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點李金氏被迫改了個傻名字, 悶悶不樂,於次日晚上迴到上海,發現一夜之間,家被搬掉了, 新家搬到了黃浦江邊上。除了搬家,她發現aya對待自己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變化。

    aya在李家傭人做了幾十年,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的本領已經登峰造極, 搬家以及改名這些事情不算,李一馬這幾天對待李金氏的態度變化,她都看在眼裏,加以領會,心想這一天終於來了。本來金不換這種來路不明的女主人, 她都沒有真正放在眼裏的,所以就和男主人保持同步,對女主人的態度也有了變化。

    雖然見麵還是笑眯眯的,滿口的“是,madame。好的,madame。”但她那皮笑肉不笑的笑臉下麵到底有無敬意,是不是真當女主人是這個家裏的madame,天知地知,她知金不換知。

    aya狐假虎威,最根本的原因還在李一馬這裏, 所以金不換也不去跟aya計較, 就獨自鬱鬱不樂。

    金美娣這一天吃過早飯, 看看時間,女婿這個點應該出去工作了,於是一輛出租車從酒店拉到愚園路,跑到暢園一看,已經空無一人,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搬走的。當下慌死,連忙給金不換打電話,得知搬去了外灘那邊,知道女婿搬家多半和自己有關係,否則這裏住了多年,怎會毫無緣由的說走就走?

    金美娣又氣又臊,一部車子又拉到了外灘,李家豪宅大門口。金不換在電話裏就告訴她了,叫她以後不要來了,以後想見麵就外麵見。她不信,跑過來,一看,果然保安森嚴,保安巡邏時還牽著一群狼狗,根本進不去。

    金美娣氣得來,電話裏對金不換破口大罵,說她白眼狼,不孝敬老娘,要遭天譴。罵完女兒,又拍大腿哭:“我辛苦了一輩子,以後連我女兒連我的小二郎都見不著嘍,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去死死掉算嘍!”

    死姆媽肯定是舍不得真去死的,但總歸是自己親媽,聽她這樣哭,金不換總歸難過,住進無敵江景房,卻連欣賞黃浦江的心情一點沒有,跑去廚房給自己開了瓶起泡酒,喝下大半瓶,發酒瘋,開音響,聽很吵的音樂,李一馬嫌吵,叫她關掉,或者戴耳機聽,她說耳朵疼,不戴。

    李一馬說家裏太吵,酒氣衝天,空氣亂糟糟,她不為所動,繼續聽音樂,喝酒,拎著酒瓶跑到他書房門口,倚在門框上,說:“一馬哥,咱們結婚到現在,好像你連句‘我愛你’都沒有說過呢。”

    李一馬說她莫名其妙,叫她一邊去靜一靜,醒醒酒,她不,她繼續抱怨:“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也看不上我娘家。我媽有時候我也煩她,但是你不知道她為我吃了多少苦。知道麽,以前我走投無路時,在杭州一個小女團裏唱過歌,我媽給我起的藝名你知道叫什麽?愛娣,又土又難聽是不是?但是我還是答應了,因為我知道她心裏害怕我不管她,拋棄她,叫我一輩子都愛她。現在我們家一個人都沒有了,她隻有我一個女兒了,你說叫我怎麽辦。”

    說著說著,把自己說哭了,又問:“一馬哥,你到底愛不愛我?你對我好的時候那麽好,但為什麽一轉眼又可以做到這麽冷酷無情?”

    李一馬本想把這兩天去香港耽擱下的工作做掉,筆記本打開,被音樂吵的集中不了精神,現在她又跑到門口哭,醉了酒,嘴裏嗚哩嘛哩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她動不動就一哭二鬧的舉動,他看著就煩,“啪”的合上筆記本,出書房,叫aya給他收拾兩件衣服,他要去外麵住酒店。

    小二郎本來正在自己的房間裏和mira呆著,忽然聽見爹地要走,馬上爬起來,跑到床尾站著,奶聲奶氣喊:“爹地,你去哪裏?不要去!”

