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之間,重壓從君臨的身上莫名的到了神族巨擘們的肩頭。

    雖然修行者看似不食煙火,在凡俗眼中瀟灑如仙。可其實他們也不過是神荒芸芸眾生的其中一員,是眾生,便有這樣的眾生相。

    說是舉世皆敵,可是君臨不過一位玄離弟子。其實真正的仇家也不過是幽靈世家天羅神殿,一者是因為冥皇把顧魂的死算在了君臨頭上一份,一者則是因為那門被他攪擾的親事。

    剩下的穆天鳴不能代表天道樓,秦無缺也不能掌控神族的決策。

    神皇欲留他在神族,也不過是為了撬開玄離山出世的秘密。

    如果君臨隻是孤身一人,就算是他和小七雙雙成聖也不是遲早要淪為那些大勢力的階下囚,萬族之中也不會有人介意神族對君臨是殺是剮。

    可是當蘇洵劍懸神皇城頭,字臨各派山門之時。個人安危和宗門氣運都係在了那一劍之上,很少人願意付出如此昂貴的代價去和那兩個年輕人陪葬。

    所以當有人帶頭之時,各大勢力都開始懇請神皇收手。那兩位霸道皇者明顯有著深沉的殺意,卻無法爆發出來。

    “這小子與異魔有染,之前在星辰塔內說要殺之的是你們。而現在就因為一把劍照在了心口,想在就統統改口要神族放人?”

    “各位修行了最少也是十數年光陰,都把臉都修沒了麽!”

    神皇身為東道主,又在自家地界。躊躇許久也不知道如何讓今日之事兩全,倒是冥皇依舊兇戾,他看了一眼自己被劍光照耀的徒子徒孫,他們之中倒是沒有一人說出那軟弱的話。

    “本皇知道你們怕,可是難道就憑他蘇洵的一把劍,就真的能把這裏所有英傑殺光,就可以把神荒所有修行宗門夷為平地?”

    幽靈老祖陰森森的聲音在神皇城裏迴蕩,群雄不敢和這位乖戾的老祖宗對視。

    一時間,他的兇名壓過了眾人對那劍的畏懼。那些懇請之聲,平息了不少。

    然而,就在聲浪減弱之時,天空中傳來了少年的話語。那一句話顯然是對冥皇所說,迴答著他方才的那個問題:

    “不可以…”

    這答案是冥皇想聽的,隻是想不到是從君臨的口中說出。

    玄離弟子站在無念劍後,俯瞰著古老的城池和驚魂未定的群雄。冥皇冷漠的迴他一眼,正欲說話,卻聽君臨又開口道:

    “但是…”

    “總歸還是能讓你們死幾個人的!”

    隨著少年冰冷的話語,他伸手指了指幽靈世家中幾個弟子。

    折光之劍紋絲未動,可那四射的光線中卻又三道忽然消失。光從劍身脫落,像是被收緊的魚線越來越短。

    刹那間,幽靈世家中三名弟子胸口空無一物。一個幹淨整潔的洞口裏看不到心髒,也看不到一絲血肉。

    隨著三人倒地,群雄都隻覺得心繃的很緊,背脊涼得可怕。

    “蘇洵!你欺人太甚!”

    冥皇見自己徒子徒孫就這麽死去,暴怒吼了一聲。光是那音波就讓群雄抱著耳朵驚叫。

    君臨聽聞那話語,按說至少要被震出內傷。可是他身前的三尺青峰輕顫清鳴,將那音波化解開來。

    “冥皇莫要心急,且讓諸位再看看!”

