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黨代表悻悻地走了。


    剩下個楊森,獨自在廳裏煩躁地踱步。


    吳佩孚剛把四川省省長的這頂大官帽,從賴心輝頭上揭下,戴在自己頭上,知遇之恩深重!當下,他在湖北與北伐軍決戰,如果自己這時通電,無異於在他背後捅一刀,像袁祖銘那樣,這事我無論如何不能做!


    副官報告:有北京來客求見。


    哦,快請!不,我親自去迎。


    公館院子,三個長衫青年人,一個是自己派到北京的代表喻正衡,他親自迴來肯定有大事!另一個怎麽是他?陳毅——認識,還有一個青年,不認識。


    投機、站隊、兩麵騎牆,是軍閥必備的本領,也是地方軍閥生存的秘訣之一。通過自己派到北京的代表喻正衡,聯係上中共在北方的領導人李大釗,要求革命。陳毅是李大釗黨務工作的重要助手,李大釗根據黨的工作計劃,派陳毅迴川做楊森的工作,喻正衡是陳毅留法勤工儉學的同學,陪同迴來。


    在返迴四川路途中,喻正衡和陳毅在漢口江漢關碼頭,碰到了朋友杜鋼伯。杜鋼伯是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學生會負責人,剛剛畢業,想去成都找工作。陳毅考慮到他是廣安人,和楊森同鄉,哥哥又在楊森的九師司令部工作,是一個理想的工作助手,便說服他一起到萬縣去做楊森的工作。


    楊森請客人進了大廳,讓座、請茶,一邊看著李大釗的信函,一邊笑容可掬地與客人應酬。


    陳毅邊飲茶,邊打量這位如在迷霧中的四川大軍閥。


    陳毅和楊森這已是第三次打交道了。1922年1月下旬,旅法歸來的陳毅,作為四川籍旅法勤工儉學的學生代表,和另三位代表黎純一、周嶽欽、喻正衡,迴到重慶,求助省府,要求幫助生活費。


    軍閥連年混戰的四川,軍政巨頭更迭頻繁。當時,總攬四川軍政事務的頭兒是大軍閥劉湘,和他的第二軍軍長楊森,都住在重慶。陳毅等到達重慶後,設法見到了劉湘和楊森,陳述了困難,要求省政府解決川籍學生的學習和經費問題。大出陳毅等意料,劉湘、楊森都表現得熱情積極,胸脯拍得咚咚響,豪情滿懷的表示,無論如何要為他們解決,決定從路款(即曾引起過四川“保路風潮”的那筆鐵路款項)中撥出一部分來解決在法的川籍學生求學問題。


    然而,隻聞雷鳴,並無雨下。時間一天天過去,陳毅等並沒有得到一分錢。原來,劉湘、楊森等既想出麵解決博個思想進步、慷慨大方的名聲,又不願自己出錢,而且,當時劉、楊的勢力實際隻控製川東一隅,統治不穩,軍餉缺乏,就想借解決留學生生活費為名,把這筆集資的路款,騙出來用。掌握路款的人,當然知道他們的真實意圖,於是雙方推來推去,久拖不決。陳毅等人,等不起了,楊森就聘請陳毅等人到他的二軍去當“秘書”。喻正衡去了,陳毅斷然謝絕,還想繼續爭取,軍閥混戰又開始了。劉湘戰敗下野,楊森被趕出重慶,成都的劉成勳宣布就任了四川省長兼總司令。


    為了要到學費,陳毅等又趕到成都。成都的軍閥們忙於打仗,陳毅等在成都又奔走了幾個月,隻見過劉成勳一麵,毫無結果。其他同學悵然別去,最後隻剩下陳毅一個。


    一同迴四川的同學周欽嶽,當了重慶《新蜀報》總編輯,邀請陳毅到《新蜀報》任主筆,解決生活問題。當了主筆的陳毅難抑心中的憤怒,寫了大量文章,抨擊軍閥政治。四川軍閥的“光輝形象”美顏麵膜,被陳編輯撕得稀爛。


    又打迴重慶的楊森,第二次召見陳毅,要他改唱軍閥的讚歌,陳毅怎麽會?結果是馬上被楊森“禮送出境”。


    往事曆曆在目,楊森見到故人,麵子上也有些郝然,對陳毅說,“你留過洋,是大釗先生的高足,我不敢讓你屈就,暫時作為我的幕僚吧?你可以到我的各部隊走動,上情下達,下情上達,軍部任你出入,我的公館你可以隨時來,我願意隨時聽到你的高見。”


    這樣的話,陳毅有相當大的自由,能夠更好的在楊森部,開展兵運工作。陳毅立即同意了。


    喻正衡向楊森推薦杜伯鋼,楊森問了履曆、學曆,安排他到九師師部當副官去了。


    兩人談了一會時間。楊森道:


