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而不往非禮也!”媧皇收下賀禮之後,手掌翻轉托一黑色木匣:“不如就將它當作迴禮如何?”


    “娘娘這說的是什麽話,您對天下蒼生的付出有目共睹!”申公豹一臉嚴肅的說道:“晚輩對您的尊敬之意,那可是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


    “今日恰逢娘娘華誕,而我又隻是奉上了區區一顆夜明珠而已。”申公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邊說邊搖頭:“又怎敢勞煩您掛在心上,居然還要迴禮相贈,這不是在折煞晚輩嗎!”


    “隻要娘娘您開金口,隻要晚輩有的一定雙手奉上,絕無半句怨言!”申公豹胸脯拍得那是一個震天響:“從今往後,這媧皇宮就是我第三個家,隻要娘娘您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義不容辭!”


    “若有違誓,我,我,我······”申公豹猶豫半天,眼角悄悄看向媧皇,卻見後者笑意不止,很明顯已經看破了自己的把戲,一咬牙說道:“我就把申字倒過來寫!”


    一旁還在低聲啜泣的童女,看到申公豹居然能夠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心性無定的她,又撲哧笑出聲來。


    “行了行了,你那‘申’字倒過來寫,也是一樣!”媧皇伸手阻住申公豹進一步表忠心的舉動:“不過你剛才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那我這份禮物就不迴贈了!”


    “別介呀!”申公豹當場像是炸了毛的貓一樣:“我給您送禮,和您給我贈禮那不是一迴事兒啊!”


    “您贈禮於我,那是長輩對晚輩的喜愛和關懷!”申公豹抓耳撓腮:“古語有雲長者贈不敢辭,我就這麽稍微推辭了一兩句,您怎麽就能不送了呢!”


    童女見狀下巴都掉了一地,在這不到半刻鍾的時間,這申公豹已經連續丟了兩次臉麵不要,莫不成他的臉就像那樺樹皮一樣,揭了一層又一層?


    想到這裏,童女趕緊揪住童男耳朵,轉過身去嚴厲告誡道:“我警告你啊,學誰都別學這個申公豹,像他這種人遲早得玩兒完!”


    媧皇無奈道:“那就別客氣趕緊收下吧!”


    申公豹眉開眼笑的接過木匣,然後死死抱在懷裏:“那晚輩就難卻盛情,隻好勉強收下了?”


    打開木匣,裏邊僅有一方玉簡,長約一尺,首端寬四指,末端僅有二指,通體呈暗綠色,中間陰刻一形意古字,因時間太過久遠,雕琢之跡磨損嚴重難以辨別。


    申公豹正欲取出玉簡,卻聽媧皇說道:“此乃我成道之前的一件舊物,望你好生保管!”


    聽到此物竟然有如此大的來頭,申公豹啪的一聲斂合木匣:“娘娘的教會,晚輩必定放在心上!”


    “隻不過。”這份迴禮申公豹還沒捂熱,就見媧皇笑意盈盈道:“你剛才說事情要一碼歸一碼的算,正好這方玉簡與當今商朝首相商容祖上有舊,這期間也算是有一段小小的瓜葛。”


    “而今商容抱病在家,就由你出手搭救,了卻這段因果。”


    “娘娘,您這可是······”


    “嗯?”媧皇雖是含笑,卻用那不容反駁的腔調說道:“這可是你剛才自己的承諾,怨不得我。”


    申公豹正欲說話,卻又被媧皇打斷,伸出手來夜明珠木匣之上輕叩幾下:“而這份人情,我媧皇宮也必將記在心上。”1


    ————————————


    待申公豹走後,媧皇也逐漸收斂起了笑容,似是有些遲疑不定又有些後悔。


    “娘娘,您怎麽了?”童女開口問道。


    迅速從恍惚之中清醒過來的媧皇搖搖頭道:“無妨,隨我到處走走。”


    滿殿油燈顫動不停,自那豆大的火苗當中自動分離出一絲火焰,匯聚到童男童女手中,此二人手捧燈芯,橘黃色的燈光映在胸前,似是盞盞歸客夜燈。


    媧皇駕霧遨遊,童男童女跟在身後,夜幕之中火光幾不可察。


    神靈夜行,遊於朝歌。


    雲端之上,童女雙眼金光畢現,俯瞰全城猶如掌中觀物,清晰無比。


    此時已至深夜,暴雨停歇狂風斂沒,簷角積水滴答落下,皎潔的月光在長街積水當中探出身形,很快又被申公豹一腳踩碎。


    那童女看的真切,就見這在朝歌城走走停停的申公豹,輕聲問向媧皇:“這申公豹是個放蕩浪子風塵中人,生性不喜約束愛自由,可娘娘為何卻讓他,去沾染這玉簡上的因果糾纏呢?”


    “風塵中人定有性情之士。”媧皇搖搖頭道:“況且他那放蕩浪子的模樣也隻不過是個掩飾罷了,而他所行之道乃是紅塵修心的法門。”


    “娘娘自大羅天外天迴來之後就一直心緒不寧。”童女生性聰慧,早就從媧皇歸來之後那句沒有來由的‘可惜留給我們的時間還是太短了’這半句感慨當中嗅出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意味:“那我們這樣會不會害了他?”


    “生死全看天,半點不由人”媧皇苦笑道:“從他踏入朝歌城起的那一步開始,他便已經沒有了迴頭路,想要不沾半點因果全身而退,又怎麽可能?”


    “那他不是越陷越深,作繭自縛到最後始終不得解脫?”童女言語之間已經有些焦躁。


    媧皇調笑童女道:“女大不中留,現在胳膊肘就已經朝外拐了?”


    “這胳膊肘。”童女看了看自己一雙藕臂,朝身邊怔怔出神的媧皇吐出雀舌:“也不能朝內拐啊。”


    良久之後,媧皇收迴目光,似是自嘲道:“小到路邊毫不起眼的石子,飄蕩在空氣中肉眼難辨的塵埃,大到站在這方世界頂點,能夠重演天地玄黃的聖人,又有誰能夠保證自己不墮凡塵不染因果呢?”


    “你、我、他都是飄蕩在人世當中不得解脫的孤魂野鬼罷了!”


    童女滿臉疑惑:“娘娘您神通廣大,又怎麽會呢?”


    “我?多少年前我是一個可憐的孤魂野鬼罷了!”媧皇苦澀道,轉過身來挑起童女一根發絲:“隻不過你這個小傻瓜,世間千般苦萬般難,又哪有這‘情’之一字最為煎熬不過呢?”


    說著隨手一撚,斬斷童女情絲。


    “那申公豹不過就是一句調笑之言,可卻引得你情竇初開,再如此下去,必將陷入萬般苦惱當中,要比那孤魂野鬼還要再慘幾分。”


    童女隻覺心頭一震,隨即整個人的思緒陷入到空虛當中,似是那最為柔嫩的心尖兒,莫名空出一塊。


    “這種感覺,怎麽會如此心痛?”童女一雙淡眉顰蹙之下,居然莫名想要哭出聲來。


    待她迴過神來,卻又感覺一切如初。


    隻不過再看向那登徒子申公豹時,眼眸當中多了幾分淡然冷漠,卻少了一絲羞澀歡喜。


    看著童女的模樣,媧皇不由得想起往事。


    許多年前,在那個草長鶯飛的季節,渭水河畔的白衣少年暖如初陽,手捧陶塤曲調當中夾雜莫名憂傷。


    少年轉過頭來展顏一笑:“你好,我叫伏羲。”


    “我叫女媧。”


    感君展顏一迴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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