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西澤那些宗門之人找上門來?”

    矮人村外,在西邊十裏一處坡上便矮人們的墓園。西澤茂林密布,冬日雪景滿目蒼涼。到了這入夜時分更顯得有些陰森。

    君臨和小七對這情景倒是不太在意,可非要跟著來的燕文墨卻是心生悔意,隻能硬著頭皮發問舒緩情緒。

    “說不上怕,倒是的確不想再惹麻煩。可是你不是說了麽,我欠矮人們一個人情,自然還是要還的。”

    “我看你是覺得你師父餘威還在,離這裏最近的大宗門又是巫神教,所以有些有恃無恐罷了。”

    燕文墨看他一副鎮定的樣子,毫不留情的戳穿他。君臨側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有些事情你不用說的這麽明白。”

    “我隻是…覺得你靠譜了許多。”燕文墨聽他沒有一點煙火氣的話,忍不住解釋了一句。君臨仍舊不太在意,接著道:

    “你說得對,我想弄明白究竟這裏藏著什麽秘密。”

    書生聽聞此話,微微低頭。身在神荒,卷入如此多的洶湧暗流中。便是他也感受到了某種大勢的臨近。

    且不說三皇密藏還未見蹤跡,異魔的身影卻比過往三百年間出現得更加頻繁。

    數十年前,白瑾寒被附身。半年多前雲闕山和神荒各地頻顯異態。本以為星辰塔裏十七異魔將的獻祭,便是神荒異魔餘孽最後的動作。可沒想到這西澤的矮人小村落裏竟也有那惡魔的身影存在。

    君臨沒有把體內青蓮一葉的事情告訴小七和燕文墨,兩人見他如此憂心此事,都以為他是想弄明白自己為何會成為異魔獻祭的對象。

    三人沉默走進墓園,君臨忽然停下了腳步。他掃看了一眼矮人工匠鑄出的一片整齊墓碑,突然手裏喚出了一根長長的器物。

    燕文墨一開始以為他召喚的是龍魂槍,隨後發現竟是一把鏟子。他看著君臨一愣,隨後道:

    “你真是什麽東西都往自己身體裏塞啊…”

    在矮人村中他看到君臨收了那匹大黑馬,此時又拿出木鏟,可謂是萬物欲收欲放。驚訝未定,君臨的動作和話語更是讓他後退了兩步。

    “拿著,第三排第六座墳。挖開來看看…”

    “你說什麽?”燕文墨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君臨拿出那木鏟來竟是讓他去掘人墳墓。

    “你自己怎麽不去!”本就不喜歡四周陰森的書生哪裏肯做這種事情。他連連搖頭怒道:

    “你怎麽不自己去?”

    “我信佛…”君臨睜眼說瞎話道:“而且你不親身體驗下,怎麽能寫得出身臨其境的好文章來。”

    少年說罷,牽著小七往墓園邊上一顆枯樹旁走。拋下了燕文墨,和小七一同飛到了枯木樹頂。

    書生呆在了原地,隨後反應過來罵道:“你說你信佛,倒是把小七姑娘留給我啊!”

    燕文墨罵假和尚君臨破戒,可是小七淡淡的一句話把他的怒意擊垮,少女與君臨並肩,居高臨下的看著書生道:

    “我信他。”

    “奸夫淫婦。”書生心中暗罵,難得用如此不雅的說辭。可他沒有法子對抗那兩個家夥,隻能握緊鏟子朝那三排六行的墳墓走去。

    燕文墨輕顫著身子,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他口中不斷念著抱歉的話,慢慢在墳墓旁抬起了鏟子。

    那座墳已經立了一段時間,卻也算不得老舊。碑文上寫的分明,死去的小矮人不過八歲,至今整好一年。

    他迴頭和樹上恩愛情侶確認了下是不是此墳,得到君臨迴應後踮起了腳下鏟。

    雖是文弱書生,可靈淵閣畢竟是給子孫輩喂過天材地寶。燕文墨和凡人比起來其實健康強壯不少,一鏟子下去入土極深。

    越是抗拒和害怕,書生挖起來更是飛快。不多時那墳旁就堆起了黃土,鏟頭撞到了硬物發出了聲響。

    那正是一副比人族小上許多的棺材。

    燕文墨緩了緩,慢慢刨開了餘下的土,又迴頭看著君臨。

    “開棺…”