    “陳先生,廣州國民政府派來我軍的黨代表朱玉階,也在萬縣,是否願意見一麵。”


    “是朱德將軍吧?敬仰已久,當然。”


    “好。來人,去請朱代表來公館。”


    山裏娃黑大漢胡洪疆最近承擔買菜的任務,他沒見過市場上那些長江捕上來的各種魚類,稀罕,每次都是流連忘返,未歸。


    徐允士從兜裏摸出一個硬核桃,遞給坐在房間候命的吳焜,要他捏碎。


    吳焜試了試,單獨的一個核桃,借不了力,搖頭,不行,如果同時捏兩個,能行。


    徐營長又從兜裏掏出個生雞蛋,要他隻用一隻手,和核桃一起捏,雞蛋不能碎,核桃要碎。


    吳焜猛搖頭,雙眼皮裏是滿滿的不解。


    “看好了!”徐營長把雞蛋用小指、無名指、中指輕輕捏住,大拇指、食指把核桃夾在虎口上,猛吸一口氣,牙齒輕咬,核桃應聲而碎,雞蛋完好無損。


    雙眼皮裏的不解變成了驚奇,狹嘴咧到了耳邊“咦……”


    “把你的家夥拿出來。再去廚房,把廚師篩米的那個細篩拿來。”


    吳焜遞過盒子槍。


    “看好了!”徐營長坐在廊沿上,扯低軍帽,遮住眼睛,“哐哢嚓啦”幾下,手槍解了體,零件和子彈散在篩裏,把篩子端給吳焜看過,又是閉著眼“哐哢嚓啦”,槍複了原形。


    “明白了嗎?不明白?再看!我隻做一次。”卸下彈匣,僅用大拇指、食指,中指捏住槍,穩穩伸出,不抖不顫擊發,“叮”撞針空響。


    ——咦,有新大陸發現,求懇的眼神切切。


    “練槍時要做到:眼到、心到、手到。你眼睛看到要射擊的目標時,你的心思也要到哪裏,不知不覺間,你的槍口也要瞄到那裏。找到射擊目標時,有一個瞄準區,在那個瞄準區內,要移動緩慢,這就需要強大的臂力、腕力、眼力。你的臂力勉強可以,眼力不夠,要注意觀察目標來提高,你的腕力也不夠,早晚用十指撐地,各做三百個俯臥撐,練力量。剛才給你示範的捏碎蛋、折卸槍、瞄準三種方法,你在一個月內要學會,不會,老子打你軍棍。練時子彈卸下,對著無人處瞄,防止走火,記住了?”


    軍部來了傳令兵“軍長請黨代表到軍部,見一位北平來的貴客。”


    吳焜急忙整理軍裝械具,誰知徐營長道:“我和李處長去護衛,你和胡洪疆守家。”


    在楊森公館的客廳,陳毅與朱德相見,這是兩位未來的川籍共和國元帥的第一次相見。在楊森公館豪華的客廳裏,倆人暢談各自的留學經曆,均有一見如故之感。


    陳毅是共產黨北方區領導人李大釗的特使,朱德公開身份是廣州國民革命軍的代表,秘密身份是中共的代表。陳毅不知道朱德的真正身份,此時雖然是兩黨合作時期,但大多數共產黨員的身份,還是秘密的。按組織活動紀律,倆人均要在到達工作崗位後,立即向當地黨組織報到,需要才能公開。


    所以兩人的話題也僅僅是在留學方麵。陳毅對朱德棄高官厚祿參加革命的壯舉,非常佩服。


    朱德問清陳毅來萬縣的意圖後,告辭迴了洋行。


    為幫助吳焜練習射擊,徐允士又出了新花樣。


    他用木板做了一個小槍靶,靶麵上空著,令吳焜站在院壩邊,注視全院子,他自己和胡軍需、冉秘書、李處長幾人在房裏,不定時的把槍靶伸出來,要吳焜記住槍靶上畫的什麽,伸出來的時間。


    第一次從窗口伸出來的是一個狗頭,畫得吡牙咧嘴,是徐大營長的大作。


    第二次是在近晌午時,從樓道間伸出來的,上麵有兩個字“吳焜”。字方正清晰——李處長功底深厚。


    第三次是要開中飯時,從耳房裏伸出來的,吳焜沒看清。


    吃中飯時,徐營長問,吳焜答:第一次是在您剛進去不久,畫的是胡軍需吃肉。眾人大笑,黨代表也笑。


    第二次是個窮人的名字,最近從黨代表的言談中,大家都以窮人為榮,吳焜看在眼裏,效仿之。


    第三次沒看清,我沒想到會從耳房裏伸出來。


    徐營長臉麵瞬時如凝冰霜,大手一晃就擒住了吳焜那招風耳,低聲吼道:下午再來,再敢走神,晚上不準吃飯。


    下午的結果是吳焜的晚飯沒了。


    徐營長臉色嚴峻:要罰,現在你在周圍找個地方,要能觀察到全院子而又不能被所有人發現,記住進出院子的所有人的外貌特征。被人發現,打十軍棍,記不住打五軍棍。今晚夜半開始,明晚天黑後結束。


