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與二代目結婚第十年, 她三十九,二代目三十六這年。某次二代目連續去歐洲出了幾次差,等到公務完成,他整個人的精神狀態明顯就不對了。一個人獨處時, 會無意傻笑,會出神,會發呆,然後半夜會躲在書房裏打上幾個小時的電話。

    照理說, 二代目已三十多歲的年紀,絕非情竇初開毛頭小夥, 外麵那些野花野草, 情情愛愛的,於他而言,不過是飯後甜點, 用來調劑口味可以,要說到費心費神, 他一個工作時間安排精確到分秒的大忙人哪有那個閑情雅趣?

    但這一次, 平日總是沉著從容的男人忽然失態至此,大房就知道了:家裏的老房子失火了。這些年, 那麽多的明火暗火與鬼火在眼前飄過, 有幾次都差點燒到眉毛上了,大房壓根就沒有放在心裏, 唯有這一把來曆不明的野火, 燒的一向淡定的她隱隱不安起來。

    某一日, 二代目稱有公務,外出半月未迴。大房幾經查探,終於得知,男人機票酒店訂了全套,而人卻壓根就沒在出差地現身。這半個月的時間裏,他都在位於南太平洋的某個溫暖如春的海島度假。而隨行的,就是給他燃料與動力,令他煥發第二春的某個來自上海的年輕貌美空姐。

    大房幾番思慮之下,迴了一趟娘家,問計父親。她那宦海沉浮多年的父親沉吟許久,告訴她說:“你需要生個兒子,一個真正的繼承人。”

    大房聽聞父親的話後,如同醍醐灌頂,到此時,她方才頓悟:自己若是不生個兒子出來,將來有的是女人為他生。而嘉琪這樣的軟弱心性,一旦沒了自己扶持,將來誰會把她放在眼裏?隻怕自己辛苦打拚這些年,到頭來,隻能落個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下場。

    從娘家迴來的路上,大房就下了決心,拚死也要生個嫡子。

    果然,明明說有此生有一個女兒就已足夠的男人,在她的嫡子出生不到兩年的某一日,突然抱了個外室子,跑迴佛山祖祠去上族譜,同自己靠服藥拚死拚活以四十歲高齡養下來的兒子不同,外室子健康可愛,而更巧更妙的是,那孩子竟然同公公是同一天生日。

    大房自從懷上兒子後,就再也沒有站起來過,先是保胎,後是服藥發胖,到知道有外室子存在時,她已經坐上了輪椅,公司自然也長久沒能去露麵了。

    聽聞二代目要為外室子上族譜這件事情後,大房當天就抱著自己剛巧生病高燒的兒子,叫人推著輪椅去了公公家中一趟,在公婆麵前哀哀切切地哭訴了半天,講,外麵生多少都可以,但是不能進族譜,不能姓李姓,這是她作為李家媳婦最後的底線。

    大房生的是孫子,難道兒子在外麵和別的女人生的,就不是孫子了麽?公婆兩個氣兒子,疼兒媳,卻也無奈,就同兒媳講家和萬事興的大道理,讓她萬事都要以大局為重。雲雲。

    大房從小生長於權貴之家,對於公婆的老套說辭自然都熟悉,接下來該怎麽做,該怎麽說,該怎麽去應對,她心裏自然還是明明白白。所以她仍舊抱著兒子哭,哭到昏厥,其情其景,令周圍人都為之不平,為之心酸,同時暗暗詫異,她為何如此看不開想不通?嫁給李家這樣的人家,嫁給二代目這樣多情又風流的男人,你看上他多金優秀,在感情上,你又想要他忠貞不二,世界上有這麽好的事情麽?這樣做,除了令兩公婆為難,討兩公婆的嫌以外,還有什麽益處?

    別人能想到的,大房豈會想不到?她如今與丈夫已漸行漸遠,豈會傻到再去討公婆的嫌?她這麽做,隻是在打同情牌,向公婆麵前展示自己的弱勢與不易,如若兩公婆心裏還有那麽一點愧疚,能夠有一點點傾向自己與嫡孫,在接下來的談判中,她才能爭取到最大利益。

    大房去兩公婆那裏哭訴後沒多久,二代目設於上海富人區的金屋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這群不速之客有六七人之多,而為首的,便是大房。

    二代目有工作,雖與小女友情濃,卻無法時刻都陪伴在她身邊。所以這天,金屋內僅有那個年輕前空姐和她不滿一歲的兒子,以及兩個傭人在。

    大房的突然到來,令年輕女孩張皇失措,心跳如雷貫,她自己沉默著不說話,她的傭人金姐代她開口問這一群客人:“請問你們是……”

    二代目在香港有老婆有孩子,年輕女孩心知肚明,卻從來沒有挑明過,見大房過來,幹脆一條道走到黑,裝傻裝到底。她在人家買部自行車都極不容易的八十年代就做了空姐,乘著飛機滿世界的飛了,也算是很見過世麵的人了,自然手段也有一點,否則如何能籠絡得住二代目那樣的男人,並同他生了兒子?奈何她這點見識和手段在大房麵前,就成了小兒的把戲。

    大房坐在輪椅上,將她的金屋緩緩環視一周,方才開口說話,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叫這年輕空姐嚇得三魂出竅。

    大房說:“潘小姐,我家少爺這幾天連續高燒,看著有點不太對,請人一看,原來是有人在暗地裏使壞要害他。”

