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分,隊伍收營。朝著被寂靜籠罩的星羅群山前進。

    行軍的黑翼騎兵永遠都保持著冷漠和肅殺,除了偶爾一騎作為斥候先行,反複傳來消息之外,整個隊伍都隻聞馬蹄和輕微的唿吸。

    不到一個時辰,隊伍便進入了山穀之中。周遭的景色大多隻有嶙峋怪石和遮天蔽日的古樹,除此之外,寥落的生機正應對了那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越往深處走,便越能聽得隱約的低語。那些說不清何意的語言模糊迴蕩在眾人耳邊,讓人背後徒生森寒之意。

    如此壓抑的環境,最為不適的莫過於靈淵閣書生燕文墨,白瑾離遣人給了他和君臨一人一匹備用的軍馬,此時燕文墨便在馬背之上埋頭看書。

    君臨也不知道他這麽多書從何來,那些莫名迴蕩的話語倒還影響不得他的心神。隻是眼下他們方入山穀,便遭遇這等鬼魅,不知深入之時還會碰到什麽麻煩。

    思忖之時,白瑾離策馬來到了君臨身邊。他朝著燕文墨和君臨拱手道:

    “前方十裏,便是白瑾離與淩仙宮約定之處。在赴約之前,我還有兩句話想和二位說。”

    “殿下請講。”二人向太子迴禮,君臨跟著開口道。

    白瑾離點點頭,先看了君臨一眼。

    “若稍後赴約,如遇陷阱,便代表你與我之間還沒有談成的交易作罷。到時去留,全憑君兄自己做主。”

    聰明如滄瀾太子,自然知道君臨願意效勞並非是懼怕黑翼騎兵。隻是至今對方都沒有向他求過榮華富貴或者其他助力,在白瑾離心頭一直藏著一份疑惑。

    君臨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等話來,一時也不知如何言語。

    “第二件事,便是請燕先生等會稍加克製。每一個字你都可以記在心中,可每一個字都不能從從你的口中和筆下再跑出來。”

    白瑾離目光威嚴,便是再不懼怕皇威的燕文墨也沒有反駁的信心。他看著皇太子反問一句。

    “若殿下讓這盤棋恢複平衡之日,文墨可否筆下追憶?”

    “若真到那一天,自然可以。”

    “如此,燕文墨以靈淵閣之名允諾殿下。”

    交待完兩個人兩句話,白瑾離傳令隊伍繼續前行。君臨和燕文墨對視一眼,皆莫名歎了一口氣。

    或是皇位能讓人變得至高無上,卻也讓人變得卑躬屈膝。因為重重的責任,白瑾離似乎隻能自降身份。

    十裏地,一炷香。

    星羅群山的山穀由寬變淺,天光被連綿巨樹遮蔽,場景變得有些狹促。

    為了保護白瑾離的安全,黑翼騎兵紛紛下馬,讓隊形變得密集些許。君臨也護著燕文墨行走在隊伍正中,在薛靖海警惕的目光下握起了黑鐵棍。

    那隱約鬼魅之聲此刻已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半仙半妖異的景色。

    那些巨樹的枝葉都呈現一片紫色,散發淡淡光輝。樹上數不清的白色花朵搖曳,隨著眾人的到來,天空中飄散了一團花雨,傾盆灑向了地上潺潺的溪水。

    溪水也非澄澈之水,流淌著通透的紫色。白色花瓣落入其中,卻又染成桃紅。一切真實映照在眾人眼簾,卻又迷幻猶如夢境。

    黑翼騎兵列好了防禦陣型,用肅殺之氣隔絕著似仙似魅的氣氛。白瑾離從護衛中撥開了一道縫隙,環顧著四周。

    忽然,流水聲被攪動。一顆開散紫葉的巨樹後走出來幾個女子。她們蓮步款款,素足在紫水之中撥弄出水花。

    似有意卻像無意,那些姑娘朝著冷漠警惕的黑翼騎兵瞧了一眼,低頭開始采擷水中的花瓣。

    這樣的出場的確美得驚豔,可麵鐵疙瘩一般的黑翼騎兵並不為之所動。漸漸地,樹後出來的姑娘越來越多,有四人身著繁華點綴的輕紗,素手柔荑輕抬著一座玉輦。

    輦上,一個神色端莊的女子盤坐,身後有紗帳籠罩著一個模糊的身影。

    但凡修行之人,都能感覺到那輕紗之中蘊藏著結界的力量,似乎在阻攔著什麽力量不可外泄。

    暗中之人不可察,那風華猶存的端莊女子便是明麵上的主事人。她坐著玉輦來到黑翼騎正前,待一切穩當,方才款步走下玉輦對著滄瀾皇子施禮。

    “淩仙宮大弟子靈若瑄。攜眾師妹見過滄瀾太子殿下。”

