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吃到一半,愛娣她媽打電話來催,問她怎麽還沒到幹爹家。愛娣講說剪彩活動延時,要遲到一會兒。她媽不信,說天都黑透了,彩還剪給誰看?騙鬼呢!電話裏一再要求她發小視頻過去證明,她當然不肯。

    小崔老師也聽出她講電話的口氣都有點不大好了,不敢再拖著她不放,趕緊結賬,好言好語把她給送出了海底撈大門,又替她叫了一輛出租車。

    她上出租車前都有點半醉了,不得不扶著車門才鑽入車內,落座之後,忽然又探頭出來,對身後的小崔老師說;“哎,不好意思,現在幫不上任何忙。”

    小崔老師訝然:“怎麽說?”

    “你弟弟的事情。”

    “沒事沒事!”小崔老師彎腰,頗為親昵地拍拍她的肩,“等眼下這個工作結束,過陣子可能會有一筆錢進賬,到時會送他去國外治病和療養。”

    出租車乘到幹爹家附近,這附近新開了一家遊戲廳。愛娣在遊戲廳門口下車,路上略站了一下,隨後抬腳進了遊戲廳,換了遊戲幣去吊娃娃,邊等身上火鍋味道散去。

    這家的機器被動過手腳,兌了兩次的遊戲幣都投進去了,依然沒有任何收獲。她幹脆舍棄了自己的這台機器,去自動販賣機上買了一瓶礦泉水慢慢喝著,坐在一邊等待機會。沒過很久,旁邊一個花錢差不多是她一倍的客人不耐煩跑開了,她見狀,丟掉飲料瓶子,過去接手了那台機器。果然,沒過五分鍾,就抓起一隻青蛙軍曹。

    青蛙軍曹才到手,就接到了她媽第二通電話。電話裏,她媽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白眼狼,人死到哪裏去了!再不過來,是想看你姆媽你阿妹挨餓受凍,流落街頭是伐,是伐!”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胳膊下夾著軍曹,慢騰騰走出遊戲廳,往幹爹家的方向去了。

    幹爹的生日白天已經大辦過了,晚上則是特意留出來的,從這點就足以說明幹爹對她們金家母女的重視程度了。

    愛娣和四歲的妹妹手拉手給幹爹唱了生日歌,獻了吻,熱熱鬧鬧的往互相的臉上抹生日蛋糕,祝壽的吉祥話說了一籮筐。她媽站在她旁邊,聞出她身上的酒氣和火鍋味兒,暗地裏掐了她好幾把。幹媽也有所察覺,臉色半陰不陽的,帶笑不笑的,至於幹爹,他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到,反正絲毫不介意的樣子,一晚上都笑逐顏開,心情應該不賴。

    生日宴好不容易結束,愛娣媽最喜歡的環節到了。幹爹發開始紅包了。兩姐妹從壽星那裏各領了一隻分量不輕的紅包後,愛娣不顧幹爹和自己親媽的勸阻,手機唿叫了一輛出租車來,母女三人一同迴了家。說是自己家,其實就是幹爹發跡前住的老房子,給她們母女三人無償住而已。

    迴到家中,把妹妹放到床上,愛娣去倒水來給她刷牙,等小牙刷和水杯拿來時,發現妹妹趴在枕頭上睡著了,身上還穿著晚上去給幹爹慶生的紅色紗紡布料的公主裙。

    愛娣默默看著妹妹小小睡臉,半天,低下頭去親了親她的額頭,鼻尖,才把她小小身體抱起來,送到她媽那裏去,然後迴自己房間整理白天從商場的幾個大小頭目那裏拿到的名片,並把電話號碼一一登記到手機通訊錄中去。這些是她新任經紀人教她的,否則以她的性格,哪裏能想到去做這麽精細的事情。

    名片整理到一半,忽然不耐煩起來,“嘩”的一下,一把名片全撒到桌麵上,甩掉拖鞋,爬到床上,正要開電視看看有沒有喜歡的節目,她的新任經紀人陳小姐打來電話,問她:“我就一天不在你身邊,結果就和戴蒙吵架了?”

    她自嘲:“哪有。團裏連前三都排不上的我,哪有資格去和團長對吵?"

    陳小姐半是安慰似的同她說:“好的,我知道了,你避免和她硬杠是對的。戴蒙這個女孩子看著聰明,其實也傻,不明白做事留一線,將來好相見的道理。你隻管做好你自己的本職工作,由她犯傻去。其他還有什麽事情要和我說的嗎?”