    李一馬放下旅行包,到她的房間來,伸手將站在床尾的小不點兒抱在懷裏,父女倆在床尾默默擁抱了五分鍾,都沒出聲。

    五分鍾後,小不點兒說:“爹地,你不要生氣了。”

    李一馬說:“好。”

    “你要開心點。”

    “好。”

    父女倆在床頭又擁抱了一會兒,李一馬自己默默迴了房間,沒再提去住酒店的事情了。

    爹地走開,小不點兒又邁開小短腿,蹬蹬蹬跑出來,衝金不換發脾氣:“媽媽,我就爹地一個爸爸了,他是我的爹地,也是你的老公,你就這一個老公,拜托你對他好一點行不行啦!”

    金不換不覺得自己有錯,不知道為什麽大家都針對自己,難免垂頭喪氣:“知道了,好一點就是了。”

    接二連三的爭吵,連小不點兒都向著爸爸,漸漸的,除去態度變化,金不換發現aya越來越愛對自己飆英語了,伊中文說的很好,以前還能一起聊一聊的,現在很少再說,不管她明白與否,都是直接撇英文。

    金不換跟李一馬告了幾次狀,說她不尊重自己,李一馬認為aya是虔誠的基督徒,比一般人都來的純潔自律又善良,一副“我相信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態度,沒把金不換的話放在心上。金不換更氣。

    有時候,李一馬晚歸,金不換聽到門響,總歸跑去迎接,但aya每次都能趕在她前麵,又是接包,又是遞拖鞋,讓女主人根本插不上手。金不換一看不行,趕她走,說aya你去休息吧,他的事情我來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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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ya搖頭,跟她講:“nonono,madame,you take care of yourself,i take care of sir。”

    然後她走開,aya留下,在sir的旁邊站著,看著sir喝酒或是做別的事情,看sir的眼光也不是含情脈脈,她年齡大了,將近五十歲的黑瘦老大媽,對sir不會有其他方麵的想法,就是那一種喜歡到接近崇拜的眼神。

    aya迴迴占上風,金不換氣死,她不信自己治不了一個菲傭,所以到後來,不管aya怎麽說,就賴著不走,而且專門在她眼睛看著的時候,去坐sir的大腿,香sir的麵孔,搞得sir莫名其妙,一方麵很享受,一方麵不適應。

    這樣一來,aya更加看不上她,心道,果然是出身太低,沒辦法的。

    aya被她搶去了幾次風頭,開始旁擊側敲的給她講起了大道理,開始說些什麽:“madame, i don''t mean to offend, but lord……”

    她長篇大論,金不換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麽,就理解她是在拿她的上帝來壓自己,自己要是故意對著幹就是不敬上帝,要是閉嘴,那以後一輩子隻能被她壓下一頭。

    金不換氣自己年輕時不好好讀書,英語都說不過人家一個菲律賓人。每天sir下班,看aya笑嘻嘻的和sir說個笑,聊個天,談論下佛山一代目的健康狀況,女主人自己呢,則跟個傻子似的,在一旁咬咬手指倒皮,簡直百爪撓心,氣也氣死。

    sir麵前告狀的次數多了,連自己都覺得煩,感覺被這個慈眉善目、辛苦勤勞的菲傭一襯,自己簡直自私又貪婪,家裏什麽事情都不管,成天買買買,還要告傭人的黑狀,這樣的女主人,隻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妒婦。簡直完蛋。

    隨著女主人的節節敗退,這個家庭的排序,變成lord與sir並列第一,little  princess卷毛二郎排第二,aya自己第三,第四,也就是最後才輪到madame,李金氏她自己。

    madame感到極度的妒忌與生氣,還有那麽一點點不安,以至於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就問sir:“一馬哥,你愛不愛我?你到底愛不愛我?”

    早上問,晚上問,睡覺問,上班時打電話問,發信息問,一天問不下十幾遍遍,把sir搞得煩不勝煩,發作道:“煩不煩?我賺那麽多錢給你買一包買衣服買鑽石,為什麽啊?你當你是災區難民啊!”

