者大吐苦水:“小老弟你不知道,當哥哥的我,這心裏頭老不是滋味啊!”


    “你說,咱這當父母的是為了什麽?”蘇護自問自答道:“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們啊!”


    在他們小的時候,就盼望著能夠健健康康的長大。


    在他們長大之後,就又盼望著能夠早些成家立業。


    “你說,就他,對,就你侄子這個長相!”蘇護說著說著一指自己兒子蘇全忠,頓時臉上帶起了痛苦麵具:“這要是放在普通人家,那不就是板上釘釘的光棍嘛!”


    坐在主陪位置上的蘇全忠,忍不住看了眼齜牙咧嘴的父親,又看了眼滿臉無辜的姬旦,這怎麽說著說著,我在姬旦跟前就矮了一輩兒?


    “你看,我這個當爹的說他,他還不樂意!”借著酒勁吐露心事的蘇護滔滔不絕:“小老弟你說,趁著哥哥我還健在,冀州這一畝三分地說話還有些分量,對吧,咱給他張羅一門親事,早點結了婚,我也好早點抱孫子不是!”


    “嘿,可他就是不願意!”蘇護瞪了一眼自己兒子:“天天舞棍弄棒,怎麽,是打算讓那些東西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出來?”


    聽著父親的責備,蘇全忠神色一黑扭過頭去,不願再聽。


    早有代溝,各有追求的父子二人,是誰也說服不了彼此。


    那幹脆,眼不見心不煩。


    蘇全忠直接抽身離去。


    “你看,你看,就這副樣子。”蘇護眉毛一挑,可隨即神色又是一黯:“現在的這些孩子,可是真難管教啊!”


    蘇護提杯示意姬旦喝酒,可長了個心眼的後者,是說什麽都不願再喝。


    而日漸蒼老心事重重的蘇護也不介意,自飲自酌猛灌幾口酒水下肚,又開始吐槽起自己女兒蘇妲己。


    “小老弟你說,咱侄兒已經這樣了,我是不是得把希望寄托在咱侄女的身上!”說到這裏蘇護一拍大腿:“結果好嘛,這倔脾氣那是一個賽過一個!”


    “別看咱侄女性格內向,一整天也說不了幾句話,可是這脾氣······”說到這裏蘇護壓低聲音道:“別說比她哥全忠,就是比當年的我還要倔呐!”


    “有前來提親的青年俊傑,咱好歹見上一見,她可好,那是直接閉門不見,後來,我們老兩口也琢磨出其中意味,這女大不中留,八成是已經有了心上人,於是我就讓她娘問她,那人是誰,可她呢,就是打死都不開口。”仰麵朝天的蘇護長歎一口氣:“唉,小老弟你不知道啊,我這個當爹的,是真的難啊!”


    ————————————


    蘇府後院,西廂小樓。


    二層香閣,綺窗半開。


    樓上有一人影綽約,若崇侯虎在此,定能認出這道身影,便是令自己朝思暮想的蘇妲己!


    透過綺窗看去,身著一襲寬鬆素色便裝的蘇妲己,將滿頭長發隨意披在身後。


    日晚倦梳頭。


    屋內擺設極其簡單,卻隱有暗香撲鼻而來。


    香冷金猊,寶奩塵滿。


    桌案之上僅有一張古琴與一張橫攤開來的絹帛,素手研墨柔荑捉筆,蕭瑟秋風透窗而過,身後羅帳浪起千層。


    走進細看,隻見絹帛之上大幅留白作風亂影迷心,畫中弦月西垂積水空明,藻荇交橫竹柏空遊。


    而就是這樣一副本該寫意非凡的佳作,卻見那絹帛邊角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副冰冷的窗棱,原本清秋寂寥之象似是被拘在其中,憑空多了些許無奈惆悵之意。


    蘸飽了墨水的紫毫被提起,停留在畫卷右上角留白之處,卻遲遲沒有落筆。


    一抬頭,昏黃的銅鏡當中映出蘇妲己模糊輪廓,稍顯憔悴之感。


    枯葉訴風,風寥寥。


    殘雲盼君,君遙遙。


    今夜相訴,訴無處。


    明朝離愁,愁共誰。


    隻聽她喃喃低語幾句之後,紫毫終是落在了絹帛之上。


    竹葉起,月複明,深秋夜涼露華凝。


    悲風輕,葉亦迎,娥眉月映孤人影。


    簡簡單單兩句話,卻從傍晚時分,一直寫到夜色深沉。


    收迴視線,但見香閣當中光影婆娑。


    蘇妲己倚窗獨望形單影隻。


    而窗外月色一如畫中所畫一般。


    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


    最後隻留一道歎息,在這深院當中悵然消散。


    是你先說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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