    冥冥之中君臨似乎和無念劍有著不為人知的聯係,他此時說的話不像是自己心中所想,而是代傳那柄神劍的意思。

    無念劍再度晃動了幾分,冥皇老祖因之沉默。他的反應比群雄更快,因為遠在南荒的本尊已經知道蘇洵在做什麽。

    群雄見那劍動,紛紛捂住了自己的心。然而等了片刻,沒有人再一次倒下。

    終於有人鼓起勇氣抬頭,隨後見到那些光線有一些匯聚在了一起,展開了一副劍幕圖卷。

    圖卷之中,黃沙萬裏,戈壁無垠。正是為世人熟知的南荒大漠。

    很快,在一座怪石山中。黑色的城堡出現在了圖卷上。那是南荒最害怕的地方,是幽靈世家的老巢黑骨城。

    顧名思義,那城池是萬千亡者之骨鑄造,因為被陰煞之氣所染,盡為黑色。

    那是很多人一輩子都不願意去的地方,第一次從圖卷上看到,也被那恐怖陰森所震。

    不過…畫卷中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那一座黑骨城,而是那城池之上緩緩落下的一個這天比如的大字。

    那一字,叫做滅。一筆一劃都很簡單,都很致命。

    “現在,冥皇前輩有些事情要處理了。”君臨恰好的讓無念劍收起的了光幕,空中的冥皇道身陷入了沉默之中,因為遠在南荒的敵人需要他全身心的投入。如若不然,黑骨城將和腳下神族帝都一樣被那字所蹂躪。

    神荒活了最久的強者,就此失去了在神皇城中說話的機會。蘇洵那把劍毫不講理的迴答了他的問題,卻是沒有能夠提出質疑。

    群雄把目光放在了神皇身上,沒人希望南荒的一幕出現在他們的所在的宗門。最開始有出過聖人追殺君臨的牛魔一族族長率先飛了出來,對著神族之主行禮道:

    “還請神皇開恩,與玄離山化幹戈為玉帛!”

    折光劍影隨著牛魔族長而動,他心口上的印記那般刺眼。

    可正是因為此言,他顧不得所謂顏麵,隻求舉族平安。

    “刀皇也曾說過,君臨他並不是異魔,隻是不知道為何被那些惡魔的餘孽所利用。神皇明察秋毫,還望放下恩怨!”

    牛魔搬出了刀皇的話,那靜立在虛空的屠龍宮主麵色如常。似乎並沒有被神皇城和西澤的劍與字驚動。

    他雖無言,卻是早已經表態過,其後天羅神殿和巫神教先後出麵,直到龍族也跟著站了出來。

    每一個勢力,都有著足夠的分量。在千萬裏外,每個宗門頭頂的天空也有那劍意成字籠罩。

    如果神皇不應,便會有人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這樣的壓力便是強如神族也難以抗下。

    “原來不能出世,也有不能出世的好處。”

    宇文戰身後,光明教尊歎息一聲。他二人都將局勢看得分明。

    玄離山雖然在神荒中央,可是因為命輪大陣和滅魂海的阻隔,即便蘇洵冒天下之大不韙,眾怒如海也不可能淹到神山頂峰。

    然而神國不同,他們身在北陸,與萬族比鄰。一旦蘇洵惹起的怒火無法宣泄到玄離山,那麽神族無疑就要做這個替罪羔羊。

    “明明是這少年屢次惹禍,卻讓我神族敗盡顏麵為他買單。一想到這一點本皇就覺得怒氣難消。”

    宇文戰何等人物,自然也清楚形勢如何。教尊知道他複雜的心情,繼而道:

    “其實萬族如此,我神族並不見丟了什麽顏麵。眼下三皇密藏在即,人族合縱連橫招攬如此多的盟友,陛下若是在此時得罪了這些宗門,恐怕不是件好事。”

    教尊心平氣和的勸誡,宇文戰無奈的微微點了點頭,隨後看向了老神官。

    “老師如何看?”