    那以後,規定她一天最多隻能問三遍,超出三次就要寫檢討書,反省自己為什麽這麽煩。

    過幾天,金家原來隔壁的小小六十歲,他沒有親人,但是人緣好,居委會的幾個熱心老阿姨就組織鄰居們湊個份子,給他過個整生日,金美娣對女兒失望,經好閨蜜小妖三介紹,又談了個男朋友,正帶著男朋友在杭州旅遊,迴不來,人家就聯係了金不換,問她是不是也可以幫忙出一點。

    組織這個事情的都是老阿姨,微信收款都不會,恰好金不換這天要帶小不點兒出去練琴,沒空去送錢,跟李一馬隨口說了,李一馬也認得小小,便叫aya包了個紅包,幫忙送去。

    aya一聽說是小弄堂,客氣而又婉轉的給拒絕了,說:“sir,對不起,那個地方我是從來不敢踏入一步的。”

    aya因為這些年跟隨他走南闖北,非同一般主仆,所以李一馬並不生氣,不過一哂:“ok,沒問題。”迴頭同金不換講,“明天我去paradis上班時幫你帶去好了。”

    他的意思是叫公司裏kevin或者隨便誰幫忙跑一趟,他還沒閑到為了點點現金親自跑去找弄堂街道老阿姨的地步,但aya卻理解為他要親自去,嚇了一大跳,忙勸說:“sir,請允許我向你提一個建議,我認為一個自律和理性的人也不該到那種地方去,那個地方危險又肮髒,而且……”巴拉巴拉,講一堆。

    李一馬也感覺她當著金不換的麵說這些有些過了,不過知道她有點傲氣,性格刻板,平常連自己都敢頂撞,所以也沒有多想。不過金不換卻被她這通話給徹底激怒了,她的話雖然不能完全聽懂,但好話壞話卻分辨得出。嫁入豪門,自己出身是短板,朋友間開開玩笑她不介意,但是被家中傭人當著麵貶低,那她如果還能繼續憋屈忍受下去,任由一個傭人明目張膽瞧不起,那她這個豪門太太還不如不做。

    忍無可忍,金不換不願再忍,一個電話,把她媽從杭州緊急召喚迴來,一同商量對策。

    金美娣雖然生女兒的氣,但外麵的人欺負女兒,那麽肯定要一致對外的。一聽,連個菲傭都敢對女兒大放厥詞,那還得了,於是又叫來自己的左膀右臂,小妖三和帶魚西施,四個人商量下來,一致認為這個aya這個老毒瘤是留不得了。但如果叫李一馬出麵,肯定是行不通的,他不會因為這個理由就炒aya的魷魚,搞不好還會惹他不開心,那麽隻有靠她們自己,不過這樣正好,這個她們擅長,拿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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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幾天,終於李一馬去國外出差,為期一周。李一馬前腳一走,金不換馬上就給mira放假,等她也走了,自己去門口去接應姆媽和她的兩個幫手。沒有她,她們進不來。

    金不換把姆媽一群人接應進來,順利帶到家中後,直接帶著小二郎出門掃貨去了。

    aya留守在家,聽見門響,還以為是金不換忘記東西,迴來拿。出去開門,都沒看清人頭,就已被幾個婦女七手八腳給摁倒在地。

    幾個婦女衝進門來,大家分工明確,金美娣和小妖三兩個虎背熊腰,負責把人製住,帶魚西施精瘦靈活,便直奔傭人房間,三下五除二,把aya的行李給打包完畢,房間鑰匙搜出來,把人押到外麵大馬路上,行李往她麵前一丟,叫她滾迴菲律賓去。

    aya大傷自尊,這個家裏,連sir都對她客氣有加,卻突然被自己看不上的madame的媽給趕出家門,哭得傷心死了,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走前打電話給金不換,質問她:“madame,did i do anything wrong?”

    這句話金不換恰好聽懂,冷笑說:“何止錯,你錯的太多了。”

    一周後,李一馬國外出差迴來,一迴來就黑著臉,不管李金氏如何獻殷勤,對她都不看一眼。aya被趕,豈能不向他告狀,國際電話已打過好幾通,哭了好幾場。他和aya雖是雇傭關係,這麽多年走過來,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感情亦已超越了簡單的主仆,更因為那一年治療抑鬱的環球旅行,而視她亦仆亦友。

    aya跟他打電話時,差點哭死,他卻也隻能安慰她,叫她先迴去休息一陣子,過後再說,而無法答應她,叫她迴李家重新上工。家裏人和請來的服務人員發生矛盾,無論怎樣,他都是要維護家人的,再喜歡aya,遠近親疏總要分。所以除了安慰,以及經濟上的補償,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幫她。

    金不換自說自話招她媽上門是一個,又趕走aya又是一個,他出差迴來,看家裏哪哪都不順眼,哪哪都不對勁,總之渾身不舒服就是了。

    金不換知道aya在李家工作了幾十年,和他之間非一般主仆,自己心虛,怕他突然爆發,所以夾著尾巴做人,已經聯係中介幫忙介紹新人了,擔心他反感,暫停了招人計劃,很是老實了幾天。

    過幾天,李一馬對著一桌飯菜,突然說:“為什麽沒有紅酒燉梨?”

