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比劃講解下來,枯瘦的道長,臉上掛上了汗珠,迴到椅上喘息。


    “你表哥熊必照,我曾經教給他一套七星螳螂拳,可惜他沒練成,就出去求生了。”


    熊必照機靈,野外求生能力強,時不時送些捉到的小動物,給道觀師徒送上驚喜,七星觀的師徒們還是很懷念的。


    “你年齡不小了,骨節已成形,不能練高深的武功了。我準備在兩月內,把四種主要的練功法,全部傳給你。兩月後,教你一套峨眉通臂拳法、一套猿公刀法、一套峨眉山普恩禪師的梅花槍法,還有幾個最實用的散手。你把這幾套學好,練精,憑這些功夫,隻要不遇到高手,行走江湖,足夠了,不學別的也罷。”


    接過小徒兒雨點遞上的一碗野茶水,一飲而盡,繼續說道:


    “現今災年,你在平家農活多,平家小門小戶,是吃不飽飯的人戶,更別說吃肉了,你可多練招式,煉熟,記住訣竅。少練力,不然,煉多了容易傷中氣,少年時中氣虧損,年長後一定會百病湧現,藥罐子背起不離身,甚至早逝。等到今後有機會能夠吃飽飯、有肉吃時,再加力練。


    我出山雲遊時,大師兄負責教功法,教拳法,他根基牢。三師兄負責教刀法,教槍法。你們都記住了?”


    幾個徒弟立即彎腰向師傅表態:“記住了!”


    “另外,給你起名的那位道兄,是峨眉山道穀師兄,當年來七星觀住過一段時間。他給我說過給你取名的事,他看出你性情果斷,殺伐剛烈的命格,所以給你取名為帶火的焜字。不過,太剛易折,強極必辱,為師願你今後遇事從容,以柔克剛。給你取個表字,叫克剛吧?這名字發達前可不叫,免得別人笑話,他日需用時再用吧?記住師傅今天的話。”


    取名是大恩!吳焜跪拜,感謝師傅取名之恩。


    從此,吳焜開始了他的練武生涯。


    餓肚子的年月,時時刻刻在為滿足食欲奔波,農家辛苦,有著幹不完的活,餓著肚子,誰會有心練武?


    天生驍將,自對武功癡迷,練功,成了吳焜的摯愛。做農活時,他用做農活的動作練;走路時,他煉鐵腿功、踢打功;插秧時,他練指穴七星功,睡覺時,他練盤功和鐵板橋。


    練功很苦,但苦不過農活,農民真苦!


    一年四季,不論是寒風凜冽、冰雪冷凍的冬天早晨,還是豔陽高照的酷暑,都有幹不完的農活。


    啟明星還掛在天際時,就要睜開惺忪的睡眼,拿著農具上工。


    天光大亮,太陽高掛,地近時迴家吃早飯,地遠則是由平家大嫂送來。


    最難煎熬的是夏天的下午,在玉米林裏鋤草,又悶又潮,玉米葉割得皮膚好痛。


    農民是沒有真正的農閑時。所謂農閑、天下雨時,就做手工補充家庭收入。民國初年,外國商品大量輸入中國,農村手工業產品被外國商品或本國新興工廠的廉價商品打垮,造成農村手工業品價錢更低,更不好銷售。


    吳焜看出來了,不止是表哥熊必照家的破產、還是自己家的破產,擬或平大伯這種有一點耕地的農民家,生活水平都在明顯降低。用從陶老師那裏聽來的那些道理解釋,這是反動統治造成的,再加上軍閥割據和戰亂,使得稅收、攤派極其嚴苛,極其混亂。本來生產力低下的農民產出,大部分被掠奪走了。


    軍閥們驕奢淫逸的生活,越來越狂,楊森、範哈兒這些軍閥妻妾成群,老百姓稍有姿色的女兒,都被多得如過江之鯽的軍閥們收歸秘室。楊森娶老婆是明碼標價,每娶一個,就要給老婆娘家五萬塊錢和五百畝地,而這時一個縣的正稅收入才兩三萬元。於是軍閥們就厚顏無恥的加征、提前征、臨時征。農業稅提前征到幾十年後就是常事。


    逢事必辦!小事大辦,大事超級辦!每次軍閥們屁大一點的喜事,都要操辦。每次娶小老婆、眾多的小老婆和子女的生日,軍閥們都大發請柬,讓接到請柬者送禮。這些送禮的官吏紳士,當然不會自己出手,他們又通過各種手段,加上自己要揩的油水,明目張膽地加派到老百姓頭上。


    四川軍閥有一個防區製,相當於周朝的分封製,軍閥們為防區大小時常互相混戰,每一次戰爭勝敗、每一次城頭易主,老百姓都要交慶祝費、開拔費、子彈費等。軍閥把數目劃下來到鄉鎮,鄉鎮交給地主紳士們,這些人當然不會自己出錢,馬上加碼征收。


    四川軍閥們醜陋的行為,是四川曆史上最肮髒的一段曆史!後世竟然還有人為這些人歌功頌德,真是奇葩!


