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三百多年對你來說很短很短。有時候你偷懶睡上一覺,也許這些時間就過去了。”

    “對於剛踏上修行的我來說,也曾以為這些日子會很快度過。但是,相比過去的,未來的日子更多更長,直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刻。”

    小小涼亭,忽然充滿了青衫男子的牢騷。或者說這並不能說成是牢騷。而是他埋在了心裏很久很久的話。

    卿紫雨看著他忽然憔悴下去的麵容,心不知道為何有些疼。

    也許她並不能完全理解,卻能感知到蘇洵心裏那激烈的情緒。

    “時間的長短,也會變麽?”她喃喃問道。

    “當然會。”蘇洵再次飲酒,手虛浮無力的指著卿紫雨說道:“有你的時候,光陰似箭…”

    “沒你的時候…度日如年…”

    “沒我的時候…”卿紫雨身軀輕顫,聽著那帶著酒意的話語,不知道這個灑脫的男子究竟有著怎樣解不開的結。

    而那結是她留下的,盡管在這個時空中她還一無所知,卻也仿佛見到一個破碎的未來。

    “我究竟,是怎麽離開你的?”

    卿紫雨不知道該不該問這個問題,可最後還是問了出來。

    蘇洵緩緩抬起了頭,看著她那詢問而帶著怯意的目光,嘴唇微微動了動。

    對麵的姑娘湊近了幾分,準備聆聽他說出那故事。

    可是過了良久,蘇洵除了最初動唇之外,並沒有說出一句話來。所有的話語都像是卡在了喉嚨,沒有辦法傾吐。

    “說了…能有什麽用呢?”

    許久,蘇洵自嘲的笑了笑。端起酒壇又一次豪飲。

    是啊,能有什麽用呢?他迴溯時空百次,這一次並不是最瘋狂的一迴。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和多少個時空的她說出過那些話…你不要走,你不要為了玄離山而放棄自己的性命。

    蘇洵曾經天真的以為,這些話能夠改變那些已經注定的事情。也許她會聽自己的一句,不去做那件天底下最傻的事。也許她會明白自己的苦心,早早的為那一場浩劫提前做一個可以保全她自己的手段。

    甚至蘇洵還想過,也許要讓一切改變。她和他之間可以不相遇,她可以不屬於他。

    一切隻要能讓卿紫雨活著的可能,他都做過。

    然而他卻一次都沒有成功,卿紫雨注定會忘記每一次遇見他的所有經曆,一切軌跡還是朝著那個讓人心碎的結局發展。

    “第三十七次的時候,你和我說,若是你會選擇改變自己的決定,那你也不再是卿紫雨。如果你不是你的話,也就不是我最愛的那個姑娘。”

    蘇洵似哭似笑說道:

    “這一次,我是真的說不過你。但是,我也不想再和你說,你是怎麽離開了我。我又是怎麽眼睜睜的看著你走,卻什麽都做不了。”

    “你知不知,那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酒過三巡,說話的人已經近乎醉了。淚水就是最好的證明。

    卿紫雨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個男人會在自己麵前哭泣。她忍不住起身,走到了蘇洵的身邊。

    紫衣姑娘想也沒想,附身抱住了他的輩。然後深深的在他的側臉,吻了下去。

    “我知道…我心裏的感覺告訴我。我以後一定能體會你的感覺。也許未來真的發生了什麽,讓我不得不離開你。我一定也會很煎熬…”

    卿紫雨的吻,讓迷失了的蘇洵更加迷失。他沒有力氣去反駁身後姑娘的話。

    這個結既然解不開,那就隻能讓他越係越緊。心心念念,雖然能夠失去,但是卻不會忘記。

    卿紫雨也不再多言,此時此刻說再說的話語,也終究隻是對方心裏的傷痕。她抱著蘇洵,空間開始流轉,周身的畫麵變幻不止。

    恍惚間,蘇洵隻看到了一眼落日的餘暉。已經置身在一片昏暗之中。

    這是他此生最不能忘懷的昏暗,就如同他人生最艱難的那一段時間。然而也正是在這裏,他這一生最燦爛的光明降臨。

    “你說,我們就是在這裏相遇的。”

    紫雨的話幽幽傳來,蘇洵看到她站在了神塑裙擺的內側,迎著夕陽的光芒。

    “你說,你那麽小就喜歡往我裙子裏鑽,可到頭來,你可曾真的娶了我?”

    酒意七分還未醒,蘇洵聽到她的問,輕哼一聲道:“你又可曾給我機會?”

    他二人的確有道侶之實,卻沒有一場真正的大婚。說來也並不奇怪,當年的蘇洵即便想要如此,二人之間驚世駭俗的輩分之差,也不知道會遇到多少阻礙。

    紫雨遙想未來,也隱約看到了這一點。她迴過頭來,低頭看著癱倒在地上的蘇洵,微微一笑。

    “我給你。”

    既然沒有,我便給你。

    既然有些遺憾難以彌補,那麽她就盡力去彌補另外的一份缺失。

    她揮了揮手,昏暗的神塑底下漸漸明亮起來。隨後那明亮漸漸又被什麽東西填滿。蘇洵不知她所想,舉目望去,這一片窄小的空間裏,已經充滿了喜慶的紅色。

    那是紅綺羅帳,是洞房花燭。卿紫雨披著著霞帔頭蓋,一身紅衣的坐在了蘇洵的身旁。

    她玉手落在了男子身上,青衫也變成了紅色的新衣。

    “既然天意讓我們分開過,我們就不拜天地。你父母還沒有在這片時空,我們也不拜高堂。”

    卿紫雨輕輕撫摸著蘇洵的臉,幽幽的道:

    “酒我們喝過,隻需要一拜,便做夫妻如何?”

    她話語輕柔的問道,蘇洵看著麵前的披著頭蓋的姑娘,心已經快要跳出了胸膛。他說不出話,隻能握著紫雨的手,顫顫的站起。

    隨後他又屈膝跪在了地上,此生或許隻求過這一跪。

    卿紫雨也屈膝跪地,一堆奇妙的癡兒醒了跪拜之禮。按照紫雨的話,兩人已經成了夫妻。

    男子先開了姑娘的紅蓋頭,無言的親吻了上去。紫雨大膽的迎合著他的吻,雙手撫過他的胸膛到後背。

    新衣落地,體溫交融。神塑之內的空氣變得溫暖,變得情欲微醺。

    這片時空之中,沒有人知道,祖師雕像下一場人間從未有過的婚禮,就倉促美好的上演。

    輕輕的喘息聲中,某年某月玄離山的落日終於沉入了雲海之下,月上柳梢頭,人,已水乳交融在黃昏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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