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發女孩並不是金不換。金不換昨夜受了傷, 在小二郎隔壁的病房裏躺著。

    昨晚小二郎睡著後,她迴了一趟家。家中老房子差不多隻剩下了四麵牆,房頂的大半也被燒沒, 從屋梁殘骸間隙中可以忘記稀疏星星,而她這些年攢下的一家一當都也在大火中化為一片灰燼。

    深夜, 在朦朧夜燈下, 她撕掉貼在半扇黑焦木門上的封閉火災現場的公告,就著微弱亮光, 悄悄潛入家中, 踩著隔壁小小放在門口的木凳, 上麵疊放兩塊家中用於充當置物架的空心磚,小心爬上露天的小閣樓,伸手在一麵牆壁上摸索半天,終於從其中一個爛洞中摸出一個小小鐵盒。鐵盒到現在仍然溫熱,吹一吹, 以衣袖擦掉灰燼, 打開來看,裏麵的寶貝都還在, 終於放心, 重新蓋好,小心塞到屁股口袋裏, 轉身下樓。

    下樓梯時, 被塵霧嗆的咳嗽一聲, 四周牆麵立刻掉落大片牆皮, 落地時發出令人心悸的嘩啦啦聲響,她這時感覺到害怕了,眼睛不敢去看四周,隻想快點離開這裏,手抓住閣樓門邊一根半焦的木頭,小心翼翼踩到空心磚上去,努力看清地麵,往下一跳,落地時重心不穩,身體往旁邊一歪,人栽倒在地。摔倒之後,忽然聽見房頂上有奇怪的動靜,於是抬頭去望,瞬間被一塊鬆動掉落的焦木砸中額頭,頓時血流四濺,於當夜也住進了醫院。

    今年一年過的本來就不是很順,再加上本命年的加持,都沒有來得及提醒自己小心九月這個月份,就已經受了傷。人生以來,再也沒有比今年更糟糕的九月了。

    昏昏沉沉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她做了一個長長的美夢。

    這個夢,這些年她時常做,以至於夢裏都知道自己在做夢,在發現自己在夢中身處的場景是一大片開滿鮮花的花園時,她知道自己又迴到了十八歲剛過,十九歲未滿的那年夏天了。

    那年夏天,暑假將要結束的前幾天,姆媽又去華山路打秋風,馬屁拍的到家,把女主人哄得極為開心,聊起自己女兒金不換時,姆媽就說她很想過來請安問好,可惜一直沒有機會,雲雲。女主人心情正好,隨口說:“有什麽啦,我家門檻沒那麽高。她想來,就叫她到我這裏來過幾天,正好來陪陪我家的小客人嘉琪。”

    姆媽聽了,不要太開心,千謝萬謝。女兒叛逆期,難搞,動不動冷言冷語擺臭臉,這麽熱的天,火氣都大,動不動就吵架。正好趁這個機會躲幾天懶,也讓她見見世麵,於是迴家後就趕緊她送了過去。

    姆媽雞賊,特地找出來過時的舊衣服硬逼著她穿上,叫她過去以後,嘴巴甜一點,眼睛活一點,合了大美人兒的眼緣,說不定可以討來一些人家淘汰的衣衫包包,說,別看是人家淘汰的,其實都是值錢寶貝。出門上車之前,對寶貝女兒一身素淨舊衣左端詳右打量,可能自己也覺得不像話,就在路上買了一串白玉蘭,給她別在了衣袖上。

    關於大阿姨服務的女主人,她早前從姆媽那裏也聽到不少,據說是個香港富豪養在上海的外室,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生了個兒子,在男人那裏不要太得寵,不要太得意。

    對於姆媽口中時常說起的那個美人兒,以及美人兒所居住的大宅,她充滿了好奇,又無限向往,老早就想去一窺究竟了,雖然穿了一身自己不喜歡的衣服,但是為了能夠去見大美人兒,也隻好忍了。

