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感到耶識翰家之時,整個矮人的新屋已經變得麵目全非。

    那中通的參天古樹原本長青的綠葉全數凋零,君臨麵前的空中漂浮著黑色的粉塵,讓視線變得朦朧。

    隱隱間,他聽到了數不清的矮人叫喊,也聽到了耶識翰一家倉皇逃出的腳步聲。

    聽到了安朵朵和小矮人呱呱的哭聲,君臨的心中稍定。也顧不得林秀村裏陷入一片混亂,直接衝進了黑霧最濃之處。

    那一處,正是他和小七之前的房間。此時外圍的鬆木似乎被抽幹了生命力。風吹之下,整個響起枯木折斷的哀嚎,顯得頗為陰森詭異。

    君臨順著黑氣,一腳踹開了門走了進去。

    屋內早已經沒有了燈火,君臨乍一眼在黑暗之中看到了兩雙眼睛買一雙紫如寶石,而另一雙卻隻能感受模糊的痕跡。

    少年自然知道掌中盤旋火焰,照亮了屋內。他順著紫眸走去,警惕的看著角落中的男子身影。

    火光之下,小七的麵色極其蒼白,那雙紫眸靜靜盯著對麵的中年男子,竟是連君臨觸碰到她都激起了她本能的反擊。

    小七一掌拍了君臨的胸膛上,後者猝不及防悶聲撞破了房門。若非少女中途看清他的麵目收了力,怕是這一下就能把沒有防備的他打成一個殘廢。

    君臨穩住內傷,並沒有出言責怪。他依舊迎著少女走去,沉聲問道:

    “怎麽了?”

    小七的眼眸離不開那黑色的影子,君臨掌心的火光也無法將其照亮,唯獨那仙狐瞳術可斷本源。

    君臨看到她雙眸裏的隱隱的懼色,知道她現在感知到的是什麽。

    少年測過身來,將她攔在身後。對著角落裏的男子道:

    “那股力量蘇醒了?”

    明明是留給白瑾寒與小七相認的時間,卻是沒想到勾動了老乞丐體內那隱藏多年的邪惡力量。

    這一幕讓人始料未及,換做往日君臨或許還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可就在今日,君臨發現了自己體內也有一道異魔氣殘留。他和這位未來老丈人,正可謂是同病相憐。

    “怎麽也不挑個好時候?”少年無奈說道,本來他為這場父女相見已經準備了許久,可到頭來沒想到出來添麻煩的卻是白瑾寒體內蟄伏沉睡了很久的那個魔鬼。

    “你…小子…少風言風語。要是…要是這般好掌控的話…”

    白瑾寒在黑暗中躬身,半身之軀竟是連話也說不完。君臨意識到了失態的嚴重,準備上去瞧瞧,卻被小七冰涼的小手拉住。

    少女的眼中驚魂未定,按說即便是異魔,也不應當把她驚到如此。可當異魔出現在白瑾寒的身上時,卻是完全是另一種意味。

    就在君臨和燕文墨外出之時,那個中年人在屋裏沉默了很久。隨後問了少女一個問題。

    他問她的母親,是不是雲慕。

    那些隱隱約約的猜測,那些不安的情緒,都因為這一句話而被證實。小七當時感覺心髒被話語揪住,癡癡的反問白瑾寒。

    “你是誰…”

    這一問就問出了老乞丐鼓足勇氣的答案,也讓小七直接倉皇的靠在了牆後。

    接下來的情緒,有白瑾寒猜到的,也有他未曾意料的。

    震驚,一絲欣喜,再到迷惘,最終化成的是憤怒。

    在這期間,老乞丐自己把和雲慕的故事一一傾訴了出來,他不敢看小七的眼睛,不敢聽那淚水落地的聲音。

    因為每一眼都是愧疚,每一滴淚裏都是他身為人父沒有盡到過的責任。

    待他把一切說完,也不知道小七會怎麽樣迴應。然而他抬頭之時,卻見那留著淚痕的臉仍舊帶著怒氣。

    那是不容他解釋,不想再聽一句話的怒容。少女的神情逐漸冰冷,話語如刀插進了白瑾寒的心髒。

    “當年娘親苦等你那麽久…你不曾來,現在她死了…剩下我一個人,你為什麽又要出現?”