    少年依舊表現平淡,對他說了兩字。

    “你!”燕文墨氣不打一處來,聰明的腦袋卻忽然意識道了什麽。他自顧自嘟囔兩句,克服了恐懼彎腰進了墳坑。

    “你就喜歡欺負他…”

    枯樹頂上,小七踩著雖是可能斷裂的枝丫輕輕的晃著。這是她心情稍稍平複的征兆,也讓君臨鬆了一口氣。

    若此時密林之上可見圓月,他身旁定然是這世間最美的女鬼。少年凝視她紫色的雙眸,輕聲問道:“你看到什麽了?”

    “什麽也沒看到。”小七如實答道,看似毫無結果的答案卻讓君臨笑了笑。

    “那便對了。”

    少年迴頭看向那座墳,隨後傳來了一聲咿呀的聲音。明顯的燕文墨身軀從坑中跳了跳,像是一直受驚的兔子。

    “什麽都沒有…”

    “果然…”

    小七什麽都沒看到,燕文墨說什麽都沒有。君臨並沒有意外,伸手指了指另一邊。

    “七排五行…開棺…”

    燕文墨放棄了抵抗,提著木鏟走向了第二座墳。他依舊看了一眼石碑上的文字,第二個死者年紀並不小,已是到了而立之年,而死的時間竟離就在五日之前。

    “這不是孩童之墓,怎麽也要我挖?”

    書生發著牢騷,繼續自語。

    “老天保佑,冤有頭債有主。擾你們安寧的人是那殺千刀的玄離弟子,你們找他去…”

    例行祈禱完,燕文墨又開始挖第二座墳。此時他心中已經越來越明了清晰,下手也更加順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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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多久,燕文墨就報告了第二個答案,與第一個別無二樣。依舊是空空如也。

    君臨站在樹頂,麵沉如水。他喚出了土靈旗一揮,將燕文墨辛苦鏟出來的黃土全數填滿了墓穴。

    燕文墨看的目瞪口呆,留下了木鏟指著君臨怒道:

    “你可知道君子不可欺之以方?”

    “那你又可知三人行必有你師?以往都是你動腦子我出力氣,今晚既然是我來想辦法,自然就應該你出手了…”

    書生聞言一窒,忽然覺得靠譜起來的君臨有些可怕。他沉默無言,忽聽小七開口。

    “那我呢?”小七問道。

    “你…”君臨迴頭看她:“就負責貌美如花吧。”

    同是夜探墓園,燕文墨的待遇最低。他決定把君臨醜陋的麵目繪聲繪色的寫進書裏,不過一切還等解開謎團之後。

    待黃土填平,君臨飛下枯樹在墓園裏走了一遭。低頭盤算著什麽的少年最後抬起了頭,看著林間風聲唿嘯的地方道:

    “流沙門在哪邊?我想有必要去走上一遭。”

    …………

    一個時辰後,三人悄然的靠近了住在聽鬆林的流沙門山門入口。

    這裏是一片林間空地,和外圍鬆林不一樣的是,此處真的是被流沙所包圍。

    君臨試探的丟了一顆石子在地上,很快便被湧動的土地所吞噬。他看了一眼燕文墨,二話不說的挽起書生的臂膀離開了地麵。

    小七跟在了二人身後,仙狐瞳術下的紫眸俯瞰著流沙中央浮若島嶼的建築,一言不發。

    在他人宗門,如此飛空行走可謂是大忌諱。可是燕文墨說過,流沙門最強的掌教也不過是聖初境的修行者,在如今兩個年輕人聯手看來,算不得讓人畏懼的強敵。

    不過真相未明,他們也並非不懂禮數。隻是來到這流沙門之側時,君臨和小七早就察覺了異樣。

    但凡宗門重地,多有陣法守護。可他們兩人都麽有感覺任何靈力的湧動,甚至連一絲絲生靈的氣息也沒有感應到。

    在少女瞳術之下,想要隱藏身形,非聖境巔峰強者難以做到。更何況此時死寂的是一整個宗門,那書生口中的千餘弟子,斷然不可能就此全數消失無蹤。

    “太奇怪了。”