    到了華山路,女主人已經叫大阿姨在門口候著了,領她進去的時候,大阿姨一路上給她說了很多。大阿姨和姆媽互相看不順眼,比起姐妹,更像仇敵,對於她這個外甥女,大阿姨當然也不可能喜歡到哪裏去,講了半天,都是關於她自己和女主人的,話裏話外透露著自己在這個家裏頗受重視的意思,說自己在這個家裏的地位超然,女主人又是如何如何的離不開自己,巴拉巴拉。

    大美人兒那時候剛從外灘搬到華山路沒多久,叫大阿姨說起來,新家是比不上原來外灘的老房子的,老房子坐北朝南,陽台外就是黃浦江和東方明珠,想看外灘和陸家嘴的風景,根本不用出門,家裏的陽台就是最好的看台。

    在大阿姨嘴裏,華山路的新家和她們在外灘的房子相比較,條件差到簡直住不了人,但她到了人家家裏一看,簡直被人家後麵那一大片花園給美得生生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都不知道,距離自家不過幾公裏的地方,竟然有這樣一個漂亮如仙境一樣的人家。而自家和人家所呆的,竟然是同一個上海。

    正在花園裏流連,這片美麗仙境的女主人來了,看清遠遠走來的大美人兒如花朵一般的麵容後,更是有種心髒停跳,時間靜止的錯覺。這大美人兒真是美,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優雅與高貴,一舉手一投足都說不出的明豔動人,年齡明明同姆媽不差上下,一旦開口說話,卻又有種超脫年齡的天真與愛嬌。

    藝校裏麵本是美女紮堆的地方,就是她自己,漂亮了這十幾二十年,不論學習多差,從小到大卻都被同學和老師們捧在手心嗬護著,從來沒有受到過一點為難,今天在這裏,她卻生平頭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自慚形穢。而且今天一身舊衣,被人家身上華麗衣裙一襯,僅餘三兩瓣兒的自尊心被挫敗的所剩無幾,但拜姆媽生的一副十三點好秉性,她心中沒有嫉妒,隻有喜歡,以及那麽一點點的可惜:這樣的美人兒,她想嫁誰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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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美人兒對小美人兒的美貌亦是一驚,不住誇她臉蛋兒漂亮,身條兒優美,看她身上舊衣,馬上叫大阿姨去自己衣櫥挑幾身閑置的衣裙給她替換,並叫她在家裏不用拘束,想要吃什麽,直接跟她大阿姨說即可,然後問了幾句她哪裏讀書,功課如何,還介紹了嘉琪給她認識,叫嘉琪下午看電影時,把她也一道帶出去。

    她剛來得及向嘉琪介紹完自己,就被大阿姨給拖迴廚房去了。她們什麽身份?又憑什麽做人家的座上賓?做人要識相,要會看山水,不可以把主人的客氣當福氣的。隻有廚房,亦或是洗衣房儲物間,那裏才是合乎她們身份的地方。

    大阿姨完全無視她的不樂意,直接把她帶迴到了廚房,叫她給自己搭把手做事情。她說起來是來做客,結果卻被大阿姨拉到廚房做了小傭人。幸好她心大,雖然不樂意,卻沒有放到心上去。隻是她喜歡人家後花園裏的那片風景,廚房裏呆不住,也不願和大阿姨坐在一起相對無言,便自己去冰箱裏取了一瓶果汁,悄悄溜出去,坐到一株花樹下的秋千椅上喝。

    大門口,嘉琪出門去看電影,花朵兒一般的女主人揮手同她道別,叫她在外小心,早些迴來,晚上一起吃飯。二人笑語晏晏,關係親密非常,要不是大阿姨親口告訴她,她是打死也不會相信她們會是正房長女與父親的外室這種關係。

    記憶裏麵,從前爸爸還在的時候,姆媽聽說爸爸和誰搞七撚三了,馬上就要打上門去,和人家抓個你死我活,怎麽樣也得在人家臉上留下幾道印子,罵個痛快才行。反之亦然,姆媽如若敢在外麵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爸爸得知,迴家馬上耳光伺候。在他們這樣的人家,家庭成員之間的複雜性,已遠超她理解能力。彼時她年紀小,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