    紅酒燉梨是aya的拿手菜,也是李一馬最愛吃的燉品,所以aya每周都會做一到兩次。aya走了,家裏沒人會做這個,mira家裏隻負責小二郎的事情,其他一概不管,指望不上,金不換看他一臉不開心,也隻好硬著頭皮應:“早講呀,明天就做給你吃。”

    第二天,掃貨結束後,跑去超市采購食材,材料準備齊全了,早早迴家,對照菜譜一步步做起來,一顆紅啤梨從中間剖開,用勺子挖掉心,燉碗裏倒入紅酒,放入冰糖,最後再加少許現磨橙皮末、橙汁以及菠蘿塊,最後蓋上燉碗蓋子,放入蒸鍋裏去,大火煮沸,再轉小火燉上20分鍾,關火後,又靜置了一小時。終於可以出鍋時,他也下班迴來了。

    金不換把紅酒燉梨趕緊出鍋,梨塊看著酥軟,汁水聞著香甜。她都沒想到自己在廚藝上會這麽有才能,自己滿意的很。

    飯菜燉品擺放好,請李一馬上桌來,講說自己為他親手做了紅酒燉梨,他有點懷疑的看著她,基於對她的了解,他說:“我隻是說說,不用你親自下廚做。”

    金不換講:“嘖,老公,這不僅僅是一道燉品,這是我對你的愛!老公你搞搞清爽!”

    李一馬接過湯匙,勉強喝一口湯水,馬上皺眉看著她:“老婆,你的愛酸掉了,為什麽會這麽酸?”

    金不換接過來嚐了一口,阿爹了娘,橙皮末加多了。

    吃完飯他去洗澡,出後來發現浴巾已經被人用掉了,濕漉漉的,他有潔癖,毛巾都是專用,不允許其他人碰,還沒用的浴巾濕掉一塊,他發脾氣,mira躲開,金不換跑去解釋:“我剛剛用了一下,怎麽了?”

    李一馬發作:“以後不要碰我浴室裏的東西!”

    金不換振振有詞:“搞什麽!要嫌棄也是我嫌棄好伐,你擦蛋蛋的毛巾我照樣用來擦臉,你看我說什麽了沒有?!”

    就因為她邋遢還不認錯,所以晚上發現自己的貴婦麵霜被他拿去擦腳並要求他道歉時,他也堅決不道歉。為了氣她,他還在微博上發自己腳後跟的照片,並陶醉地配文:“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皮膚為什麽看起來那麽光滑,像個十幾歲的少年。”

    金不換最近新注冊了個號,就關注了他一個人,看到,氣死。

    金不換再是討厭aya,也不得不承認,家裏少了她,簡直亂了套。

    李一馬這個人,從小習慣了別人幫自己把什麽雜事都做掉的生活,哪怕早前上大學時外麵餐廳打工,給人家烤鳥,但迴到家中,卻依舊有菲傭和司機伺候,所以就養成了家裏醬油瓶倒了都不扶的習慣,他自己什麽都不做,卻要求家中必須保證六星清潔度,可是他老婆李金氏這個人呢,她懶起來連自己衣服都不洗,幫小不點兒洗雙襪子都已經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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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臥房地板上每天一堆頭發,還有沙發上到處丟著的衣服襪子,簡直要命。衛生狀況不符合李一馬要求,他就擺臉色,mira指望不上,金不換無法,隻好親自上陣。她現在外麵看大牌秀都坐頭排,名品店裏購物也是滿店工作人員為她奔走,但有什麽用呢?迴家她還是要給老公李一馬搓他的大褲衩子。

    過幾天,她感覺吃不消了,於是加快速度麵試菲傭,本想找個聽話會做事,看起來又幹幹淨淨的,最好會說中文的,但同時符合這幾點要求的菲傭根本不好找,於是她又降低要求,講不管國內國外,上海外地,隻要是好的阿姨都可以。