    老神官竟是神皇之師,宇文戰拿不定主意之時,總喜歡向他請教。

    年邁的老神官佝僂著身子,隻對神皇說了一句話,便讓神族之主下定了決心。

    “玄離山的日子…和我一樣…已經不多了…”

    這句話的意思,便是讓神皇罷手。畢竟神族有著萬年基業,而玄離山困在一隅之地,已經日暮西山。

    這樣震懾神荒的劍,恐怕再也飛不出來幾次。宇文戰決定做一次讓步,他迎著劍光而上飛到了和無念劍還有那少年平行的位置。

    神皇看了君臨一眼,隻淡淡的說了三個字:

    “你走吧…”

    這三個字讓君臨如釋重負,從大典開始一直到現在,他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了下來。一瞬間他竟是覺得有些頭昏腦漲,卻是強忍著不適感穩定了心緒。

    少年看了一眼懷中的小七,對方目光中也有幾分喜色。

    “謝過神皇…”

    君臨將小七放下,長長的對神族之主行了個禮。這禮節未必代表著心中的恭敬,而是小心翼翼的平衡這位至強者的情緒。

    他真的已經再也經不起任何意外。

    “要謝,就謝你有個不講理的師父吧。”神皇冷冷說道,拂袖轉身朝著神皇城正中飛去。

    隨著他一動,教尊和老神官揮手散去了神皇城的大陣。兩人跟著宇文戰一起消失在群雄視野。

    大典至此,已經結束。三位巨擘並沒有歡送賓客的意思,就這般冷淡的收場。

    天空中的劍意依舊高懸,可那些光線卻沒有散去。群雄焦躁不安,不知道那玄離山的劍神究竟意欲何為。

    君臨也看向了那無念劍,而那秋水清鳴告訴他一個有意思卻又有些太驚世駭俗的事情。

    少年沉默了良久,不知道該如何把話轉述給天下人聽。直到群雄越來越焦躁,有人直唿他的名字質問,他才輕咳兩聲,看著眾人道:

    “我師父有話讓我轉告諸位…”

    “有什麽話不能撤了折光劍再說麽?”有人不滿冷哼,君臨正色答之。

    “不能!”

    “因為現在走了,有的人還能追的上我。”

    “你師父想要如何?”冥皇不言,神族巨擘已走。刀皇成了群雄心中的頂梁柱,他出言有問,君臨隻能恭敬迴答。

    “我師父說,從此刻起,神皇城內隻進不出,各方宗門亦如是。等我和她找到了安然躲避某些賊人的地方,三日之後他讓這片天地劍歸字散。”

    “像你師父…”刀皇忽然笑了笑,而後方的群雄卻一片嘩然。

    有了神皇的承諾,玄離劍神卻仍舊還不放心。竟是要用劍與字讓整個神荒的修士不得自由。

    如此霸道不講理的做派,卻是讓人空有怒意卻無法抗拒。

    “不過本皇有些要是,便不等這三日了。”刀皇笑語之後直言,他迴身帶著自己的弟子萬天鴻準備離去。

    君臨不敢攔他,隻能恭送。刀皇安然受了君臨一禮,然後又對著那長劍拱手道:

    “今日一劍,讓人欽佩。”

    無念劍劍鋒低垂,難得迴應了善意。刀皇再度大笑,帶著萬天鴻破空而去。

    留下的群雄再沒有了最後的頂梁柱,隻能在劍意下暫做三天囚徒。

    了結了一切,君臨終於鬆了一口氣。他握著小七的手,一同在空中對師父的劍跪拜。

    那劍安然受之,仿佛陷入了沉睡。

    “要和他們打個招唿麽?”小七起身,看君臨轉身欲走。她看了看那些在爭鬥中為君臨出力的那些人,不知道他為何要走得如此匆忙。

    君臨轉過得身又微微側迴了幾分,他看著那些並肩作戰的朋友,最後輕輕搖了搖頭。

    若要一一道別,在群雄麵前恐怕給他們徒添煩惱。況且,還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他已經傳音和某個人約定。

    少年歎息一聲,隨後對小七笑道:

    “有緣自會相逢。”

    “何況,五年多了,你就不想單獨跟我我一起走走?”

    “真酸…”小七白了他一眼,卻也忍不住笑了笑。她挽著少年的手,唿吸了風中新鮮的空氣。

    “我們去哪裏?”少女輕聲相問,君臨思索片刻,也不知道心裏有沒有答案。

    隻不過娘子既然說他酸,今日便酸腐到底。少年指了指那慢慢消散的雷雲背後初生的彩虹,瀟灑的笑道:

    “執子之手,天涯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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