    大阿姨為了表現出自己的重要性,一天到晚圍在女主人身邊轉,寶寶長,寶寶短,她冷眼看著,一天下來,發現大阿姨在這個家裏的地位,其實並沒有她本人所說的那樣高,女主人也不是少了她一分鍾都不行,不過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而已。而且,人家還有一個寶燕姐,據說才來了一兩年,卻掌管著男主人的書房,甚得男主人信任,隱有後來居上的勢頭。

    不過寶燕姐嘴笨,話說不來,更打不來小報告,大阿姨吃準了她這點,就想著法子惡心她,欺負她。比如在擦身而過時送她一隻白眼,或是背著女主人,盛氣淩人的對她講話。不過寶燕姐好涵養,即便再委屈,也從不囉嗦,大阿姨的力氣便如同使在了棉花上,反而愈來愈生氣。

    做客第二天,大阿姨忙起來,又喊她去廚房搭把手,剝個蒜,擇個菜什麽的,她不理睬,徑自去冰箱裏為自己找飲料,天太熱,最想吃的還是冰淇淋,站在冰箱門前,往裏伸著頭,正在一盒香草和覆盆子之間猶豫時,忽然聽有人在耳邊說:“很難選擇對不對?”

    迴頭去看,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臉,男子二十三四歲的樣子,高大且白淨。她一米七出頭,但看他時,卻仍然不得不仰起臉,看他一臉隨意,吊兒郎當的樣子,無需人來介紹,她自己就知道,這就是令那位大美人兒得意又得寵的李家二公子了。

    他讀書時候的照片客廳裏麵就有,進來出去都看得到,氣質和現在大不相同,但臉上大致輪廓卻沒變。而且,大美人兒和大阿姨她們的談話中心,也總離不開他,所以她還沒見到他前,就已經聽過很多關於他的事情了。

    後來大家都說他斯文好修養,其實那會兒他才不是。他那時對人客氣疏離,足夠禮貌,但笑容裏卻沒有多少溫度,屬於酷酷的那一掛。

    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如此,就連大美人兒都抱怨,說他太冷漠,不愛親近人,好不容易迴上海一趟,卻天天早出晚歸,寧願和狐朋狗友騎著摩托車在外亂跑,今天上海,明天外地,從不願意呆在家中,陪自己說說話。

    她目光在他眼角淚痣上打轉時,他大概嫌她愣怔的時間有點長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excuse me?”

    她趕緊走開幾步,讓出地方,卻沒有就此走開,而是站在他身後悄悄打量他,除去身形高大,穿衣打扮其實就一普通年輕人的樣子,套頭衛衣,運動短褲,腳上一雙沙灘拖鞋,隨意陽光,還帶著點酷勁兒。她站的近,聞得到他身上有股汗味與機油混合後的味道,不夠清新,卻莫名好聞。

    他伸手取出一瓶蘇打水,擰開蓋子,站在冰箱前喝了一口,看她還站在邊上,隨手取了一盒香草冰淇淋遞過來。她沒接。

    他說:“相信我,覆盆子太酸。”

    “哦,我乳糖不耐受,就看下而已。”

    他頗為奇怪的看她一眼,香草冰淇淋又丟迴冰箱裏去了。

    估計那時候他對她的第一印象,大概也沒好到哪裏去,就是一個怪怪的女孩子吧。

    他剛從外麵浪蕩迴來,大概因為太熱,所以一瓶蘇打水一口氣喝下半瓶,走前隨口問了一句她是誰,她說:“哦,我姓金,叫金不換。”

    他指著客廳裏的大阿姨:“她家裏的人?”

