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的進攻開始了,重機槍在後麵拚命的射擊,掩護著由兩個連的張曉平團士兵和白杆兵的槍兵混編成的衝鋒隊伍,又夾帶著脫了盔甲的白杆兵。脫了盔甲的白杆兵,行動非常敏捷,利用石頭,利用坑窪,利用灌木,滑溜得像是一大片猴子,登山爬坡如履平地。兩挺輕機槍衝在前麵,洋洋灑灑天女散花般地拋灑著子彈,步槍手一個個猥瑣地前進,有的是悶頭爬,有的是邊爬邊打,有的衝出一段後,直接停下來打,再衝。


    得益於有利的地形,雖然敵人的武器參差有別,大部分人的射擊基本靠蒙,但是人多密度大,山梁上劈裏啪啦到處都是子彈入泥聲,幾輪彈雨下來,二中隊又出現幾人傷亡,全是頭部中彈。


    金冶平半跪在一個石頭後麵,快速地射擊著,槍栓被一次次拉拽,嘩啦嘩啦的金屬律動聲使他看起來仿佛一部機器。


    一枚彈殼跳出槍膛,他大喊:“大抬杆準備!鼎罐雷準備!手榴彈準備!”


    又一枚彈殼跳出槍膛,他繼續大喊:“先打突前的,讓他死給後邊的看!”


    再次有彈殼跳出槍膛,他接著大喊:“敵人進入五十米後,最後準備。”


    幾個兇悍的白杆兵,手持雙槍,在前端不斷的跳動躍進,從不在一個位置上停留上三秒,他們的槍法異常精準,幾乎是槍槍咬肉,在劣勢的地形上,硬是抗住了守衛的二支隊戰士,就連胡世安的機槍副手,也被他們打成了一死一傷,換成胡世安射擊。


    已衝近了五十米,實際上平麵距離隻有三十米了,石家鄉團防大隊副大隊長,舉起了一隻手臂,想要下達衝刺的命令,在他張開嘴的一刹那,路西邊僅五十米遠的山梁上,猛然響起兩聲沉悶的轟鳴。


    這兩聲轟鳴,是大抬杆槍膛裏的火藥爆炸聲,無數顆粒狀的鐵砂和碎釘被狂猛的力量狠狠推出粗糙的槍管,使爆炸激發的濃煙得以跟隨噴薄,掙脫槍管的束縛,瞬間憑空彌漫,滾動成一個詭異的巨大煙圈,離開槍口徐徐向前,覆蓋了衝鋒隊前的數十個勇猛的士兵。


    嗡!


    能當上白杆兵的頭目,一定會衝在前麵!團防副大隊長,也是白杆兵的副營主,僵在原地動也不動,仿佛被釘在了空氣中。那一瞬間,遠看貌似沒有任何變化,其實他的衣服上,已經布滿了千百個細孔,僵住的臉上,布滿塊塊紅斑,那些鐵砂已經砸進了皮膚,鑲嵌在他的骨頭上。


    他倒下的時候,站在他身邊的白軍連長也一起倒下了,以他們兩個為圓心,將近三十米寬的範圍內,陪著他倆倒下的衛護兵和白軍十多個,那些沒有倒下的幾十個人,猛然同時發出了慘嚎,是那種體內突然被數個蛆蟲噬咬的慘嚎,同時瘋狂地扭動著身體。


    就是如此慘狀,白杆兵的攻勢仍不減,未死的雙槍白杆兵,馬上連續進行射擊,他們打死了跳起來歡唿的紅軍大台杆手。後麵的白杆兵和白軍,無視其他人的傷亡,瘋狂的嚎叫著繼續衝。


    突然,隘口滾出來幾個黑乎乎的圓鐵疙瘩,咚哩哐啷,咆哮著飛進了進攻人群裏,伴隨著衝天的硝煙、震耳的爆炸、令人窒息的衝擊波中,衝鋒的敵人倒了一大片,“鼎罐雷!”驚恐的叫聲響起。


    “手榴彈,一”金冶平把他的刀往前揮,各班編號一的戰士投出了他們的手榴彈,把縮躲在岩石後、灌木中的敵人炸得人仰馬翻。


    沒再喊投彈,金冶平下達了射擊的命令,槍聲響起,敵人的重機槍受煙霧限製,仍隻能概約射擊。戰士們沒了機槍威脅,紛紛探出頭去打。金冶平也伏在一個石頭掩體上,拚命射擊。敵人終於繃不住了,開始逃跑,戰士們打他們的後背,豈不爽快。


    混亂中,有一個白軍班長,抓過地上的輕機槍,向山梁上瘋狂掃射,為進攻隊伍的退卻爭取了時間。


    又打退了敵人的進攻,戰士們象脫胎換骨一樣,沒有了起初的狂喜,隻是平靜的互相笑。


    ……


    白軍團長張曉平和石家鄉的團總王家泰,看著白杆兵冒死搶迴來的副營主和連長屍體,悲痛難抑。


    張曉平說:“火力展不開,衝鋒路程險,這一仗去了我兩個排,打不起了。”


    王家泰更頹傷,”我們石家鄉,大小士紳積數十年積蓄,才練成五百白杆兵,今天這一個早晨,又死又傷近兩百,張團長,我心痛呀。”


    “老兄怕了嗎?”


