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南,典獄所在。


    狹小而又潮濕的牢房當中,充斥著一股腐爛當中夾雜著刺鼻血腥,聞之令人作嘔不止。


    昏暗而又低矮的過道當中,傳響這道道低沉而又沙啞的犯人呻吟,聽之令人毛骨悚然。


    雙手負在身後,邁著那威風凜凜八字步,踩過地麵之上,經油燈勾勒出犯人千奇百怪身影的尤渾緩緩而來。


    迴到熟悉的典獄,比迴到自己家中還要感覺舒坦的尤渾,隔著柵門看向正大模大樣躺在牢房草堆上邊,還不忘翹起二郎腿,嘴裏邊哼著小曲兒姬旦,那張油膩的大臉盤子瞬間陰沉了下來,心中冷哼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


    轉過身接過費仲手中繳來的“執命”,握在手中隨意掂量幾下感受刀身分量,陰惻惻的問向牢房當中顯得格外悠閑自在,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姬旦:“滋味如何?”


    躺在草堆之上的姬旦緩緩轉過身子看向尤渾,後者心中一喜:“還以為你能多沉得住氣呢,現在看來也不過就是外強中幹的廢物罷了!”


    以往,不管在外邊多麽飛揚跋扈,整個人好似一氣勢洶洶下山虎的犯人,到了這裏,哪一個被不是被嚇到肝膽欲裂?


    求爺爺的求爺爺,告奶奶的告奶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到最後把自己糊成了一個聽話乖巧的小花貓?


    心中已經生出數十種酷刑的尤渾如是經驗老道的貓,在抓到即將成為盤中餐的老鼠時,不忘放在掌心當中,隨意把玩戲弄一番,等到自己玩性削減之時,再將其折磨致死!


    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監獄,我尤渾就是這裏的天,就是這裏的法!


    可等他看到姬旦那張令人憎惡不已的麵龐之時,那努力克製之下的怒火騰的一聲,自湧泉穴直衝天靈蓋!


    就是他,攪亂了獨領風騷的計劃!


    就是他,在今業的風滿樓出盡風頭!


    就是他,奪走了本該屬於我的美人青睞!


    方才在那人多眼雜的風滿樓我不便動用私刑,可到了這裏,那還不是任我拿捏?


    已經不屑於在掩飾自己殺意的尤渾,下意識便抽出“執命”。


    刀身顯現的一瞬間,伴隨著尖銳的刀鳴,茫茫白光占據整片視線,猶如根根細長的繡花針直刺眼珠而來,兩顆黃豆大小的眼睛下意識合上眼皮,待再次睜開之時,眼眶已通紅一片。


    縱使這費仲尤渾非行伍出身,也在此刻見識到“執命”的不凡之處,端的是一把好刀!


    似乎對此情形早有預料的姬旦,反問道:“滋味如何?”


    姬旦臉上那若有若無的笑容,落在尤渾眼裏如是無聲的嘲諷戲弄,隻見他兩顆眼珠眯成一道縫隙,盡量克製住想要流淚的衝動,二指順著血槽拂過刀身:“我猜你們東夷人,為了打造這把刀耗費了不少心血吧?”


    指節輕叩刀腹,感受整體刀身的震顫與律動:“怎麽,打算用這把刀在三天後的媧皇盛會,借機刺殺王公貴族,使得我們大商自亂陣腳,好延緩你們戰事吃緊的頹勢?”


    這縝密的邏輯,這合理的推測,饒是一個遵紀守法的清白之人,也能在這裏審出作奸犯科的斑斑劣跡出來。


    而一旁的費仲還不忘給姬旦施加心理壓力:“就你那些伎倆,尤渾大人和我早已洞悉。”


    “你姓甚名誰、來自何方、同夥幾人、有無內應、如何避開朱雀鎮門守衛混入朝歌城中、又企圖通過何種方式擾亂不久之後的盛會。”說著仍不忘捋上一把自己引以為傲的山羊胡:“我勸你還是早些招了吧,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跟他一個東夷奸細費什麽話!”收刀入鞘的尤渾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姬旦這小子,在自己麵前皮開肉綻連連求饒的樣子:“把他給我五花大綁捆到刑架上邊,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手段更硬!”