    家裏的新阿姨還沒找到時,李一馬突然得了流行性感冒,年末兩邊公司都忙,他無法休息,仍舊帶病去工作。

    金不換心疼她的一馬哥,怕他沒食欲,特地跑去外麵西餐廳,打包了一份紅酒燉梨,跑到paradise去,到地方一看,公司人數好像又增加好多,一問,果然,現在員工已經四十多人了。

    新來的員工裏麵,有一個90後的妹子,說話大大咧咧,一副漢子樣,和公司男同事都像是拜了把子一樣隨意,喊李一馬為“小馬哥”,金不換過去,自己聽見了,也被yuki偷偷告狀了,說那女孩子同時在幾個男同事之間周旋,特別是對老板,說話不要太嗲,總之其心有異。

    金不換講:“我對老公放心著呢,她我不放在心裏的,膽敢惹事,雖遠必誅。”話是這麽說,卻暗暗不開心,隻是現在不敢輕易找李一馬的茬,決定再觀察觀察。

    第二天,李一馬感冒加重,鼻塞,咳嗽,頭疼,本來要出差的,也隻要臨時取消,躺在家裏休息。金不換給他量體溫,37.5。

    他躺在床上哼哼,把金不換支使的團團轉,一下下要貼個冰寶貼,一下下需要果汁補充維c,一下下又講:“我要喝點水水。”

    生了個病,旁若無人的撒嬌,撒得金不換雞皮疙瘩亂起,簡直吃他不消。怕他感冒加重,要他去醫院,他不願意,講怕驗血紮針疼,金不換又哄又勸:“早點看醫生早點好,一直燒下去,人不舒服的呀。”

    家裏正忙亂著,潘寶寶上門來了。她和金不換不對付,金不換在,她連兒子的門都不登了,所以這趟來,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一進門,眼睛就盯牢金不換,咬牙切齒問:“姓金的,你和我兒子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我問你,你就這麽恨他,一定要他出事嗎!”

    金不換莫名其妙,看她臉色,莫名慌張:“媽,怎麽了?”

    “誰是你媽!我不記得生過你!我隻問你,誰給你的膽子,敢趕aya走?誰給你的膽子我問你!”

    “怎麽了?菲傭的話,我正在找。”

    潘寶寶伸手直戳她額頭:“我兒子十幾二十年都沒有感冒了,你一作妖,他這裏馬上出事,我兒子要是出了什麽事,金不換你擔得起責伐,我問你!”

    金不換也慌張,小聲辯解:“媽,他不要緊的,你先別生氣,坐下來慢慢說。”

    李一馬也下床,幫她說話:“媽咪,感冒而已,不緊要的。”

    “不緊要?話不要說得這麽輕飄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潘寶寶氣得眼淚亂飆,恨恨瞪著金不換,“金不換,你最好認清自己的位置,他爺爺派來跟他的人,你無權處置,懂不懂?下次再敢自作主張,當心走的人變成你!”

    罵完金不換,又去對兒子噓寒問暖,握著兒子的手,叮囑說:“乖兒子,你好好養病,aya的事情,我迴去和你爹地再商量下,今天我聽你爹地說起,嚇得心髒差點停跳。”

    李一馬講:“aya的年紀大了,迴來也做不了幾年了。要是你們不放心,我再請爺爺幫我找個年輕一點的好了。”

    這幾個月以來,都在盼望他和弄堂老婆過不下去,自己離婚離掉,誰料想他對自己一副臭臉,背地裏卻情比金堅,把個傻白甜老婆寵上了天,買買買不算,身邊最倚重的aya都被趕走了,還要替那傻白甜說話。

    潘寶寶氣得咬牙,半真半假講:“怪不得一直聽人家講,說兒子都是白養,都是娶了媳婦忘了娘。”言罷,摸他額頭,似乎沒了燒,精神看著還好,總算放下心。

    他這裏好不容易把他媽咪哄走,金不換老母,金美娣她老人家也上門來了。

    金美娣現在輕易無法接觸女兒,每天就在朋友圈發一些心靈雞湯給金不換看,什麽“父母老了,他們經曆了太多”,什麽“友情是互幫的,愛情是互相的,唯有親情是無償和無價的”,天天發,時時發。