    “你覺得我雲小七可憐?還是忽然覺得一個人孤單久了想要人膝下承歡?”

    “白瑾寒,你有什麽資格叫我母親的名字?又有什麽資格說是我的父親?”

    少女止住了顫抖,蒸幹了眼淚。抹去了所有軟弱的痕跡,剩下的隻有寒冰般的冷漠。

    她不給白瑾寒任何辯解的機會,直接衝著門外奔去。

    她的性情,不像雲慕,而像自己。

    當年的悔意縈繞心頭,他下意識的想要去拉住小七的手。可突然間,過往的一幕幕化成了某種力量撼動著他的心神。

    體內那個沉寂已久的聲音在白瑾寒的心內迴蕩。

    “她本就是你的血脈所鑄,本就是你白瑾寒的一部分。她有什麽資格拒絕你,又憑什麽忘記自己的傳承和延續?”

    “這不是簡單的延續。”他在心內反駁:“血脈親情,又其實你們這些分裂破碎的魔鬼能知?”

    “我是不知…”聲音在白瑾寒體內桀桀發笑。“但是你看,你所謂的血脈親情並不想和你相認。既然你那麽想和她在一起,倒不如現在將她吞噬,讓她再也不可能離開你一步!”

    “你…你休想!我白瑾寒今日就算是與你同歸於盡。也不可能讓你傷她一根毫毛。”

    “是麽…那便看看你被那神皇所傷之後。心誌究竟能有多強!”

    那笑聲戛然而至,蟄伏於白瑾寒體內的魔氣毫無征兆的爆發出來。正值他心神脆弱之際,一身力量竟是被那死氣壓製。

    他隻覺得身體的控製權正漸漸被那覺醒的惡魔所奪去,雙目之中蒙上絕望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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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對話和爭鬥隻在一瞬之間,那紅衣少女正埋頭奔向門外。白瑾寒隻感覺自己的手不受控製,對那少女後心伸了過去。

    “小七…當心…”

    老乞丐奮力擠出提醒的話語,那門口的少女也正是心神不穩之際,直到異魔氣逼近了身側她才驚訝的迴過了頭。

    若是她還在天境,恐怕這一下異魔出手她便避無可避。萬幸星辰塔外她已經渡劫,此時反應快若閃電,轉身之時身前凝聚了一道金色巨輪。

    那正是她體內的命輪,也正是克製異魔的無上之法。

    白瑾寒身來的手觸電般被震了迴去,卻也把小七擊退到了牆邊。

    無邊死氣穿越木門將整個庭院籠罩起來,少女驚愕的看著忽然變了個人一般的白瑾寒,從沒有想過自己第三次見到異魔,竟會出現在這個無情的父親身上。

    “想辦法…快走…快走啊!”

    男子麵容扭曲,一半清醒一半渾噩。他掙紮著催促小七離開,可不知為何少女卻僵住了腳步。

    小七看著麵前這個麵露痛苦的男人,心裏不知道為何也跟著痛了起來。

    她沒有聽白瑾寒的話離開,而是忽然想起溫柔的母親曾經一遍又一遍和她說過,父親一定有他的苦衷。

    難道…娘親說的真的,這些彌漫著死亡氣息的力量。就是那所謂的苦衷…

    “撐住…”小七艱難的擠出兩個字。試圖用命輪鎮壓那擴散的黑霧。

    兩股力量雖然相克,但終歸異魔借助的是一位半神之軀。質上的平衡被量上的優勢所壓製,那異魔雖然一邊和白瑾寒對抗,可出手卻是毫不留情。

    死亡的氣息吞噬周遭的一切,小七與他過了數招,皆是被對方所壓製。

    她不想傷及白瑾寒的身軀,便免不了處處束手。交戰沒有多久,便很快被那魔氣所傷。

    千鈞一發之際,白瑾寒強行打起精神在體內反撲。異魔陰冷的聲音響起,不得不撤迴了攻擊。

    隨後的一幕,便是君臨從屋外闖進來,加入了對峙中。此時白瑾寒稍稍占了些許的上風,清醒了些許。

    小七擔心君臨的安危,不想讓他太過靠近。可君臨堅持著搖了搖頭。

    “你忘了他救我們的時候麽?”

