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寒氣散在地心,紫河垂落於岩漿冒出的蒸汽被凍結成冰渣。

    四處都聽到嗤嗤的聲音,就像世界變成了一個被傾盆大雨角淋的滾燙鐵鍋。

    岩漿之中,佛門屍骨留下的舍利微微散發著光芒,那是練紅雪過去殘魂無法毀滅的礙眼東西,而此時正麵對被岩漿熔化的命運。

    可沒想到,因為君臨的舉動,因為陸凝霜被攪亂得空白的心神。寒冰之體的爆發讓地底的業火岩漿都臣服下來。

    練紅雪沉默的看著相擁親吻的兩個人,那畫麵本應該很美很動人。

    可是連她一個半步神境的女聖人,都覺得有些惡心。

    因為那不是翩翩少年和美麗少女的擁吻,而像是一個瘋子在俯身親吻一具枯骨。

    少年的手摟著陸凝霜時不時流淌汙血的腐壞腰身,似乎還不在意那讓人惡心的粘稠之感。

    很久,君臨收迴了自己嘴巴,看著陸凝霜仍舊瞪得像是銅鈴的大眼睛。心想,這雙眼好像真的瞪得有些過分…

    可是那又如何,終究他認識那呆呆的眼神是屬於陸凝霜的。他有些歉疚,但是不絕不後悔。

    少年不知道這醜醜的身軀裏,少女的靈魂在思考什麽。直到很久,她才下意識的擦了擦本來就不怎麽幹淨的獠牙嘴巴,艱難的說出幾個字。

    “你…你竟然好這口…”

    聲音還是她那好聽的聲音,話語也是她那讓人無語的話語。

    君臨笑了笑,這裏眨眼甩下睫毛上的寒霜道:

    “你不是知道我小時候的事情,我曾經是一個小乞丐。所以並不怕髒髒臭臭的東西。”

    少年隨意在身體上擦幹淨汙血,目光是那般澄澈。陸凝霜低頭看著裙子,忽然自己腫脹的腳也是那麽難看。

    “你還是覺得髒的…”她依舊流淚,麵上冰晶一串串落地蒸煙。

    “洗洗就好。”君臨哭笑不得,知道現在,他也不知道少女的心思究竟是個怎樣的迴路。

    他並不知道陸凝霜陷入了怎樣的誤區和疑惑,她隻知道君臨連正眼也不願看她那赤裸的身軀,反而跑來輕薄變成了怪物的自己。

    難道原來的我?還不如一坨爛肉?

    也好在君臨猜不透這顆少女心,不然以他付出的代價,恐怕現在腸子都要悔青。

    聽到兩個人的對話,沉默的女聖人終於開口,她轉身拾起原本脫下的素衣,目無表情的穿在了身上。

    紫煙之中,好一副美人出浴的景象。可少年目不斜視,看的還是那銅鈴大的眼睛。

    “瘋子…”練紅雪眯著眼睛說道。而君臨也很快迴應:

    “彼此彼此…”

    “你以為你這樣就贏了?”她冷冷笑道,神情和占據的身軀合成了一個冷傲的美人。

    “我與前輩說過,君臨隻是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並沒有想過和前輩分個輸贏。”

    練紅雪深深皺眉,揮手將陸凝霜爆發的寒氣打了迴去。

    “你並非這小妮子的道侶,心中也有喜歡的人。你以為這般做法就是對的?”

    “我不知道…”君臨直接聳肩答道:“如果小七在這裏,她說我對我就對。她如果說我錯了,會有家法伺候。”

    “果然是臉皮厚…”離魂女神冷哼一聲,朝著天空飛騰而去。

    君臨看著她有若謫仙的身影,卻聽到她冷冰冰的話。奈何聖人之下,他隻是一隻無力反抗的螻蟻,隻能接受練紅雪給他和陸凝霜安排的命運。

    “既然你自認為心中無愧,那本尊就先留下你們兩人的性命。”

    “我倒要看看,你這般和我耍瘋,究竟是大真,還是破天荒的虛偽!”