    羞愧的吳焜獨自在院壩裏,想找到一個藏身的地方。在屋頂吧?天氣太熱,屋頂曬得象火紅的鐵板,打個雞蛋上去,一會就熟了。在臨街的房間裏吧?又不能觀察到院壩;在院壩邊那個茂密的黃桷樹上,倒是好,街上和院壩也能看見,但內急了怎麽辦?渴了怎麽辦?


    天氣熱得喘不過氣來,黨代表吃完飯,背心後麵汗濕了,吳焜打了盆涼水,讓黨代表擦汗。


    “小吳,選好地方沒有?”


    “沒有!屋頂……,房裏……,樹上……”


    “徐營長要你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


    “可能是觀察吧?”


    “傻孩子,這是在訓練你潛伏呀!潛伏就是躲貓貓,戰場上別人看不見你,你能看見別人,你說誰會贏?誰贏,誰就能活下來,誰輸誰就會死!訓練,關乎生死呀!


    潛伏的要領是藏得要緊,觀察要細。很少有天然的隱蔽點,沒有你就要創造,創造出一個天然的點。你能選到樹上,說明你是用了心的,這麽炎熱的天氣,也隻有樹上的位置才適合。徐營長不準你吃晚飯就是要你空腹呀,在上樹之前,你還要把大小便處理幹淨,水壺裏帶的水,隻能在特別口渴時開始喝,每次喝一小口,多喝就要漲尿。要帶個繩子,把自己綁在樹上,以免睡著了,掉下來。除了這些,你還有一個最大的困難,想到沒有?”


    “是餓肚子嗎?我不怕,餓慣了。”


    “說你傻,硬是有點傻。餓不怕,揣幾根生紅薯,抵餓又解渴。最大的困難是蚊蠅叮咬!你要換套長衣長褲,把褲子紮緊,臉上搽點野大蒜汁、苦篙子水。去準備吧?準備好後,我來檢查,再教你一點偽裝方法。”


    吳焜在準備時候,住在楊森公館客房的陳毅,從浴房沐浴後,迴到房間換衣時,一張紙條,從門縫下塞了進來:“陳毅同誌,有一名黨內的重要同誌要見你,請你明天到南洋兄弟煙草公司萬縣分公司大廳接頭。接頭暗號是‘希爾頓和哈德門那個好抽些?答:我買包美國煙。’”紙條落款是中共萬縣縣委。


    “萬縣縣委的同誌,是怎麽這麽快就知道我的身份呢?”


    午夜,吳焜爬到了樹上,找到一個樹葉濃鬱的樹丫,把自己捆在樹上。他有些緊張,一夜不睡,真有點扛不住。但今晚明顯異常,竟然還有人扒寶隆洋行的院牆,哨兵看到了也不叫,明顯是徐營長派的人。這倒把吳焜警醒了,徐營長帶兵,最注重軍事技術,嘴上常咧咧:當兵吃糧嘛,能打仗是第一位的,一肥遮百醜,隻要戰術好,其他的都可以鬆點。


    如果我這次失敗了,軍棍是免不掉的了。


    天亮了,早飯後,徐營長、李處長、胡軍需還有冉秘書在院壩裏東張西望了好大一會,硬是沒有發現藏著的黨代表高徒吳焜。


    值班的上士,街道上補鞋子的便衣,眼睛好奇的四處睃巡,結果都是納悶。


    稀奇的事出現了,上午九時,黨代表和冉秘書穿著便衣出了門。咦,昨迴事?是不是我的眼睛花了……大約一小時後,他們又興衝衝地迴來了。


    原來,朱德代表去辦了一件機密事。


    陳毅來到接頭地點——二馬路南洋兄弟煙草公司,在大廳裏,剛坐下,見香煙櫃台旁,朱德正微笑著,“陳先生,希爾頓和哈德門,哪個好抽些?”


    “我買包美國煙。”


    明白了,是黨內同誌,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朱德:“長話短說,我目標大,久待不得,你的任務是?”


    “我是奉李大釗先生之命,來促進楊森改換革命軍的旗幟。”


    “哦,我的任務大致差不多,同時要改造楊森二十軍的軍官成分。這樣的話,你住到寶隆洋行來,我們好商量事情,不久劉伯承同誌也要來。”


    “那太好了!我馬上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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