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雪冰窟之中，有晶瑩的雪花落下。
這些從來都沒有落在過嶽清商和靈若瑄身上的雪花，不知道為何卻在此時落在了她們的發絲和睫毛。
空氣中一片寂靜，便是外邊唿嘯的寒風似乎都刻意平息。師徒二人對視很久，嶽清商才移開了目光道：
“能與人結為道侶，對於凝霜來說並不是什麽壞事。”
“可究竟與何人相伴一生，這個決定應該凝霜師妹自己來做。”靈若瑄沒有避諱凝視師尊的無禮，她很少如此堅持一件事情。可一旦想要堅持的時候，便是一向嚴厲的師父，她也敢於諫言。
“聽你這話，莫不是覺得凝霜她不願嫁人？”
“自然不願…”靈若瑄搖了搖頭，輕輕歎息。
“何以見得？這消息她早已經知道，可是到了現在也未曾來跟我說過任何不願的話語。”嶽清商凝眉問道，卻見靈若瑄忽然邁步往萬雪冰窟之外。
再迴身之時，身為愛徒的靈若瑄朝著師父邀請道：
“如果言語就能說出自己的喜怒哀樂，那陸凝霜也不是陸凝霜…”
“師父何不一起去看看…現在的她，究竟是什麽樣子？”
…………
淩仙宮弟子忙碌不已，無人知曉有兩片雪花逆著風飄向了聖女居住的幽心穀。
此處乃是後山最為清淨之地，唯有寒梅綻放穀間，一道溫泉熱流潺潺流淌。
初次之外，幽心穀中很少有人來往。此時的兩片雪花算是常客，因為一片晶瑩之中隱匿的兩個人，一位是聖女最要好的大師姐，一位是整個淩仙宮的主人。
溫水之畔，隻有一間古樸的木屋。而此時此刻，陸凝霜出現在了她不應該出現的地方。
“她這是？”
雖是化身雪中，可嶽清商自然能看清外界的一切。她看著自己的小徒弟抱著一堆的幹柴跑到了樹墩子麵前放下，俯身撿起了一把斧頭。
“這些東西，又是哪裏來的？”淩仙宮掌門疑惑問道，這些滿是凡俗之氣的木斧幹柴，在她看來不論如何都不應該出現在她淩仙宮聖女居住的地方。
“看來師父閉關以來，便再也沒有來過此地。所以不知道小師妹迴來以後，就自己搗鼓出來了這些東西。”
“那斧頭，是她自己拿了一塊寒鐵磨的。也花了不少心思，若是丟給普通的諦境修士，恐怕都能麵前作為一件法寶。起初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可斧頭做成的那天，我就看她一個人去了後山，開始砍柴。”
“每天這個時辰，大概就是她剛從後山迴來的時候。我曾問過為什麽她要砍這些柴火，她說冷的時候烤火要比抱著香爐更舒服。”
靈若瑄笑笑說道，嶽清商聞言微微一愣，隨後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雪地裏的姑娘並不知道自己的師父和師姐正在注視著她，她的世界中好像隻有眼前這一堆柴火，少女嫻熟的將木頭樹在了橫斷的樹樁之上，揮舞著斧頭便劈了下去。
看樣子，這已經不是陸凝霜第一次劈柴。那寒鐵斧也正如靈若瑄所說的那般鋒利，地上的木頭一塊接著一塊整齊的被劈開，整整齊齊的被陸凝霜堆在了一旁。
“琴劍之下，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她這般舍近求遠，又是為何？”
“師父看下便知。”
靈若瑄難得對師父賣了個關子，嶽清商依舊眉頭緊皺，無言看著陸凝霜劈柴。
雪地中的少女花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方才弄好了柴火。隨後她取了一些柴，跑到了屋外空地上擺弄。
兩人順著看去，她竟是在屋外架起了一口大鍋，開始拿著火折子點柴煮水。
隨後，少女又挪到了溫水之畔，俯身在溪流中倒騰著什麽。
這一幕，讓嶽清商幾乎看得有些發呆。在以往十數年的日子裏，她每一次來見這個冷若清霜的女弟子之時，陸凝霜大多都隻做一件事情，那便是睡覺。
所謂春困秋乏夏打盹，陸凝霜正應傳說中最為慵懶之態。可偏生她嫻靜安睡對抗體內冰寒的樣子是那般楚楚動人，反倒是讓淩仙宮中的女子們都心生幾分憐愛。