    沉陷的地火岩漿中,留下了無助的君臨和陸凝霜。少年望著那下沉千丈的崖壁,隻能徒唿奈何。

    周遭的情景沒有一樣是能讓人舒心,沸騰的岩漿,肆虐的業火。還有如瀑布垂下的紫河,翻騰著數不盡的屍骨。

    所有的一切凝結成難聽的聲音,卻很難打破君臨和陸凝霜之間的沉默。

    少女或許這一輩子都沒有感受過自卑的感覺,她隻是覺得有一隻手在捏著自己的心髒,在隱隱聽到小七,家法之類的字眼的時候,那難受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麽又突然加重幾分。

    她隻能蜷縮在對她來說隻能算是暖和的岩漿暗流邊上,把手伸進熔岩之中,想要燒掉那難看的指甲。

    可是腿上腐壞的肉怎麽辦?還有腰…好像也比以前大了兩圈。少女低頭,獠牙抵住了自己的變大爛瘡胸前,讓她更是惱火。

    一夜之間,她體味了喜怒哀樂。開始覺得這個世界原來如此複雜。

    君臨不知道她在想著什麽,隻感覺她的情緒低沉到了極點。換作任何一個姑娘,變成了眼前她這番模樣,恐怕此時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尋死。

    可她是陸凝霜,向來如凝霜寧靜的陸凝霜。

    見她似乎連想要換迴身軀的渴望也不曾表現,君臨走到她身邊坐下,看到她從岩漿裏抽出的手指燃燒著業火,不由有些頭疼。

    “就算不是你自己的身體,也是你師姐的。你得好好愛惜才是。”

    君臨也不知道這副身軀最開始的主人,那淩仙宮的小師姐究竟是不是已經靈魂泯滅。他此刻提及文小月,隻是為了告訴旁邊身軀裏的姑娘,珍惜下身子。

    可陸凝霜聽了他這句話,轉過青麵獠牙,用銅鈴大眼盯著少年問道:

    “那你剛才親的…究竟是誰?”

    一句話讓君臨無言以對,他扶額歎息一聲說道:

    “方才都是不得已而為之,不管是對你還是對你師姐,君臨隻能說聲抱歉。”

    “不用。”陸凝霜搖頭道:“受罪的人是你…”

    又是沒辦法迴答的話,君臨猶豫許久不知道如何應對。忽然開始從青蓮種中喚出一樣樣東西。

    修羅身軀少女心的陸凝霜不由又好奇他在做什麽,她停止自焚自殘的行為,看君臨把東西擺弄在麵前。

    少年帶著青蓮種,就如同背著一個萬寶箱。少女看到了醫者的針灸袋,看到銅鏡,梳妝盒。

    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少年先挑了一把醫者的小刀。然後給陸凝霜遞上了一瓶藥。

    “喝下這個,你會不那麽疼。我先幫你把膿瘡都剜去,再用些藥應該會生出新肉來。”

    “然後這幾天,你得吃點鹽。以前常聽老人說,不吃鹽的人可是會腫。”

    說罷,君臨又拿出鍋碗瓢盆,還有些食材味料。所出之物應接不暇,看的陸凝霜一陣呆呆傻傻。

    “等傷好了,再用這藥貼敷一敷。我有位漂亮的師叔告訴我,這東西就算是給豬用了,皮也會滑嫩起來。”

    少年絮絮叨叨,安排著接下來一樁樁事情。陸凝霜抱著滿是血和汙泥的衣裙,幽幽道:

    “你果然還是不喜歡醜的胖的。”

    “閉嘴…”君臨無可奈何,隻能佯裝生氣。“你按照我說的來便是。”

    他轉過了頭,看到對方還是乖乖的喝下了要。開始用凝聚的玄火淬煉那把醫刀。

    君臨走到了她的身邊,少女蜷身似一隻小獸。少年從她的手臂下刀,刺出了濃濃汙血。

    整個過程,君臨沒有皺眉。陸凝霜也沒有皺眉。那是屬於男女之間美好的信任,他信她不會絕望,在困境中自暴自棄。

    而那副可怕軀體下的靈魂也相信少年,會又一次帶她都出去。

    為了緩解長久的沉默,君臨包紮那傷口的時候,忽然抬頭笑了笑。

    他看著靜如秋水的她,眨眼鼓勵道:

    “你會變得和以前一樣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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