    轉臉又看向費仲一昂頭,後者心領神會悄然退去。


    起初,自己以為能在揮金如土的風滿樓享受雅間待遇,想必這小子家裏一定是位有些閑錢的主。


    等見識到這把好刀的風采之後,尤渾又改變了主意,這小子家裏一定是位很有閑錢的主。


    現在時間拖得差不多,想必那小子得家人也該屁顛屁顛跑來送錢。


    隻是不好意思。


    這錢,我尤渾要了!


    這人,我尤渾不給!


    身邊幾位滿臉橫肉的獄卒,早就摩拳擦掌急不可耐,此刻聽到尤渾下令,忙不迭應上一聲,打開柵門,抄起家夥便朝姬旦走去。


    終於,姬旦從草堆上邊坐直身體:“等等!”


    “我還以為你能有多硬氣呢?原來,也就是些嘴上功夫啊!”柵門之外的尤渾咧嘴一笑:“怎麽,現在知道怕了?晚了!”


    心中殺意已決得尤渾獰笑一聲:“我有的是時間,從你嘴裏慢慢摳出來,那些我想聽到的東西!”


    “不,我是想告訴你,今天你抓我進來容易,可是到時候要想請我出去,那可就是難上加難。”看了一眼自以為勝券在握掌控全局的尤渾,姬旦鄙夷道:“至少,像你這種下大夫的貨色,分量是絕對不夠!”


    一句下大夫,直接戳中尤渾那最不願提及的傷痛。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隻被踩中尾巴,直接炸毛的貓一樣。


    隱隱約約,尤渾感覺就連那平日裏自己吃肉,也沒少分給他們湯喝的獄卒,看自己的眼神都變得戲謔嘲弄起來。


    “不準說我是下大夫。”尤渾徹底暴走:“要叫我大人,知道嗎!”


    迴首往昔,那些與自己同期入朝的官員,乃至於是些後輩晚輩,人家屁股底下的位置是越來越高,說話的分量也是越來越重。


    可自己在這下大夫這張冷板凳上一坐就是二十多年,至於晉升的動靜,用一句成語來形容,那恐怕就是一屁不放!


    在朝,那些同僚見到人微言輕被整座所有人忽略的自己,一個個恨不得將鼻孔抬到腦門上去。


    在家,那生性潑辣善妒的刁婦,那翻起的白眼和冷嘲熱諷,比連吃三大碗麵條還要管飽。


    平日裏,是睜眼要錢、張嘴要錢、伸手還要錢。


    拿了錢,就和那些表麵姐妹買上些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購置一些奇形怪狀的箱包裝飾,表麵上和和氣氣,暗地裏攀比炫耀。


    可憐我一個下大夫,一月又能有多少俸祿,可供揮霍?


    若非如此,我又怎麽會在坊間被人恨的咬牙切齒,說什麽哪怕是一把幹骨頭,都能榨出二兩油水出來?


    實在是囊中羞澀,入不敷出啊!


    若非如此,又怎麽可能會與同樣在下大夫的冷板凳上,坐的比老子還久的費仲勾搭成群?


    實在是同病相憐,報團取暖啊!


    而你,已經時一個板上釘釘的“東夷奸細”,居然還看不起我下大夫的身份?


    “說老子分量不夠!那讓誰來請你出去才合適?”怒極反笑的尤渾問向姬旦:“不如讓當今首相商容和王叔子幹二人來親自請你出去如何?”


    越想越心酸,越想越生氣。


    尤渾對自己稱謂,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由“我”變成個人情緒表達更為鮮明的“老子!”


    可哪知這姬旦是在刻意裝傻,還是真的不清楚這二人所代表的分量,居然還敢答應下來:“一言為定!”


    如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被一言為定四個字瞬間氣到破防的尤渾,再也顧不得自己尊貴身份,手中明晃晃的“執命”在這監牢當中揮舞開來,舉止如同癲狂的瘋子般大叫不止:“好一個一言為定!”


    不光搶老子女人,還揭老子仕途不順的傷疤。


    揭了傷疤不算,還把老子當信球一樣耍!


    隻見尤渾手握“執命”,一邊叫罵一邊衝進牢房。


    你看老子今晚,弄不弄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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