    除了發雞湯文,她還會賣慘,發信息給金不換說“一覺醒來,似乎看見門口有個人影,以為是你,誰知不是,然後發現自己臉上已經流下了兩道淚痕”。

    如此一來,金不換對她的負疚感更深,好不容易等到李一馬出差,約她今天上門來吃頓飯。誰知道出差臨時取消,她太忙,忘記告訴姆媽,她老人家就直接上門來了。mira沒有忘記,她本來可以提醒金不換的,但是aya被趕走,她頗有些唇寒齒亡之感,所以沒有提。

    金美娣上門來,直奔臥室,她知道還當女婿出差去了,所以一邊走路,一邊大嗓門叫:“金不換,一馬感冒,你和小二郎要離他遠一點,把他隔離開來,不要讓他給過到了。最好叫他外麵去住兩天酒店,萬一你們過到了,我要不放心的呀!”

    臥室門沒關,金美娣一上門,李一馬就聽到了,還在驚愕當中,又聽見她那些話。不過他沒出聲,默默聽完,然後掀被子下床,金不換去拉她,被他一把推開,拿上手機,拎了一件外套,出門去了。

    金美娣跑到女婿家裏來,口口聲聲要隔離人家,李一馬一氣之下離家出走,金不換沒追上人,一直打電話,都不接,又氣又急,哭了,蹬蹬蹬跑迴衣帽間去,把自己這些天來的買的大小首飾一股腦都塞到金美娣手裏:“姆媽,我知道你看不上每月那幾萬塊錢,這些給你都給你!”

    “小娘皮,你這什麽意思啦,要和我斷絕關係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還不是擔心你過得不好,還不是怕你受氣?還嘴硬,剛剛你男人是怎麽對你的?又是怎麽對我的?不尊重我這個丈母娘,就是望你臉上打耳光曉得伐金不換!”

    “你要是真為我好,以後不要再來了!你再來,我和他就過不下去了,姆媽你迴去好好想一想!你一趟趟來,到底是不是真為我!”

    “你這個女兒我算是白養了!”

    “等我離婚了,你就開心了是伐姆媽!”

    金美娣被mira在旁看著,麵子上下不來,口頭宣布和金不換斷絕關係,發誓哪怕餓死在馬路上也絕不要她管,說完,終於負氣而去。

    金不換迴房間找外套,準備去外麵找老公。剛出房間門,忽然一陣暈眩,差點栽倒在地,心想自己終於還是被過到了。叫mira倒一杯薑茶來,一口氣喝光,跑出去,兩公裏還要長的濱江大道從頭走到尾,都沒有發現老公的身影,急哭了,四處打電話。結果從yuki那裏問出來了,說在paradise工作。

    到晚上,他終於迴家來,她迎上去,問他是否好點,他不理。

    在他迴來前一秒,她剛剛掛斷潘寶寶的電話,二代目是不會主動聯係他們這裏的,都是潘寶寶代為傳話,潘寶寶告訴她說佛山那邊馬上會派新的菲傭過來,叫她安分點,不許再出幺蛾子。

    本來是屬於兩個人的很美妙的一天,他撒嬌,她則跑前跑後為他端茶送水,卻突然婆婆來,又忽然姆媽來,而且都翻了臉,李一馬又帶病離家出走,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見他不理自己,忽然覺得心累無比,累到都不想開口說話。

    她轉身快步迴房間,他這時又開口了:“你去幹嘛?”

    她一邊流淚,一邊收拾衣物:“我已經受夠了,什麽狗屁小馬哥,什麽狗屁大婆婆二婆婆,早就受夠了你們家,受夠了你限製我這那,我要和你分手!”

    他來阻攔,她愈說愈激動:“我要和你離婚,我要帶小二郎離開你!反正男人千千萬,又不缺你這頭蒜!”

    突然李一馬大喊一聲:“你他媽給我住嘴!你他媽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就他媽知道無理取鬧,離就離!他媽的誰不離誰不是人!”