    大房不過一句話,年輕女孩便知自己遇到強敵,還要再勉強抵賴下去,卻認出大房帶來的人中,有一個慈眉善目的年長女人。

    這年長女人她認識,她曾看到過二代目的幾張年輕時的照片,其中幾張,就有這個女人的身影。照片中,這個女人總是站在他們一家人的後麵略顯拘謹的笑著。二代目告訴她說,這女人是父母家中的傭人,他們都喚她為姨婆。姨婆已為李家服務多年,如今已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年輕女孩認出姨婆的同時,就明白自己對抗的已不是大房一人了。她的敵人,除了大房,可能還有二代目的父母。想明白的同時,她不戰而潰,一改剛才無辜的模樣,立刻就哭了。一麵哭,一麵著急辯解,說自己不是那樣的人,更不會做那樣的事,她人在上海,怎麽會去害一個連麵都沒有見過的嬰孩?

    大房這時就盯牢了她,問道:“知人知麵不知心,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年輕女孩自從辭去航空公司那個令人豔羨萬分的工作,搬離父母家,為二代目金屋藏嬌後,就與父母之間爭吵不斷,後來更是鬧到斷絕了關係。她父母都是高知,為人傲氣,自命清高得不得了,怎麽能容忍心愛的獨女去做人家的外室?

    最近她迴娘家附近訪友,順便帶兒子迴了一趟娘家,本意是想讓父母看看她可愛聰明的兒子,借此修複與父母的關係。結果到了家門口,連門都沒能進去。二代目每月隻能抽出幾天時間過來陪她,她天天與家中兩個傭人相對,因此對父母格外依戀,可惜她父母卻因愛之深恨之切,不願再認她這個女兒了。

    雪上加霜的是,才與父母斷絕關係,兒子緊接著就受了個個不大不小的傷,天天都要去醫院報道一趟的。男人不在,這所有的壓力,都要她自己扛著,心中本就一片迷茫與煩悶,今天再經來人一震,被大房一嚇,如今僅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隻能流著眼淚為自己辯解,以求證明自己的清白:“我不要名分,不在意地位,我隻是愛他的人,除此以外,我別無所求,害你們家少爺的事情,我不敢,也根本想不到!”

    這些年來,已從不知多少女人那裏聽到過“我愛他”這句台詞,但沒有哪一次比今天更令人憎惡與難以忍受,大房轉頭說與身邊人聽:“你們聽聽:‘我不要名分,不在意地位’,說得好像我們兩口子委屈了她似的。潘小姐,你就算沒有讀過多少書,不懂得做人的道理,難道你父母從小也沒有教過你,未經別人允許,就不好去碰別人家的東西麽?你現在偷了我的東西,卻來和我說你不在意。小偷不在意,主人卻在意;你不在意,我卻在意!這些話,你聽得懂麽?”

    年輕女孩哭的梨花帶雨:“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可我什麽都不要,我更不會去害你們,我隻要能夠偶爾見他一麵就足夠了!”

    眼前的年輕女孩哭得可憐,哭得傷心,大房端坐著欣賞許久,方才開口說道:“連哭都這麽漂亮,這動人小模樣,別說他,就是我看著都覺得心疼,真正是我見猶憐。怪不得外頭的幾個女朋友裏頭,他最疼你。潘小姐,你年輕不懂事,沒有見過他那樣的男人,和他的那些哄人的手段,就算一時迷失,我也不忍心落力對付你。罷了,我今天給你兩個選擇,是走陽關大道,還是過獨木橋,就看你自己取舍了。”

    年輕女孩抬起淚眼朦朧的小臉,認真聽大房講出來的每一個字眼。聽大房說:“帶上你的兒子,去國外生活,永生不得再和他見麵。”頓了一頓,又道,“當然,所有費用由我承擔。”

    這個條件,已經是當時大房所能做出最大的寬容和讓步了。她處世強硬,手腕毒辣,曾被在她手下吃過虧的人形容“這女人走過的路不長草,太毒了”。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卻因為在嫡子出生後,存著個為兒子積福積德的念頭,做出來的事情,就沒有從前那麽絕了。

    可惜的是,這個年輕的女孩眼中隻看得見豪門的富貴,與上流社會的奢華,而無視這富貴奢華背後的硝煙與廝殺,因此沒有接受大房這難得的仁慈,與從未在別人那裏展示過的好意,從而錯過了這個全身而退的機會。

    年輕女孩聽完大房的條件,搖頭哭泣:“我做不到,我求求你,不要趕我走,除了他,我再也無法愛上別的人,我不要離開他,我不要離開他!”

    麵對執迷不悟的年輕女孩,大房第一次笑了,再一次開口時,語氣竟也柔和了下來,聽著像是鄰家的知心姐姐:“你若想留下來,可以。我還有第二個條件,你仔細聽好了:你的兒子,要交給我來養。還有就是,潘小姐,我幫你準備了一個小手術。”

    大房明明臉上帶笑,麵孔和善似佛菩薩,可惜說出來的每一個字眼,都令年輕女孩感到絕望與害怕。

    大房依舊笑笑的,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個小手術對你身體無礙,卻能令我安心,更能表明你的誠意。而且,有他們家的人全程陪同你,你害怕什麽呢?潘小姐你不是有情飲水飽,無情金屋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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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男方家庭條件介紹完畢,下麵開始女方家庭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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