    君臨輕聲問道,他刻意不讓小七覺得他在勸說什麽,卻也希望小七能明白他的苦心。

    星辰塔內,老乞丐敢戰神皇。為了不是他君臨,而是小七這個骨肉血親。盡管少年也曾怒斥過白瑾寒當年作為,可他明白這世上有太多的事無可奈何。

    小七明白他話,沉默的在掌心祭出命輪。

    她用異魔最懼怕的武器鎮住死氣,轉頭對君臨說道:

    “小心…”

    少年點頭,也不敢大意。他朝著躬身掙紮的白瑾寒靠近,走得越近便聽到那模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他仿佛走進了白瑾寒的心裏,看到了那異魔的眼睛。

    來自半神身軀裏的魔鬼比那十七異魔將更加強大,讓君臨背脊一陣陰寒。

    “是你?”

    忽然間,異魔陰沉的話語響在君臨心中。他沉默了片刻,迴應道:

    “你認識我?”

    “我們都認識你…”異魔傳來玩味的笑,讓君臨麵色更加凝重。他和小七一樣,在掌心凝聚著命輪,用金光驅趕所有的死氣。

    “我不管你這惡魔在玩什麽花樣,我隻想告訴你。玄離弟子…從來都不怕你們這些家夥。”

    “是麽?”異魔笑道:“有我十七聖魔將獻祭的你,自然不怕我們的力量…可你有沒想過,如果我舍了這老瘋子的身軀,跟你融為一體…”

    “那樣的話,你和你身邊的人也再也不用怕我們了。”

    異魔之笑陰森冰冷,讓君臨停下了腳步。他冷漠的對視著白瑾寒那死氣蔓延的一隻眼睛,重心啟步道:

    “那就來吧…和那十七個小鬼一樣獻祭。我倒是想看看你們究竟想做些什麽。”

    他抬起頭來不再猶豫,朝著白瑾寒步步逼近。手中命輪閃耀,壓過了玄火之光照亮了木屋。

    每走一步,都有一種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氣。也正是從他第一步起,異魔的聲音不再響起。

    從屋外庭院,到那參天樹屋。魔氣開始悄然收攏。

    白瑾寒漸漸從身上一半的渾噩中掙脫出來,他看著麵前的君臨,有幾分疑惑和不解。

    他和他都聽見了異魔放棄之時說的最後一句話,老乞丐不明所以的盯著君臨,張口問道:

    “那惡魔為什麽說…”

    “你是這個世界最後的希望?”

    君臨聞言,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不過是異魔荒謬一言。正如他今日對燕文墨所說,他已經煩透一個一個的問題。

    君臨用命輪掃盡屋裏的死氣,複而看了一眼方鬆一口起的小七。然後對著自己未來的嶽丈道:

    “我不滿意你今天的表現…”

    “為了不讓小七再受你身體內那個家夥的傷害…”

    “從今天起,到你徹底清除體內的惡魔之日…她還是由我來照顧。”

    女婿對丈人的話,在君臨口中變得有些決絕。白瑾寒雖然清醒了過來,卻仍舊靠在牆角。

    小七默然看著兩個男人的對話,轉動的紫眸中不知隱藏什麽情緒。

    最後隻聽白瑾寒長長的一聲歎息,起身落寞往屋外走去。

    君臨餘光所至,看到小七微微動了動唇,卻終究沒有開口。而白瑾寒停在了門邊,雖然一身華衣,卻仍舊落魄的如一個老乞丐。

    他迴過頭來,囑托似的看了君臨一眼。然後轉身留下一句話離去。

    “異魔氣已經驚動了西澤裏的老家夥們,此地不宜久留。你早些帶著小七和文墨小子離去。”

    “要記得你的承諾,等我歸來之時,我希望她沒有受一點點苦。”

    白瑾寒沒有留下威脅之詞,君臨也不認同自己做過這樣的承諾。他迴頭看了一眼小七,又迴看白瑾寒道:

    “苦…一定會有…”

    “但君臨至少保證和她一起吃,我多一點…她少一點。這樣…我想小七的娘親…一定也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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