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隊伍出發了,效古人夜行“含枚”之法,胡洪疆和張鵬翥要求所有戰士口中含上一根木棍,沒命令不準取下,耬竹杆也戴上了口籠。


    果然效果顯著,過去邊行軍邊吃葉子煙的,邊插科打諢的,偷吃東西嘴吧嘰的,全沒了。


    一夜急行軍60裏,到了城口明通井。


    明通井有鹽場,明通鹽場位於前河上遊。《城口廳誌》載:“斑鳩井在八保明通井岩畔,其鹵源自穴中流出,相傳有陳、羅二人捕獵到此,見白斑鳩飛入岩穴,有白水流出,嚐之味鹹,遂煎成鹽,故名斑鳩井。”明通有井16眼,分布在前河兩岸。在南岸距水麵約8米高的一處石壁上,有一個岩洞,斑鳩井的鹵水就從該洞中流出。


    明通井一帶是中低山,主要地形是弧形斷褶帶,群山環繞前河、兩岸崗巒重疊、峽穀縱橫、溪深湍急,交通閉塞,經濟文化落後,從古代到近代幾乎與世隔絕,由於地處偏僻,匪患頻繁,明通井這一帶更是土匪特別多的地區。


    前麵就是蓼子口,盛產藥材蓼子草。


    胡洪疆和吳焜並肩行軍,邊走邊給他介紹當地情況。他倆很放心,部隊前衛是三支隊。


    三支隊支隊長張鵬翥從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畢業後,經曆了蔣介石、汪精衛接連叛變革命。憤而迴鄉後,把全部精力投身到根據地的創建之中,他有出色的活動能力,威武嚴肅的形象,時常被總指揮部派去從事統戰聯係工作。他不在時,就把三支隊交給大隊長龐孟昭和參謀長王文值在帶。此次反“圍剿”前,三支隊接連受挫,減員嚴重,軍心不穩。幸好前次官渡之戰,三支隊從百餘人恢複到150人槍左右,武器增加了,戰士們的精神麵貌顯得更加勇敢,讓張鵬翥感到欣慰,過去一打仗,就會出現逃兵的現象也沒有了。


    張鵬翥的前方,是手槍隊李學貴小隊充當開路尖兵。


    淩晨,朦朦朧朧的微光,照著張鵬翥那棱角分明的臉龐,照著他血氣方剛,又有點憤世嫉俗神色,兩隻如豹子般明亮的眼睛,緊盯著道路前方。


    過了明通井大塘口的大溝,走著走著,突然,他舉起右手,示意停止前進,自己先蹲了下來。


    行進在他身邊的手槍隊李學財副隊長,見狀靠攏他,用眼神問詢。


    張鵬翥深深皺眉,低聲:“不對頭!從明通井過來這一路上,我們走了20分鍾了吧?沒有狗叫,沒有一個早起幹活的農民,這可是春季,田裏莊稼活最多的時節,半個人影子也看不到,難道農民都變懶了?難道狗都死絕了?”


    “對呀,好像是不對頭。”


    “命令:各中隊派出班單位,搜索路邊製高點……”


    這時,“砰!”突然的一聲槍響,從前方傳來,手槍隊一小隊長李學貴,趴倒在地,大聲朝後叫道:“發現敵情!他媽的,槍法夠準,丁德山!丁德山的頭給打爆了,大家臥倒!臥倒!”


    噠噠噠……”連續的機槍聲傳來,路邊的樹枝被打得枝葉橫飛,接著就聽到李學貴大聲向後報告道:“前方發現敵人,前方發現敵人,有機關槍,有陣地,是預設的!”


    部隊不斷報告“左邊也有……”“還有右邊!我們被包圍了!”


    爆豆般的槍聲很快就響成了一片,偶爾還有幾枚手榴彈的爆炸,這爆炸聲和劉存厚的土炸彈區別很大。張鵬翥很快發現大多數都是紅軍戰士在打槍。於是趕忙衝著後麵大聲命令道:“向後轉,停止射擊,停止射擊……敵人不到麵前不開槍,節約子彈。”


    身邊的槍聲慢慢的停了下來,四周的黑暗中響起的是敵人機槍聲和嚎叫。


    “老李,你在這裏收迴尖兵小隊,占領製高點,我到來路看看。”


    “好。放心吧。”


    張鵬翥彎腰向後,邊跑邊叫“同誌們一定要保持冷靜!”“他們是在消耗我們的子彈,注意節省彈藥!”


