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皇朝文宣帝元年,秋。

    東域人族朝廷如曆次十年之期一般,向北域神族皇朝派遣了使臣。

    這一次出使,滄瀾對外昭告的正使乃是監察司監察使齊胥梅,而副使也是天啟城中赫赫有名的禦史大夫,被人稱作鐵麵言官的曾荃。

    如此文武雙全官階頗高的正副使,在過往出使神族的使團中極少出現。可最為吸引人眼球的到不是這兩位朝廷命官,而是出現在皇榜上的另一個名字。

    那如今名聲漸響,在滄瀾皇朝可謂是紅極一時的子爵君臨也被安排到了這一次的使團之中,就在出使當日,不少人親眼所見那少年爵爺帶著兩位嬌滴滴的姑娘坐上了行轅,一時間在天啟城中不知流傳出多少佳話。

    當然,這都隻是普通人的茶餘飯後的談資。而真正有心人的眼中,滄瀾人皇這一次安排卻暗藏了不少深意。

    諸如影門之流,自然早已經探明了滄瀾使團中每個人的身份。對於陸凝霜和秦小落兩位聖女與君臨同行之事,無疑比齊胥梅還有曾荃這等世俗官員更加惹人注目。

    消息走的比馬車更快,等到使團行進到了北方詠雪關中的時候。幾乎君臨這個名字已經傳到了所有消息靈通的宗門之中。

    所以此事並未激起波瀾,眾多勢力也不敢以此斷定滄瀾是否和巫神教又扯上了牽連。可是天下豪傑心中有數,總覺得這一次人族赴會,遠遠不是往日的走個過場那般簡單。

    與此同時,隨著神皇大典的日子日益臨近,幾乎所有勢力都先後啟程往北陸神族土地進發,據說還有十日之久的關頭,神皇城中匯聚的各族生靈已經有了千萬之數。

    又是一場牽動了整個神荒的盛典即將開始,修行和凡俗兩界,都期待著這一次諸多勢力的明爭暗鬥,又會掀起怎樣的風波。

    萬千生靈朝著北路的大漩渦靠近,滄瀾使團中的巨型馬車上,君臨的心思也越來越沉重。

    這輛馬車內的空間幾大,甚至足以固定三張小案。刻滿了陣術符文的巨大的車身隻需要兩匹駿馬拉動,走得也無比平穩。

    兩駕馬車,前車之中是齊胥梅,陸凝霜與秦小落。

    而後車車內,君臨和燕文墨對坐,書生的旁邊是那名禦史大夫。

    離開天啟五日以來,禦史曾荃已經和燕文墨互為知音。一切隻因為書生博學,禦史好問。兩人除了在驛站睡覺之外,幾乎所有時間都在用來談論各種問題。

    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四書五經。不管東南西北還是飛禽走獸。修行與凡俗兩界之事,似乎都裝在了書生的腦袋裏。

    曾荃幾日來問遍了一生積累的疑惑,漸漸的攀談起更新鮮的內容。

    君臨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他一路也樂得清閑,側耳傾聽自己將來可能用得到的學問。可自進了詠雪關,少年開始倒數時日,發現時間真是不等人。

    這一年來,他連東域都沒有走遍。對於師門的使命也僅僅是僥幸奪了天道樓一枚土靈旗。

    然而奪旗之事他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對方放手的原因,至於另外幾麵五行鎮封旗的下落,他也是根本沒有絲毫頭緒。

    他隻能把希望都放在神皇大典上,想在那裏和小七重逢,也在那裏找尋到剩餘五行旗的消息。

    希望越大壓力越大,君臨甚至做過一個噩夢。夢中神族皇城一片死寂,所謂的萬寶集也不複存在。

    對於君臨一路的沉默低落,燕文墨似乎瞧出其中端倪。可是書生並沒有來做知心人的覺悟,因為整個滄瀾使團之中,像君臨這般隱隱不安的還有著另外的人。

    就在前邊的那輛馬車裏,秦小落和陸凝霜也陷入了莫名的煩擾中。這種煩惱不盡是來自對方,也來越來越近的神皇城。

    一直以來,小七這個名字都縈繞在她們心頭不曾散去。她們誰也沒見過君臨魂牽夢縈的那個姑娘,卻清楚她在君臨心中的分量。

    秦小落有些動搖,她不知道自己千裏相伴究竟為了什麽。如果說玄離山上那短短幾天裏,她的確曾為蘇無麵而心動,可是她秦小落是堂堂巫神教聖女,真的就要如此草率的把歡喜都係在一個同樣迷茫的少年身上麽?