    大阿姨和寶燕姐鬧小別扭,正在客廳裏被女主人訓話,她內心羞愧,卻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聳了聳肩:“是啊。”

    寶燕姐的房間換了一個新式空調,金姐妒忌,就糾纏女主人,要她給自己買一個衣物護理機,說:“我要那種立式的,烘幹消毒熨燙一體的。”

    女主人知道她是胡攪蠻纏,很煩她這一點,因此口氣不怎麽好:“你要來派什麽用場?”

    “有了這個機器,我以後就不用熨衣服了。”

    “洗衣房裏不是已經有一台了嗎?”女主人加以斥責,“而且我的衣服都是送到外麵幹洗,什麽時候需要你來熨燙了?”

    “反正可以備一時之需,陰雨天,或是不方便送出去洗的時候,總歸用得到嘍。”

    “不買,亂七八糟買一堆用不上的電器迴來,和家裏的裝修風格根本不搭,難也難看死了。”

    “要麽放我房間,我不嫌難看。”

    女主人嫌她囉嗦,直接走開,不去睬她。

    這一迴合,金姐落敗,大受挫折,暗自生氣半天,背地裏朝寶燕姐不知道翻了幾個白眼。

    次日,男女主人帶著嘉琪去朋友那裏赴宴,要住一晚才迴來,本來說隻帶司機去便可,臨出門前突然變了主意,喊上了寶燕姐,叫她也跟著。

    寶燕姐不用呆在家裏看金姐臉色,不要太開心,收拾了東西,高高興興去了。

    被獨自撇在家中的金姐那天躲在自己小房間裏哭了大半天,她覺得無趣,便遠遠躲到一旁去,心裏覺得大阿姨又傻又可憐,一大把年紀,卻把自己活成了叭兒狗,把主人當成了全世界,眼中隻看得到頭頂的那巴掌大的一片天,主人跟前再受寵,也還是傭人,做的也還是端茶倒水看人臉色的事情,不過是一份最下等的工作而已,何至於?

    大阿姨把本來可以躲懶偷閑的時間全用來恨恨哭泣,到晚上,講說自己的小房間太熱,叫她去隔壁一間空房間睡,她求之不得,叫她聽大阿姨哭一夜,還不如迴家呆著。

    她洗了澡,吃了飯,收拾停當,大阿姨領著她去了旁邊一個房間。

    一進門,她眼前立刻一亮,“哇”的驚叫了一聲。這個房間內用了大麵積的白色加木色,牆上掛了很多大小錯落的油畫,角角落落裏布置了很多綠植,房間整體風格非常之素淨,美而清新,就連靠在牆角的兩輛古董腳踏車,都亂的極其有品位。

    大阿姨把她帶到這裏來,告訴她說,這裏房間空著,地方又大,比擠自己的小房間要舒服的多。她心想那為什麽不早說,幹嘛昨天非要和自己在小房間裏擠一夜。

    大阿姨走掉,她把自己的換洗衣服放在床頭,穿著吊帶睡衣在房間裏跑來跑去,這裏看看,那裏瞅瞅,把房間燈調成自己喜歡的淡黃朦朧色調,在一整麵落地玻璃牆內看了一會兒花園裏的夜景,翻看書架上一排排的英文雜誌。一個人興奮到很晚都睡不著,直到拎一輛腳踏車過來,騎著在房間裏轉圈圈的時候,忽然聽見房門響,頭一抬,看見了昨天見過的李家二公子,李一馬。

    李一馬和狐朋狗友在外麵泡吧到深夜迴來,一開門,就看見房間中間一個穿睡衣的女孩子,也是一怔,還以為是自己酒喝多了,沒說話,就一瞬不瞬看著她,看她一臉恐慌窘迫,保持著騎在腳踏車上的姿勢,直直倒地,小小的尖叫一聲之後,才察覺這不是錯覺。

    她連人帶車倒在地上,嚇得忘記了說話,就在地板上傻傻坐著,半響,他終於開口問:“你在我房間幹什麽?”