可現在的陸凝霜，已經勤快到了出乎嶽清商的想象。她見陸凝霜從水流旁起身，竟是提起了一網的遊魚。
溫水之魚，也算是淩仙宮後山的特產。可這些魚被陸凝霜提在手中，直讓嶽清商的眼皮直跳。
陸凝霜手中凝聚冰刃，將魚兒剖膛破肚，看這一番架勢竟是準備將幾條肥魚分做魚湯和魚生兩道佳肴。
少女一時洗魚，一時又照看柴火的火候。期間又從木屋裏進進出出拿著一些瓶瓶罐罐的調料和一把把青菜。
“她竟是連菜也種上了。”這世間很少事情能讓神境強者驚訝，可是嶽清商卻越看越驚。她瞧著陸凝霜那嫻熟的手法和前所未有認真的表情，一時間仿佛覺得雪地裏的少女不是自己認識的小徒弟。
以陸凝霜的聰明，有心去學什麽，無疑都能很快的學會。可淩仙宮掌門有一萬個不解，不知自己門中天賦最強的女弟子為何會學這些庖廚之事。
曾幾何時，聖女二字代表著世間女子最高潔的一麵。不管各門各派，能夠戴著這個頭銜的姑娘，無一不是傾城容貌，清麗出塵。
換句話說，她們便是天界下凡落入凡間的仙子。在嶽清商的眼中，陸凝霜無疑是其中最不沾染煙火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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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就在她眼前。她淩仙宮的聖女似乎完全消弭那股仙氣，整個人都墜入了人間煙火之中。
無言之中，魚湯的香味順著風流進了雪花之中。即使相隔甚遠，即使雪中是兩位修行者，竟也被挑動了起了食欲。
而那盤魚生，沾上陸凝霜一滴油鹽一滴醋調出的醬料，光是晶瑩的色澤便讓人很難懷疑這是一道美味。
兩道菜做完，少女又燙了一些青菜放在了準備好的碗裏。她小心翼翼捧著魚湯吹了口氣，慢吞吞的喝了一小口。
嶽清商第一次看到陸凝霜流露出滿意的表情，此時的她不像是淩仙宮的聖女，更像是一個村落中鄰家的姑娘。
一口魚湯，少女吃了一片魚生。便放下了碗筷。淩仙宮掌門看向身旁的靈若瑄，目中疑惑更深。
“她弄了如此之久，就為了嚐一嚐自己的手藝？若瑄你這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莫不是想告訴為師，她迴來後每日都是這般過的？”
“雖然菜式千奇百怪，但大體如此。”靈若瑄微微笑道，那笑容中包含的深意讓嶽清商緊皺的眉頭無法舒緩。
“為什麽？”身為神境強者，她一眼就能看出陸凝霜並沒有修行上的困擾。晉入天境之後，她體內的寒霜之氣已經漸漸為自己掌控。
按道理，她不應如此反常。
可嶽清商不知道，這世間很多事情不能以修行的角度去解釋。靈若瑄微笑，是因為她能看出來陸凝霜為何如此的原因。
“小師妹最近其實並沒有什麽食欲，也不喜歡總是趴在屋裏睡覺。現在的她隻能把自己沉浸到這些尋常小事之中，才能不讓日子過得這般乏味。”
“乏味？”嶽清商沉吟一聲：“過去十數年間，她從沒有片刻表現過你說的乏味。”
“那是因為她病了…”靈若瑄忽然說道，看著師尊忽然冷下來的神情，她不由輕歎一聲：
“心悅君兮，隔山海…小師妹得的是相思病。可她自己不知，她心裏煩悶。卻又不知道如何跟我還是師尊開口。”
“所以她每天就這樣消磨自己的時間，把那些煩惱拋到這流水柴火還有魚湯裏。”
“她這一道道菜，並不是給自己做的…”
靈若瑄緩緩說道，臉上雖有笑意，卻不知道為何雙眼泛紅。
她看著盯著冒著滾滾熱氣的鍋發呆的少女，看著那草墊上分明擺著的兩雙碗筷道：
“她心裏想著，準備有朝一日…能做給一個她想要喂飽的少年，跟他天涯海角吃魚生，啃青菜…”
“隻要是他，或許其他都不重要…”
“師父…”靈若瑄深吸一口氣，忽然眼角落下一滴淚。嶽清商在這一滴淚麵前凝固了麵容，然後聽到靈若瑄心疼的話：
