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陰陽互補,方有萬物相生。

    若缺一麵,則天地不能為天地。

    其實陣亦如此。當薛靖海離去之後,沒人注意到陸凝霜背後的文小月漸漸停止了哭泣。

    或許是因為淩仙宮聖女的冰寒之體,不論是君臨還是追雲都沒有察覺到其實空氣在變得越來越陰冷。

    直到突變發生,君臨看著昏迷不醒的素衣少女,看到她白皙脖頸上那讓人心疼的血痕。他的心就已經涼了半截。

    不知道是否因為陰陽之數有異,文小月的體內仿佛有一個寄生的靈魂正在蘇醒。

    隨著少女的血液流淌進喉嚨,淩仙宮女弟子原本俏麗的臉,變得慘白而猙獰。那獠牙不斷生長,開始變得和山上的修羅無異。

    更讓他覺得難以麵對的是,隨著文小月的轉化,那駭人的氣息也不斷的攀升。

    這世間很少有能不動聲色便壓得追雲服軟之人,昔日天境玄烈不能,玄離山上眾聖的威壓它也不曾屈膝。

    直到天武出手,大黑馬才全無抵抗之力。

    而現在,不僅是追雲驚恐不得動彈。便是君臨自己,也在那股氣息之下忍不住顫抖。

    論真正的強度,或許對麵的修羅剛剛越過天境巔峰,來到了聖人層麵。可那股給人靈魂的顫栗,卻遠非君臨所見過的眾聖能及。

    他口幹舌燥,心急火燎。第一次忘記了握緊鐵棍。

    “真以為這紫夜深淵是給你逃難的庇護所…如今神荒的年輕人都是如此的幼稚嗎?”

    變異的文小月將獠牙又收了迴去,她享受的舔了舔落在唇角的血念道:

    “不過這小姑娘的確是塊璞玉,沒想到血液如此美味靈性,隻一兩口就讓我恢複了三成的實力。”

    “隻是,這寒冰內斂之力果然是有些冰冷,看樣子…隻能留下來慢慢享用了。”

    她桀桀笑道,每一句話都讓君臨心驚。

    這女修羅氣息明明已經到了聖人階段,可她卻說自己實力不過恢複了三成。若真是如此,這鬼魅修羅原本的實力究竟會恐怖到何種地步?

    就連陸凝霜寒冰之體的血液在她麵前也不過有些冰冷而已,這樣的話,若非至強者又誰有資格說出?

    陸凝霜和追雲淪為了對方手中待宰割的魚肉,正麵的實力也足以碾壓自己。

    所有先機盡失,君臨不知道如何才能逆轉這等局麵。

    “怎麽…看到本尊喝你小情人的血。是不是有些心疼?”女修羅看著茫然無措的少年,用手中寸長的指甲在陸凝霜的脖子和臉上輕撫。

    若她有心用力,尖銳的指甲雖是可能刺破少女的肌膚。君臨心中急切,怒道:

    “你究竟是什麽人?”

    “本尊是什麽人?”女修羅陷入了沉思,她捏起陸凝霜緊閉雙眼的小臉,迴憶道:

    “年輕的時候,本尊是一個和她一樣好看的女人。”

    君臨沒有料到得到的是這種迴答,不由深深皺起了眉頭。

    “可因為你們男人,讓本尊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隻能靠著殘魂寄身在著深淵的死屍之中,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女修羅從追雲背上漂浮而起,揮手將大黃馬馬背上的姑娘死死定住了身形。

    “你可知道…這兩百多年來過得有多煎熬?”

    君臨看著她一步步逼近自己,心頭盤算著各種解困的辦法。可女修羅根本不在乎他看向陸凝霜的舉動,冷冷笑道:

    “現在…總算多了兩個人來陪我。你說我該怎麽報答你們?”

    她的話語玩味之意明顯,君臨步步後退,口中拖延道:

    “兩百多年…前輩難道是閻羅殿中人?”

    “這世間原來還有人沒有忘記我閻羅殿。”女修羅笑了笑:“那你可曾聽過離魂女聖的名號?”

    “閻羅殿四聖之一,也是唯一的女聖人。當年與佛門之戰中,傳言被伽藍寺聖僧空雲重傷,最終隕落。”

    少年想起燕文墨和他說過的舊事答道,此時人為刀俎,他也隻能盡量順著女修羅的話說下去。

    他的搭話讓對方笑得更加肆意,深淵之中隨著她的情緒變幻著異象。

    紫水之中,熒光化成了冤魂飄蕩。那些嶙峋的岩壁中,數不清的古樹破土而出。

    十裏之外的湖泊倒流而迴,帶著紫水逆流朝著天上而去。這場景有些像玄離山上的沉兵河,而河中多的卻是一具具森然的白骨。

    隱約之中,少年能看清那些白骨上已經糜爛的袈裟,還有數不清破碎的佛家法器。

    一切景象都在書寫著過往,這片深淵並非無名之地,而是過往那場封魔大戰的主戰場。

    看著這麽多佛門僧眾的遺體,君臨不難想象當年爭鬥之慘烈。可是向天而去的河流之中看不到閻羅殿人的屍體,想來全然化成了懸崖之上那萬千修羅。

    “殞落?”

    “你看看那些屍體…我想問問就憑這些禿驢,有什麽資格讓本尊殞落?”

    女修羅猙獰的形象稍稍變得能讓人接受,她頂著文小月的身軀,除了紫麵和縮小的獠牙之外,已經近似一個人族女子。

    可這並不能減輕君臨的心理負擔,他看著略顯妖異的離魂女聖,深吸一口氣道:

    “佛門與閻羅殿的爭端,和我們這些後生晚輩也沒有什麽關係。前輩如此強大,有何必為難我們兩個螻蟻?”

    少年放下身段,卻換來女修羅一聲冷笑。

    “你以為我心中所恨的,是那些禿驢?”

    她走近君臨,將銳利的指甲摸向了少年的臉。君臨很想反抗,卻在她的眼神中不能動彈。

    “這世間最可惡的不是那些把一聲寄托在虛無縹緲的佛祖身上的人。”尖銳的指甲順著君臨的臉下滑,刺透少年的肩膀。

    強橫的肉軀在女聖麵前就似一張薄紙。她看著君臨,又迴頭看了一眼那昏迷的素衣少女,說出了一句讓君臨難以理解的話:

    “要說…這世間可恨的…就是還有什麽比得過你們?”

    “虛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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