    吳焜逐漸認識到,軍隊和政府橫征暴斂,任意加派,不但使自己家和表哥家,家破人亡,也加重了地主和平大伯家這樣的農民負擔。看樣子,一般的小地主日子也不好過,農民快要完全活不下去了。


    吳焜心裏明白,平家其實並不需要請牛倌,這點田地他們自己完全可以侍弄,平大伯曾是舅舅熊清靈的把兄弟,平家不過是拘泥於與舅舅的承諾。


    他想到自己要成年了,是不是托平大伯擔保,也去租幾畝地來種。


    可看到的是,佃農是全部都活不下去了。象舅姆家,佃的幾畝薄地,由於缺勞力,積肥不多,糧食產量很低,生產的那點不多的糧食,首先要用一半交租子,這還是薄地,好田要交到七成。剩下的糧要交稅費,幾十種稅費交下來,糧食所剩無幾。自己佃田,莫說吃飽穿暖,就是勉強糊口也做不到!何況,還有房屋?農具、耕牛哪裏找?


    還是迴河邊岩洞裏去住,種河灘地吧?可岩洞早就被峽裏沉船後,逃生的船夫們住上了,河灘荒地也有人種上了。


    表哥和葉子沒有消息,我們三兄妹隻是在陶老師那裏學到了百來個字,請人寫信要錢,寄信要錢,表哥兜裏隻有幾個銀元,恐怕早就用完了。


    出路在哪裏呢?


    臘月二十九,是平家每年最熱鬧的日子,平大伯娘和平大嫂娘家的親人約定俗成在這天來平家團聚。


    這是一年一度的貴客,平大伯娘的弟弟劉永明一家來到時,離平家不遠的平大嫂娘家人早就到了。


    平大嫂娘家姓熊,本地大姓,半自耕半佃農,家中弟兄姐妹多。今年來的隻有父母和一個弟弟。


    平大伯娘的弟弟劉永明,家住在黃柏對麵巴陽鎮陽坪村木橋頭,開的小醫館,醫術醫德,很受鄉人推崇,為人善良,不吝恤老濟孤,在鄉中頗有些名聲。


    劉永明郎中四十多歲,中等身材,臉上隨時掛著溫和的笑容,穿著一件八成新的長衫,一根木棍,一邊挑著一塊碩大的臘圓尾,一邊是一袋白米,他那性格開朗、身材墩壯的妻子,牽著兩個十來歲的兒女,背著一個裝著年貨的背兜,汗流浹背、笑聲朗朗的來到平家。


    平家人頓時大喜起來,全到在門前來迎接,年輕一輩忙著行禮,跟兩個小朋友套近乎,搶著接禮物。平大嫂紅光滿麵,像蝴蝶一樣穿梭著,端茶、端洗臉水、拿洗臉帕、洋胰子。


    說劉郎中夫妻溫順,是他倆在跟晚輩們打招唿時,每人都要招唿到,還專門誇了吳焜長得壯、長得英俊,把吳焜當平家子侄看待,不格外,讓吳焜有點拘謹、自卑的心思,霎時煙消雲散。


    熱鬧過一陣,男人們在堂屋坐下,喝茶,平大哥給舅舅點葉子煙。


    劉郎中妻子這時才把背兜裏的年貨,一樣一樣的展示後,遞給平大嫂和平大伯娘。


    劉郎中隻有姐弟倆,平常要守醫館,過平家來,一般都是妻子代表,平家有大喜事什麽的,他即使來,也是當天往返。可每年臘月二十九,他必帶兒女過來給姐姐、姐夫拜年,住一晚。


    今年劉郎中的拜年禮信,明顯強過往年。


    “明弟,這兩年遭了災,看病的人少,你一大家子不容易,啷個送這麽多呃,要不得喲。”平大伯明嗔怒暗得意。


    “姐夫,姐姐,今年的日子是不好過,我的老娘也是那時候病死了,我這個當郎中的清楚得很,那是病嗎?就是個餓病!她生怕兩個孫子餓死了,節省出來給孫吃。不過,我的日子嘛,總比你好過些,那些稅官團防兵,有時還需要我去看病。災荒時我沒幫上你們,家裏隻有一兩畝菜園子地,全家都靠我摸脈的兩根手指頭吃飯,難啦!好不容易緩過這口氣了。我知道你們的日子過得苦,今年也沒有豬殺,所以今年我兩口子商量,就把禮信來重一點。”


    “留著你們自己吃嘛。”


    平家的親戚不多,每年的團年飯都是等到舅舅劉郎中過來住的這晚吃。


    吃完團年飯,劉郎中率先摸出一把銅錢,給晚輩發壓歲錢,包括吳焜在內,一人三個銅錢。接著平大嫂的爸爸也給晚輩一人兩個銅錢。平大伯也是每人發兩個,小孩子們盼了一年的壓歲錢,終於到手,頓時一片歡唿,把聚會推上高潮。


    發過壓歲錢,大家在堂屋圍著火塘烤火。這一次烤火的柴,是平大哥在秋天就精心準備好的,全是幹淨的鬆柴,曬得幹透,劈得整齊,燃起馨香,不象馬桑樹、楓樹等雜柴,有怪味。一個小鼎罐吊在火塘上,裏麵是煨的山茶。


    四川人擺龍門陣的架勢出現。


    喝了一口茶,接過平大哥恭恭敬敬遞上的葉子煙杆,就著吳焜在火塘裏夾的柴火,吸了幾口。


    “姐夫,這迴成都那邊出了件大事,你曉得不?“。


    “不曉得呀,是啷個迴事,你給我擺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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