    她腦中慌亂到極點,手腳發抖,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麵對質問,不知如何迴答,但心裏卻明白,這裏不能露怯,如若露怯,那麽就有口難辯,在人家麵前,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了。她看著他的眼睛,與他對視,一臉的滿不在乎:“這裏不是客房麽?我以為是客房。”

    他“嗤”的一聲,推門入內,又“砰”的一下,大力將門摔上,手機往桌上一丟,望著她譏嘲一笑:“這麽小,為什麽要學她們那一套?”

    她知道多說無益,換誰都會多想,隻能慶幸女主人外出,不在家中,否則都不知道會造成什麽局麵。一麵忍著淚,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崴了一下,酸疼無比,卻顧不了那麽多了,抱起自己的一堆衣服,不看他,朝外就走。

    經過他身邊時,他卻忽然伸手,把她手腕一把拉住。她麵對著他,一步步後退,終於在背心抵到牆麵的時候,被他半圈在懷內。

    他把她抵到牆上,圈在懷內,距離太近,近到她終於聞見他唿吸間的淡淡酒氣。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忽而輕佻一笑:“目的還沒達到,就走了?”

    她忘記了生氣,像被魘住了一樣,迎著他的目光,傻傻的,又怯怯的問:“你要幹嘛?”

    他又“嗤”了一聲:“你不是都知道?來前沒有想好?”

    她搖頭:“不,我不知道。”嚐試了下去推他,力氣太小,沒有推開,他的臉反而靠得更近,看她的眼神充滿危險,含有淡淡酒氣的唿吸都全部拂在自己臉上,以至於她不得不偏過頭去,伸出雙手撐到他胸膛上。

    後來她想,那時其實她是可以脫身的,因為他雖然喝了酒,卻不至於太醉,而且,家裏還有其他人在,喊就可以。

    可是她沒有,被他看著看著,她手上衣服一件件落地,再然後,等到迴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踮起了腳,雙手環住了他的腰身,以自己的唇迎上了來自他的吻。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察覺出這個房間有那麽一點點不對勁了。衣櫥裏清一色的t恤衛衣,無一例外都是男裝,房間裏似有若無的年輕男人身體以及機油混合後令人迷醉的味道,散落滿床的英文雜誌,以及關於,他偏愛收藏古董腳踏車的那些傳說。

    她一開始就有察覺到到這些,心中固然有疑問,卻沒有就此深想,也沒有迴去問大阿姨,她一直都是大咧咧的性格,這些小事根本就不會往深處去想。但事後她想,自己過於傻氣是一方麵,但其實潛意識裏可能就在期待這樣一個結果吧。

    姆媽說的對,她從小就是個壞孩子。學業無成,腦袋空空,但對於男人,她心裏卻很清楚,清楚自己喜歡什麽樣的人。早在從姆媽那裏,大阿姨那裏,以及大美人兒那裏聽說關於他的那些事情時,就已經對他充滿了好奇,看著客廳裏過去的老照片,對他現在的樣子幻想過很多次了,想他現在到底變成了是什麽樣的人,每天都在做些什麽事,又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然後,昨天第一次見麵,被他閑閑的那麽一看,突然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腦袋發暈,做傻事而不計後果。這一點,她深得姆媽真傳。

    而結果來臨時,她更加不願多想,深想,隻記得自己腦中一片茫然,還記得那一夜兩個人對話也隻有寥寥數語,好像在下半夜,兩個人都清醒冷靜了下來,他起身去喝水,不知道為什麽又坐在床頭抽起了煙,一麵迴頭看床上裝睡的她。

    煙支燃去一半時,忽然問她:“知道我名字麽?”

    她知道已被他看破,裝不下去,隻好睜開眼睛,輕輕答說:“李一馬,jeffrey。”

    他說嗯,然後問:“多大了?”

    “十八歲。”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是十八歲半。”

    他一笑:“嗯,知道了。”又去抽自己的煙,不知道心裏想些什麽。

    “一馬哥。”她突然從身後這樣叫。

    這個稱唿,他大概從來沒有在別人那裏聽過,明顯一怔,然後水杯放下,煙支丟掉,迴身又來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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