    不消片刻,三人來到了流沙門的上空。地下一片建築一覽無餘。

    從宗門的廣場,到那些弟子修行的道台。沒有一處有著人跡。小七指了指那屋頂的厚厚的積雪,顰著眉道:

    “已經很久沒有清理過了。”

    不像君臨剛開始學著動腦子,燕文墨和小七都是極其敏銳的人物。流沙門異常已經盡收眼底,君臨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對著小七說道:

    “你先護著燕兄,我下去看看。”

    “一切小心。”小七點頭,抓過了燕文墨的胳膊。君臨順勢放手飛了下去。

    少年身先士卒,留天空小七和燕文墨二人。忽然間仙狐少女開口道:

    “我感覺他有些奇怪。”

    “何以見得?”燕文墨問道。

    “以前的他,除非事情關係到自己或者他關心的人。很多時候他都不喜歡糾纏,可是今天…”

    “小七姑娘覺得他查得有些認真?或許…隻是因為玄離弟子天生就不喜歡異魔。”

    燕文墨猜測道,他所說的不無道理。可是小七似乎不完全認同,盯著地上少年的背影道:

    “我感覺…不僅是因為討厭…他越是鎮定,越是這樣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就覺得他其實心中在怕,刻意做樣子給我看。”

    “這…文墨倒是難以感受。”

    “你知道…父…那老乞丐他之前入魔,連我都沒有一點勇氣戰勝那個魔鬼。可是…他竟然就和那異魔說了幾句話就讓魔氣平息,做了一個半神都做不到的事情。”

    小七緩緩說道,每個字都透露出幾分擔憂。燕文墨不曾修行分析不出其中因果。隻能換了個方式問道:

    “小七姑娘是在懷疑,還是在害怕?”

    “怕…”少女毫不掩飾,坦誠的認了。“怕他會和白瑾寒一樣…”

    書生沉默,半天想不到說辭。時間很快過去,二人隻聽風聲唿嘯而至,又見君臨一臉沉靜站到了身邊。

    “有發現?”

    “沒有…”君臨直接答道:“整個宗門裏沒有一個人,很多尋常用品,還有祭祀用具都不見了,古籍和法器更是沒有留下一件。”

    “這麽說來,不是被人滅門,而像是遷徙走了?”燕文墨表露疑惑,抬頭正見小七的紫眸轉成了黑色。

    “方才用瞳術看了一遍,此處山門的大陣根基還在。隻是沒有了靈力催持而沉睡。”

    小七說出了自己所見,三人麵麵相覷,疑惑越來越深。

    “林秀村的村民說,一年多前就沒有流沙門人去村中護衛。可又說陸續派出過村民往巫神教求援卻被他們攔下…這前前後後豈不是自相矛盾?”

    書生低頭思索說道,小七聽到此言,眼珠轉了轉似乎察覺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不過她沒有直言,而是看著身側的少年。

    對方眼眸比她更加明亮,似乎捕捉到真像的影子。果不其然,君臨抓住了燕文墨的話問道:

    “如果根本就沒人攔那些求援的人呢?”

    一句話,問住了沉思的燕文墨,書生抬頭來問君臨此言何意。卻聞君臨冷冷一笑,對著兩人寒聲道:

    “我們都被騙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其實一幕賊喊捉賊的戲碼…”

    君臨此言一出,空氣驟然陰冷了下來。宗門裏那沉睡的大陣忽然閃動,讓匯聚上空的三人同時一驚。

    “啪啪啪…”

    忽然有人拍掌,腳步聲沉重的踩在眾人心頭。三人低頭看到流沙門大殿裏走出了一個身影,陰沉沉對著天空說道:

    “這一計,不是賊喊捉賊…”

    “而是叫甕中捉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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