    “你開什麽玩笑,從明末開始,我們白杆兵怕過誰,怎麽的,張團長,你什麽意思?”


    “兄台不要多心,對朝廷、對中央政府,你們白杆兵勇士,從來沒有過第二個想法,隻有忠誠。我隻是在想,我們從低處向高處進攻,頂著彈雨進攻,這活不能再幹。必要改變線路,此處佯攻,另選一條小路,或者稍平坦的路上去,讓我的重機槍能展開火力就行。”


    王家泰沉吟片刻:“這樣,張團長,你在這裏進攻,我帶人從西樂坪西南處上去,那裏平坦一些,上去後就是西樂坪上的迴龍寺、雲集寺、大竹林和這個埡口之間,等我占了上麵這個山梁,你再指揮大隊人馬上來,把重機關槍架在山梁上,整個西樂坪上都在你的機關槍射程內。”


    張曉平說“老兄,還是我親自帶兵去吧,給你留一個連。你這次傷了元氣,趕緊救治安撫一下,這裏有這麽多的本地人馬,要人統領才行,隻有你老兄,才有這個本事。這樣吧,如果紅軍剿滅了,繳獲的所有財物,你給我的兵留點草鞋錢後,全部算你的吧!”


    王家泰抱拳:“那就祝張團長馬到成功。”迴頭叫:“三疤子,過來,帶幾個弟兄,給張團長開路。”


    張曉平帶著原布置在西樂坪西側的一個營,又從隘口陣地抽走兩個連,自己親自在前,由白杆兵三疤子帶路,順著西邊山崖上的小路,用白杆槍作為攀崖工具,很快攀爬上了西樂坪台。


    望著攀登路的山崖小路,張曉平抹了一把冷汗,這麽險要的地形,紅軍要是放一個班,怕是上千人也硬攻不下!天助我也!


    負責防守這裏的是三路紅軍二大隊,也是成立時拒絕參加紅軍最多的大隊,當時被李光華、李次華強行喝止後,沒有做具體的思想工作,也沒有訓練。總指揮部慣著他們,準備跟紅二軍團會師後,再整頓。


    三路紅軍大多數戰士沒有出過遠門,東征路上,打土豪,大家好吃好喝的混著,尚不覺得。到了西樂坪,閑下來了,戰士們開始思念家裏,大隊幹部們大多時間在迴龍寺開會,也沒注意部隊管理,整個大隊極度缺乏戰鬥經驗,幹部們事先沒也去熟悉地形,沒布置防線,甚至工事也是草草挖了幾個散兵坑。


    防守這邊最前沿的是二大隊二中隊,中隊長丁矮子也是一心想開小差迴家的人,聽到哨兵報告後,摸過去一看,樹林裏已經集結了兩百多個麵帶殺氣的白軍,重機槍、輕機槍擺了一地,步槍上刺刀明晃晃,後麵還在不斷的上,明顯在集結。


    丁矮子退迴來,手一揮,悄悄帶著他的中隊向東邊的雲集寺撤了,至於什麽示警,什麽報告上級,通報友鄰部隊,忘啦!


    躲在樹蔭下眯著,與家中妻兒纏綿的二大隊另一個中隊的戰士,見平時英雄氣概、機靈如猴的丁矮子大難臨頭般的悄悄跑,也慌了,沒等上級的命令,馬上加入到悄悄撤退的行列,有心堅守陣地的戰士,也蒙了圈,隻好跟著跑。


    布防在側的三大隊,比二大隊思想更落後,人員裝備也更差,他們幾乎是跟著二大隊一起發展起來的,見老大哥大隊悄悄撤退,雖不知情,也毫不猶豫地跟了上來。


    張曉平集結齊了部隊後,兵分兩路,一路包圍迴龍寺總指揮部,一路由他親率,奪取一大隊固守的山梁,控製要點。


    總指揮部,兩個實際負責指揮的牛鳴、覃文,一齊到雲集寺秦伯卿的平民革命軍去了。


    敵人輕鬆地包圍了總指揮部,總指揮李光華得到報告後,立即感覺情勢危急!


    他下令警衛總部的二大隊一中隊防守迴龍寺,一邊親自帶著人到梁子上察看敵情。


    剛出迴龍寺的山門,就見一群白軍距山門已不到百米,李光華等幾個領導,馬上開了火,混戰中,三大隊大隊長王一貫、政委李維倒在山門前犧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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