“你難道還沒看出來…”
“凝霜小師妹她的心裏…已經有一個人了麽？”
這些從來都沒有落在過嶽清商和靈若瑄身上的雪花，不知道為何卻在此時落在了她們的發絲和睫毛。
空氣中一片寂靜，便是外邊唿嘯的寒風似乎都刻意平息。師徒二人對視很久，嶽清商才移開了目光道：
“能與人結為道侶，對於凝霜來說並不是什麽壞事。”
“可究竟與何人相伴一生，這個決定應該凝霜師妹自己來做。”靈若瑄沒有避諱凝視師尊的無禮，她很少如此堅持一件事情。可一旦想要堅持的時候，便是一向嚴厲的師父，她也敢於諫言。
“聽你這話，莫不是覺得凝霜她不願嫁人？”
“自然不願…”靈若瑄搖了搖頭，輕輕歎息。
“何以見得？這消息她早已經知道，可是到了現在也未曾來跟我說過任何不願的話語。”嶽清商凝眉問道，卻見靈若瑄忽然邁步往萬雪冰窟之外。
再迴身之時，身為愛徒的靈若瑄朝著師父邀請道：
“如果言語就能說出自己的喜怒哀樂，那陸凝霜也不是陸凝霜…”
“師父何不一起去看看…現在的她，究竟是什麽樣子？”
…………
淩仙宮弟子忙碌不已，無人知曉有兩片雪花逆著風飄向了聖女居住的幽心穀。
此處乃是後山最為清淨之地，唯有寒梅綻放穀間，一道溫泉熱流潺潺流淌。
初次之外，幽心穀中很少有人來往。此時的兩片雪花算是常客，因為一片晶瑩之中隱匿的兩個人，一位是聖女最要好的大師姐，一位是整個淩仙宮的主人。
溫水之畔，隻有一間古樸的木屋。而此時此刻，陸凝霜出現在了她不應該出現的地方。
“她這是？”
雖是化身雪中，可嶽清商自然能看清外界的一切。她看著自己的小徒弟抱著一堆的幹柴跑到了樹墩子麵前放下，俯身撿起了一把斧頭。
“這些東西，又是哪裏來的？”淩仙宮掌門疑惑問道，這些滿是凡俗之氣的木斧幹柴，在她看來不論如何都不應該出現在她淩仙宮聖女居住的地方。
“看來師父閉關以來，便再也沒有來過此地。所以不知道小師妹迴來以後，就自己搗鼓出來了這些東西。”
“那斧頭，是她自己拿了一塊寒鐵磨的。也花了不少心思，若是丟給普通的諦境修士，恐怕都能麵前作為一件法寶。起初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可斧頭做成的那天，我就看她一個人去了後山，開始砍柴。”
“每天這個時辰，大概就是她剛從後山迴來的時候。我曾問過為什麽她要砍這些柴火，她說冷的時候烤火要比抱著香爐更舒服。”
靈若瑄笑笑說道，嶽清商聞言微微一愣，隨後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雪地裏的姑娘並不知道自己的師父和師姐正在注視著她，她的世界中好像隻有眼前這一堆柴火，少女嫻熟的將木頭樹在了橫斷的樹樁之上，揮舞著斧頭便劈了下去。
看樣子，這已經不是陸凝霜第一次劈柴。那寒鐵斧也正如靈若瑄所說的那般鋒利，地上的木頭一塊接著一塊整齊的被劈開，整整齊齊的被陸凝霜堆在了一旁。
“琴劍之下，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她這般舍近求遠，又是為何？”
“師父看下便知。”
靈若瑄難得對師父賣了個關子，嶽清商依舊眉頭緊皺，無言看著陸凝霜劈柴。
雪地中的少女花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方才弄好了柴火。隨後她取了一些柴，跑到了屋外空地上擺弄。
兩人順著看去，她竟是在屋外架起了一口大鍋，開始拿著火折子點柴煮水。
隨後，少女又挪到了溫水之畔，俯身在溪流中倒騰著什麽。
這一幕，讓嶽清商幾乎看得有些發呆。在以往十數年的日子裏，她每一次來見這個冷若清霜的女弟子之時，陸凝霜大多都隻做一件事情，那便是睡覺。
所謂春困秋乏夏打盹，陸凝霜正應傳說中最為慵懶之態。可偏生她嫻靜安睡對抗體內冰寒的樣子是那般楚楚動人，反倒是讓淩仙宮中的女子們都心生幾分憐愛。