    婚當然沒有離成。因為她腦袋又發暈,一個沒站穩,倒在他懷裏。她以為自己重感冒,他以為她又來那一套,無理取鬧後自己為自己找台階下,她慣用的伎倆。

    結果都不是,她是懷孕了。

    懷孕滿三個月的時候,請paradise一大幫同事來家裏做客,一是搬家,而是要把懷孕的好消息告訴大家。

    在他們新家門口,kevin一看豪宅外觀,一邊嘖嘖稱奇,一麵替金不換發起了愁:“別人看豪門興旺,其實都是媳婦不停生,一胎又一胎,難道換換姐也要走上這條路了麽。”

    yuki說:“有錢人多生幾個孩子倒不要緊啦,反正又不用自己帶。我主要是替她擔心,她那個個性,在老板家裏,搞不好要受委屈的呀!人家情商高會做人的媳婦都要看公婆和男人的臉色行事,夾著尾巴生存,以她的性格,怎麽混豪門,哎。”

    到他們家,各各坐定,這邊的環境不比暢園,菲傭三個,身穿製服,前麵別有名字,在大家麵前穿梭來往,端茶送水。

    大家都有點放不開,很是拘束,甚至於連女主人金不換都是,有點端著,同平時形象判若兩人。因為是公布好消息的大日子,她今天梳起盤發,穿著稍顯正式的洋裝小禮物,款式端莊,顏色喜慶。和大家端坐在一起,雍容華貴的貴婦形象隻保持了兩分鍾,兩分鍾以後,她就原形畢露,興高采烈的拉著靳姐和一堆女同事來摸自己的前胸,得意道:“快來摸摸看,我這裏變大好多,罩杯大了兩個,哈哈哈哈!”

    李一馬朝她翻白眼,她毫不示弱翻迴去。

    別人偷著樂,紛紛笑她傻大姐,靳姐也笑,迴頭和kevin以及yuki等人說:“別替她愁啦,你們的十三點換換姐過得不會差,她和老板是豺狼配虎豹,天生一對。”

    日子迴歸正軌,漸趨平淡,金不換在家裏養胎,學學英文,專心盯小二郎練琴,小二郎不喜歡彈鋼琴,一上琴凳,事情就來了,一會兒要吃喝,一會兒要上洗手間。逼急了,她就哭唧唧,李一馬便替女兒說話:“她還太小,沒有必要,這個時候,應該是開心瞎玩的年齡才對。”

    金不換講:“小孩子不可能自覺的,要想練出點名堂來,一定要逼她一下才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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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懷著孕,情緒很容易激動,小二郎姿勢和手型不對,她馬上就控製不住發火:“你這孩子怎麽這麽笨呢?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

    小二郎頂嘴:“哦喲,還不是你把我生成這樣,你以為我不想和爹地一樣聰明啊!”

    金不換有幾天不舒服,換老公來監督小二郎讀書練琴,李一馬其實也發愁,算數一塌糊塗,幼兒園上到中班,十以內的加減算術做不來,他說:“小寶貝,你爹地當年讀書,一不小心就製霸全年級,你怎麽沒有繼承你爹地一點點的天分呢?照你這樣下去,到小學會很辛苦啊。”

    小二郎算數不好的事情二代目也知道,二代目當年對不良兒子嚴格的要命,動輒打罵,這會兒卻為小二郎說話:“這孩子有她自己的優點,不一定非要算數好。”

    二代目口中小二郎的優點是她超級會說話,想要別人幫自己做事情了,她會先誇人家:“哇,你今天穿的衣服好好看啊。”或者是,“你今天香香的,好好聞啊。”把人哄得暈頭轉向,心甘情願開開心心為她做事情。

    還有一個,這孩子小氣,不浪費東西,出去玩耍,她看見什麽都新鮮,什麽都想要,大人有時逗她,叫她拿自己的零花錢出來買,她第一反應就是:“哇,很貴吧,要不要一百塊啊?”

    叫潘寶寶來說,就是窮怕了的弄堂小坑子,但小坑子卻憑這一點深得二代目的意。二代目恐怕小二郎受委屈,一見著兒子,就要交代:“不要太逼她,她人聰明,性格也好,現在還小,以後會好的,就算讀書讀不來,將來也不會差。”

    再下一周,是小二郎生日,一家三口圍在一起吹生日蠟燭時,他突然驚覺自己已經結婚半年。以往幾乎每隔幾個月,都會因為各種原因而莫名消沉幾天,有時候是開了太長時間的會,有時候是不得不和討厭的客戶周旋,有時候僅僅因為天氣不夠好。而和金不換結婚的這半年來,吵吵鬧鬧,磕磕絆絆,竟然忙到連抑鬱的時間都沒有。