    她冥思苦想,得不到答案。所以隻能偶爾去觀察那個淩仙宮的姑娘究竟會有如何表現。

    可對方根本看不出情緒,一路走來她基本都在睡覺,醒來之時總是望著馬車外的單調的雪景發呆。

    秦小落猜不透她,隻能從齊雪梅偶爾流露出來心疼目光猜測。她這才想起陸凝霜還是個逃婚之人,想來那不苟言笑的麵容下,藏著的東西或許比自己更加複雜。

    整個使團都彌漫著迷茫的氣息走出了東域邊界,神族早在一個月前將接近人族的防線後撤了百裏,一路幾乎無人阻攔,使團帶著文牒很快就到了神族邊城赤勒落腳。

    縱觀整個北陸,赤勒城算不上什麽繁榮的巨型大城。可這座要塞在神族的邊界卻具有極為重要的戰略意義。

    一切都因為從人族疆界一路至此,可謂是一馬平川。赤勒城與周邊另外兩座要塞互為犄角,成了這被人稱作琴羽的草原上神族唯一的憑仗。

    這也是曆史上人族軍隊到達過的最北方,在東域皇朝發動過的少有的幾次北伐之中。人神兩族大軍幾乎都是在這座城池前進行的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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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著這樣悠久而深沉的曆史,滄瀾使團在赤勒城中難免顯得更加沉默。此次護衛使團出動的一百名黑翼騎兵感受最深,也接受了神族最多帶著敵意的目光。

    若非這是神皇大典期間,恐怕黑翼騎出現在此處就要爆發一場大戰。可神族人對於神皇的命令從不違背,在齊胥梅的節製之下。雙方都沒有起什麽爭端。

    因為是兵家重鎮,赤勒城裏並沒有足以接納大規模使團的客棧。滄瀾人在神族使節的帶領下住進了臨時搭建起來的二十餘頂營帳,而不遠處相隔的便是從南麵而來的各大勢力弟子的歇腳處。

    滄瀾使團旗幟鮮明,那些先來的客人都有意無意的注視這這方。隨著君臨一行人從馬車上下來,很快就感受到了別人的打探。

    更多的目光還是落在了使團中兩個少女的身上,如今她兩人身在君臨身邊的消息可謂是天下皆知,隻是親眼所見之時,仍舊在四方營地裏掀起了紛紛議論。

    對此君臨無可奈何,而主事的齊胥梅更是選擇了無視。其實她很樂意看到這一幕情形,就像是那名神族使節見到兩位少女時露出的驚訝一樣。滄瀾和兩大教派之間的關係越親密,便越能震懾人族的敵人。

    安頓之後不久,神族士兵向使團送來了午餐。軍中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美味,不過酒肉不缺,神族人並沒有為難自己的敵人。

    這可謂是出使以來使團眾人第一次真正的聚餐,百來號人圍著火堆在寒風中喝著熱湯,吃著烤肉,很少有人發出聲響。

    君臨知道這是數千年來積累的國仇作祟,黑翼騎身在敵境吃著敵人的食物,自然顯得有些不自在。

    當然,君臨對麵的兩個少女也不自在。兩個人都沒有吃太多東西,卻有意無意的都瞟了瞟他。

    少年這才發現這麽多天來,他還沒和兩人說過話。不論是秦小落還是陸凝霜,似乎都變得越來越怕他。

    滄瀾營地裏,上有國與國之間對立的嚴肅,下有少年和姑娘說不清的尷尬。身處其中的齊胥梅和燕文墨難以解決第一點,此刻都忍不住來解決第二個問題。

    燕文墨難得粗魯的吃完了酒肉,起身直接走到了秦小落身邊。他看了一眼半碗湯都沒喝完又不肯進營帳的巫神教聖女,直接開口道:

    “秦聖女,小生想和凝霜姑娘說幾句話。能否換個位置?”

    書生提出如此要求,秦小落愣了愣。她看著燕文墨方才坐的位置,正是在君臨的身邊。

    聰明如她很快想到了燕文墨的意圖,卻是沒明白為何書生選的人是她而不是更熟悉的陸凝霜。

    然而,接下來走過來的齊胥梅就讓她明白了一切都是計劃好的圈套。燕文墨占據了她本來的位置,並沒有看陸凝霜一眼,反而開始和使團正史開始演戲。

    齊雪梅停下腳步,先是對陸凝霜恭稱了一聲聖女,隨後幾乎說的和燕文墨一樣的話:

    “本使有幾句話想和燕先生說,能否…換個位置?”

    陸凝霜放下羊腿,小心翼翼的站起了身。她看了看齊胥梅走過來的方向,同樣實在君臨的身邊。

    這二人都要換位置,位置都在少年身側。之所以秦小落在前,陸凝霜在後。隻因為這兩個姑娘一個不好騙,一個隨便騙。

    兩位聖女尷尬的站了一會,倒是陸凝霜先朝對麵走了過去。秦小落握緊了粉拳,不知道暗罵了句什麽,也跟了上去。

    於是乎,君臨眼睜睜的看著兩個姑娘在他左右坐了下來,自己心裏卻沒想好要說些什麽,隻能寒暄道:

    “吃飽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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