可現在的陸凝霜，已經勤快到了出乎嶽清商的想象。她見陸凝霜從水流旁起身，竟是提起了一網的遊魚。
溫水之魚，也算是淩仙宮後山的特產。可這些魚被陸凝霜提在手中，直讓嶽清商的眼皮直跳。
陸凝霜手中凝聚冰刃，將魚兒剖膛破肚，看這一番架勢竟是準備將幾條肥魚分做魚湯和魚生兩道佳肴。
少女一時洗魚，一時又照看柴火的火候。期間又從木屋裏進進出出拿著一些瓶瓶罐罐的調料和一把把青菜。
“她竟是連菜也種上了。”這世間很少事情能讓神境強者驚訝，可是嶽清商卻越看越驚。她瞧著陸凝霜那嫻熟的手法和前所未有認真的表情，一時間仿佛覺得雪地裏的少女不是自己認識的小徒弟。
以陸凝霜的聰明，有心去學什麽，無疑都能很快的學會。可淩仙宮掌門有一萬個不解，不知自己門中天賦最強的女弟子為何會學這些庖廚之事。
曾幾何時，聖女二字代表著世間女子最高潔的一麵。不管各門各派，能夠戴著這個頭銜的姑娘，無一不是傾城容貌，清麗出塵。
換句話說，她們便是天界下凡落入凡間的仙子。在嶽清商的眼中，陸凝霜無疑是其中最不沾染煙火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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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之中，魚湯的香味順著風流進了雪花之中。即使相隔甚遠，即使雪中是兩位修行者，竟也被挑動了起了食欲。
而那盤魚生，沾上陸凝霜一滴油鹽一滴醋調出的醬料，光是晶瑩的色澤便讓人很難懷疑這是一道美味。
兩道菜做完，少女又燙了一些青菜放在了準備好的碗裏。她小心翼翼捧著魚湯吹了口氣，慢吞吞的喝了一小口。
嶽清商第一次看到陸凝霜流露出滿意的表情，此時的她不像是淩仙宮的聖女，更像是一個村落中鄰家的姑娘。
一口魚湯，少女吃了一片魚生。便放下了碗筷。淩仙宮掌門看向身旁的靈若瑄，目中疑惑更深。
“她弄了如此之久，就為了嚐一嚐自己的手藝？若瑄你這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莫不是想告訴為師，她迴來後每日都是這般過的？”
“雖然菜式千奇百怪，但大體如此。”靈若瑄微微笑道，那笑容中包含的深意讓嶽清商緊皺的眉頭無法舒緩。
“為什麽？”身為神境強者，她一眼就能看出陸凝霜並沒有修行上的困擾。晉入天境之後，她體內的寒霜之氣已經漸漸為自己掌控。
按道理，她不應如此反常。
可嶽清商不知道，這世間很多事情不能以修行的角度去解釋。靈若瑄微笑，是因為她能看出來陸凝霜為何如此的原因。
“小師妹最近其實並沒有什麽食欲，也不喜歡總是趴在屋裏睡覺。現在的她隻能把自己沉浸到這些尋常小事之中，才能不讓日子過得這般乏味。”
“乏味？”嶽清商沉吟一聲：“過去十數年間，她從沒有片刻表現過你說的乏味。”
“那是因為她病了…”靈若瑄忽然說道，看著師尊忽然冷下來的神情，她不由輕歎一聲：
“心悅君兮，隔山海…小師妹得的是相思病。可她自己不知，她心裏煩悶。卻又不知道如何跟我還是師尊開口。”
“所以她每天就這樣消磨自己的時間，把那些煩惱拋到這流水柴火還有魚湯裏。”
“她這一道道菜，並不是給自己做的…”
靈若瑄緩緩說道，臉上雖有笑意，卻不知道為何雙眼泛紅。
她看著盯著冒著滾滾熱氣的鍋發呆的少女，看著那草墊上分明擺著的兩雙碗筷道：
“她心裏想著，準備有朝一日…能做給一個她想要喂飽的少年，跟他天涯海角吃魚生，啃青菜…”
“隻要是他，或許其他都不重要…”
“師父…”靈若瑄深吸一口氣，忽然眼角落下一滴淚。嶽清商在這一滴淚麵前凝固了麵容，然後聽到靈若瑄心疼的話：
“你難道還沒看出來…”
“凝霜小師妹她的心裏…已經有一個人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