    又過幾日,paradise為奢侈品客戶物色中國區代言人,篩選過後,終於定下某居姓男星,此人演技爆表,拍戲往往一條就過,所以江湖上有個外號,叫做居一條。

    居一條以前同李一馬有過一麵之交,也有交換過名片,此次代言廣告的拍攝地點在衡山路,距離創意園paradise辦公室不遠,廣告拍攝完畢,居一條乘坐保姆車跑來辦公室,同李一馬打招唿。

    進辦公室,經過一整麵的照片牆時,他指著去年公司在顧村團建時所拍攝的一張集體合照上的某個笑得一臉燦爛的女孩子道:“她在這裏?在你們公司工作?”口氣不無驚訝。

    李一馬瞄了一眼照片中名為李金氏的女孩子,麵上浮現笑意:“她?對。”看居一條一臉驚訝,忽然想起,這兩個人是師兄妹來著,過去這麽長時間,他結婚一事已傳遍李家交際圈,但因為他刻意低調,所以除了paradise的人,見過他太太廬山真麵的人卻少之又少,他也並未告知她已成為自己太太一事,隻是笑道,“她在我公司上過一段時間的班。”

    居一條麵對照片牆站了一站,忽而搖頭,講:“這女孩子可惜了。”

    “怎麽說?”

    “她舞跳得不錯,嗓子也還行,最主要是臉蛋漂亮,以她外形條件,如果遇到好的團隊,運作得當,完全可以紅起來的。”

    李一馬未有發表意見。

    到會議室坐下,隨意寒暄幾句,今天他來沒什麽事情,就是純粹為拉近感情,所以閑話說著說著,話題又迴到那個原本可以紅起來、最終卻與娛樂圈無緣的女孩子身上,李一馬問:“她在女團,好像是被迫退團?”

    居一條說:“誰說不是。”

    “原因到底是什麽?”

    “因為一點醜聞。”

    “具體是?”

    “被記者挖出妹妹實際是女兒。”

    李一馬默默點頭:“這個有點夠嗆。”

    居一條哈哈一笑:“沒那麽嚴重,娛樂圈最不缺這種黑料,這種程度的醜聞,她當時的經紀人完全搞的定,再說又沒有決定性證據,來個矢口否認就是了,她當時也沒有知名度,頂多炒個幾天,算不上什麽大事。”

    “那為什麽?”

    “名利場的表麵光鮮美好,實則暗流湧動,有著殘酷無比的規則,想要紅,就要遵守規則。她應該都明白,最終卻豁不出去,所以注定會失敗。”居一條不知道想到什麽,微微歎氣,“一個毫無背景的人成長為大咖和巨星,就必須拿心底深處的柔軟甚至靈魂的自由去交換,但她,連那個小孩子曝光都不願意,怎麽成功?”

    曾被她拒絕一事,因為時間太久,以及自己紅顏知己遍天下,早已成過眼雲煙,而且,還是合作廣告公司老板的手下,挖苦嘲諷,完全無必要。

    他從當初被人抵製的耍大牌影帝蛻變為今日受追捧的居一條,隻因為情商變高,說話做事圓滑,因而沒有說這個女孩子的任何不好,反而為這個小師妹講話:“直白一點來說,這個女孩子家境極其普通,從十幾歲起就開始步入社會,而且人這麽漂亮,遇到的誘惑不可能不多,明明有一萬種理由墮落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可她卻耐得住寂寞,沒有去走歪路,已經是百裏挑一。”

    晚上,李金氏第三趴在她老公耳朵邊上問:“一馬哥,你愛不愛我?”

    他躺在她身後,像往常一樣沉默,不說話。不過她也就問問,不一定要他迴答,能感受他搭在腰間的手,頸後飄來的淺淺的唿吸聲,最重要的是,她能感受得到,不管發生什麽,他在旁邊的那份心安。這些就夠了。

    就在快要睡著時,聽他在身後說:“我一直都愛你,從來沒有過不愛的時候,但是你這個人太容易得寸進尺,所以我沒辦法表達的太明顯,隻能一直是這個不溫不火的態度。”

    “切。”

    “嘖。”

    一胳膊掄過去,被他給捉住,然後她笑,笑著笑著,鑽進了他的懷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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