    愛娣思忖她在團裏有耳報神,自己平時在團裏的一舉一動她都知道,而且她有言在先,要自己事無巨細都要匯報。和崔老師去吃火鍋的事情說不定也瞞不住,若是故意不說,叫她知道,必然又是一頓好訓,稍稍遲疑了下,已被陳小姐察覺出異常,追問:“還有什麽事沒說?”

    她隻好老老實實迴答:“也沒什麽大事情,就是商場活動結束,和小崔老師吃了一頓火鍋,然後迴家給幹爹過生日了。”

    陳小姐聲音陡然拔高:“和那個狗仔?!”

    愛娣聽她口氣,也緊張起來,趕緊為自己辯解道:“怎麽了?他說會介紹同行給我認識,並讓他們把我寫好一點。”

    “他一進團我是不是就警告過你?別看他們記者老師的,本質都是狗仔,不入流的小雜誌社而已,寫得天花亂墜又有什麽用,誰會去看!反倒是寫壞能傳播萬裏!萬一走太近,被人抓住話柄亂寫怎麽辦?對了,有沒有又粗神經說錯話?和他聊了些什麽?”

    她不敢全說,當然一頓火鍋吃下來,也記不清自己到底說了多少,隻記得啤酒似乎灌了兩三瓶,因此支吾道:“好像嘮叨了一些團裏不開心的事情,和戴蒙之間的矛盾之類的,又說了進這一行純粹是為了賺錢之類的話。”

    “你是豬嗎?說話都不帶過一下腦子!你為什麽就說不出想去倫敦特拉法加廣場看鴿子,或是將來當聯合國兒童大使去幫助非洲貧困兒童的那些高雅有水平一點的話?!”

    對於這位經紀人陳小姐,愛娣又敬又怕,現在被她一狂訓,想起對小崔老師所說的那些話來,不知道為什麽,小心髒一陣亂跳,但又想起他所說的他家的那些醜事,心想應當不要緊吧。

    陳小姐在電話那頭繼續對她說教:“我和你說過多少次,和人打交道,最忌交淺言深!你要是說錯話做錯事,和戴蒙的矛盾被他抖出去,到時對你們人氣都有影響!”

    沉默少許,才低聲說:“應該不會吧。”

    陳小姐咄咄逼人:“沒有亂說話,那為什麽他隻請你吃火鍋?你肯定是說了什麽,所以他才會認為有機可乘有利可圖!他們這種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貨色!你一開始就不該和他多話,言多必失懂不懂!還沒紅起來,就醜聞纏身,黑料一堆。所以我也一直和你說,將來向往這條路上發展,就要愛惜自己的羽毛!”

    陳小姐借題發揮對她訓話,且口氣嚴厲,愛娣不敢頂嘴,隻能低聲應是,頭一直發暈,不耐煩也有一點,很想把手機扔掉,但心裏卻知道知道陳小姐是為自己好。

    自己能碰上陳小姐這樣的經紀人,說是走狗屎運也不為過。

    她剛入團那會兒,經紀人還不是陳小姐。團裏女孩子們所屬的公司是同一家,但因為人數眾多,所以經紀人各不相同。有的是五六個人跟一個,少則一兩個跟一個。

    愛娣跟著的經紀人,姓趙名天啟,和陳小姐是多年的朋友。其人氣宇軒昂,一表人才,名字起的更是氣勢得不得了。趙天啟對待自己帶著的幾個女孩子們也很親切,並不像別的經紀人那樣,想罵罵,想批批。他人親切歸親切,但就是帶不紅手下團員,也不知道怎麽迴事。

    也是到後來,愛娣才偶然得知,說此人除了女團經紀人這個工作外,背地裏還另有一個副業,就是酒吧老板,不在團裏的時候,就去酒吧組局,給自己手下或是相熟的女孩子們拉皮條。對於他這種人,江湖上一般稱之為淫媒。

    走上這條路的女孩子們,放棄學業和高考,拿著菲薄的一點生活費,參加高強度的訓練和日複一日的公演,無他,隻因為這裏是進入演藝圈的敲門磚。明星夢人人都在做,但最後成名者卻寥寥無幾。而一旦到了年齡,因為長期跳舞而落下傷亦或是病時,團裏就該來勸你畢業,給那些急切著要進入這個圈子的新鮮麵孔讓路了。功高勞苦那一套,在這個圈子裏是不存在的。

    錯過最佳學習時期,錯過高考,除唱歌跳舞以外,沒有掌握任何其他技能但卻已經習慣被男人們追捧的女孩子們能去哪裏?無非是去為人家做伴舞,或是進公司當個收發快遞的前台小姐。若能找個家境小康的男人嫁了,就已經算得上是頂好的歸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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