    “是!”有些戰士不好意思的應了聲,剛才他們明顯慌了手腳。可許多參加過官渡之戰的戰士,神情平靜。有的還在對身邊的新戰士說“在這山區叢林裏打仗,是最安全的,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往山林裏一鑽,沒有人會找到你的。聽支隊長說,什麽重機槍、大炮什麽的,全都是擺設,隻要鑽進林子,全讓樹木給擋光了…………”


    到了隊尾,張鵬翥緊張了,在大溝間,從東西兩邊坡上各衝出了兩股敵人,劉湘重慶兵工廠仿造的法拉利和捷克式輕機槍當先,如兩個箭頭,向二、三支隊結合部奔馳而來,路上都是攔截的紅軍戰士屍體。


    這麽一會兒,兩支敵人,各衝到大溝的南北兩邊,利用北邊的一個巨岩石,南邊的茅草房,抬抱起周圍的磚石木頭,看樣子意圖建立阻擊陣地,截斷紅軍隊伍,而且敵人分割包圍紅軍的意圖即將完成。


    張鵬翥對參謀長兼一大隊長王文值道:“看樣子是王陵基的部隊,指揮官很有章法,你立即組織一大隊進攻大溝邊的敵人,與二支隊會合。”


    “是!”王文值響亮的迴答。“一大隊,跟我來。”


    他從地上爬起,迅速組織了幾十個紅軍戰士,向溝邊茅草房衝去。


    衝鋒中的王文值看到胡洪疆二支隊的戰士,比自己更早更快的發動了向南的衝鋒。兩個支隊發動了向心衝擊,意圖都在匯合。


    突然三支隊衝鋒隊的左邊,也就是二支隊的右邊,一座山頭的高處,響起重機槍滲人的射擊聲“哐哐哐哐”。


    頓時,二支隊的衝鋒隊裏血肉紛飛,被打中的戰士,有的身軀被打成兩截。重機槍的子彈打在地上,地上砂石橫飛,打在樹上,碗口粗的樹也腰斷枝折。短短地幾分鍾,衝鋒的二支隊紅軍戰士,一下子就損失約四、五十人,被壓在地上了。


    三支隊從未見過重機槍射擊,被驚呆了,可紅軍戰士的覺悟,沒讓他們停止衝鋒的步伐,甚至在看到戰友們的逆境後,為擺脫他們,衝得更快。


    草房上的又一挺捷克式機槍響起,也沒能讓他們減速,隻是把身子壓得更低,衝得更快。


    重機槍調轉了方向,又把它罪惡的彈雨覆蓋了三支隊的衝鋒隊伍。


    張鵬翥接迴了一大隊的衝鋒隊伍,上去的八十來人隊伍,迴來的不到三十人,王文值烈士的遺體,遺留在血汙的戰場上。


    李學財摸來了。張鵬翥問:“你那邊怎麽樣?”


    李學財皺起額頭“打退了敵人的兩次進攻,衝鋒隊裏有花機關,再來幾次就守不住了。支隊長,看敵人這裝備、打法是王陵基的人,他們人不多,隻有一個營,剛來不久。”


    “我也看出來了,重機槍就是剛架設的,沒陣地,不然我們的衝鋒隊伍撤不下來。”


    “二支隊那邊傷亡有點大呀。”李學財望著二支隊那些犧牲在衝鋒路上的烈士,心疼。


    二支隊那邊傳來號聲,張鵬翥仔細聽“向我靠攏……”


    李學財:“三支隊要繼續打,救援我們。”


    張鵬翥:“注意號令……”


    李學財:“嗯,胡支隊長莫非是要同時攻擊?”


    張鵬翥對後麵下令:“準備,和二支隊同時衝鋒。往右邊一點,躲開敵人的重機槍。”


    吳焜的衝鋒號響起,二、三支隊同時發起決死衝鋒,可又一次失敗了,三支隊僅剩下五十來人了。一個手槍隊員捂著胳膊跑來:李副隊長,我們那邊快擋不住了。


    對麵又響起號聲,張鵬翥等人側耳聽:“右,追擊?”


    李學財繼續解釋:“追擊?怕是二支隊也衝不過來,要我們向右邊突圍吧?”


    張鵬翥下令:“準備,向右邊突圍,看樣子敵人的包圍圈也是倉促弄的,帶上傷病員。”


    紅軍傷病員:“支隊長,我們留下來,阻擊敵人,請黨相信我們,帶上我們一個也走不脫。”


    ……


    其實敵人真的隻完成了三麵包圍,右邊的大山,叫埡口上,是懸崖、陡坡,沒來得及派人爬上去。


    聽了號音,張鵬翥明白胡洪疆是要三支隊從右邊岩上突圍。他馬上醒悟過來,帶著三支隊殘部向右突圍。


    留下的十多個紅軍傷病員,抱著決死的態度,猛烈的阻擊敵人,掩護三支隊勝利突圍。


    張鵬翥帶著三支隊,鑽進右邊的叢林,從埡口上的陡坡爬上後梁山,接著又翻過後簷山,安全突圍。


    短暫休息後,他們鑽進了更加原始的深山,在深山古刹鹹吉寺,再翻大山,在老林子中吃野菜,嚼芭蕉葉,睡岩洞,到達開縣的滿月槽、白馬泉等地,不斷攻擊當地地方武裝,搗毀鄉公所,想吸引敵人。可惜這裏是王陵基的防區,對劉存厚沒有影響。張鵬翥見效果不好,率隊再次從山林中,迴到劉存厚防區的宣漢縣三墩坡,人疲彈盡,沒辦法,曆時一月迴到根據地的固軍、井溪邊境山上,整個全程,艱難跋涉了五百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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