    女子聲音清冽,讓人舒心。那些戲水采花的姑娘見大師姐發話,紛紛靠近過來對著白瑾離行禮。

    “眾仙子免禮。”白瑾離頷首道,目光越過了靈若瑄身後。

    玉輦之中還有人不曾出來,在這會麵之時似乎並不合乎禮數。

    靈若瑄能代表淩仙宮主事,自然也是聰慧之人。她看到滄瀾太子的目光,便開口道:

    “輦中乃是若瑄的師妹,也是師尊的關門弟子。因為某些原因,不方便與各位相見。還請殿下見諒。”

    “那你師尊何在?”白瑾離微微一笑,輕描淡寫的發問。言下之意,便是問淩仙宮誠意何在,為何來者隻有首徒而不見掌門。

    “掌門師父閉關已有半載,一切都由若瑄代勞。”靈若瑄再度施禮,雖是儀態尊重,卻引得一聲冷笑。

    副統領薛靖海目光清寒,不悅道:

    “太子殿下千裏赴約,淩仙宮掌門卻不在此,如此姿態傲慢…究竟有沒有將我滄瀾放在眼中?”

    麵對質問,靈若瑄依舊保持著端莊的笑容。她禮節不斷,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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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仙宮距星羅群山亦有千百裏之遙,我與眾師妹皆是女流之身,到此地也不甚辛苦。”

    “更何況,雖然若瑄是替師尊前來。可太子殿下…畢竟還未登基不是?”

    “大膽!”不管靈若瑄語氣如何謙恭,可言詞卻暗藏鋒芒。這看起來溫柔端莊的女子,竟是將淩仙宮與人族皇朝相提並論,把白瑾離的身份和小小宗門大弟子放在了平等的位置。

    薛靖海怎能不怒,他手中長槍直指淩仙宮大師姐,殺氣淩然。

    “薛副統領,靈仙子說的話並無不妥。”屬下的反應沒有超乎白瑾離的預料,他攔在了薛靖海身前,揮手將副統領的槍尖扶下。

    “淩仙宮想與滄瀾謀求的是平等合作,自然便沒有什麽尊卑貴賤,也沒有掌門國君之分。”

    “殿下英明。”靈若瑄微笑點頭,對白瑾離的善意致謝。

    “既然要做盟友,便不必如此拘禮。靈仙子不如直接一些,商談一下這盟約之事。”

    “殿下豪爽,若瑄欽佩。隻是不知殿下想聽若瑄從何說起?”

    “便說我最關心的一件事…”少年太子往前走了兩步,靠近了靈若瑄的身前。比淩仙宮師姐高出大半個頭的他微微傾身,湊近了她的側顏。

    “本太子想知道,仙子們究竟想怎麽取代那些道士?”

    輕佻的動作,在滄瀾太子的身上卻帶著莫名的雅致。靈若瑄微微往後挪了一寸腳步,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和慍怒。

    可她很快平複下來,對著白瑾離笑道:

    “我們師姐妹不是仙子,也從來沒想過取代道士。”

    “如果不想,何必冒險送心於我,靈仙子應該知道,若這世間各大勢力有一萬個眼線,白瑾離身邊可能便占了七千。”

    白瑾離絲毫不讓步,身體繼續前傾。靈若瑄麵上飛上紅霞,很是悅目的動了動喉頭。

    若換成別的男子,恐怕此時已經在靈若瑄麵前身首異處。可這位大師姐偏偏生不出太多憤怒。

    她也沒有能力去威脅麵前的太子,盡管師父命她多表現一些強勢。可似乎並不能撼動白瑾離的城府。

    “淩仙宮隻想擁有一個信守諾言的盟友,願意傾盡全力幫助淩仙宮。而作為迴報,本宗門也將誓守諾言,傾力迴報殿下。”

    “若瑄認為,滄瀾皇朝既然有兩個國教,不如再多一個。也好讓殿下往後登基之時,能多一些選擇。”

    靈若瑄低頭,話語卻不曾低。白瑾離看著她修得很好看的眉,輕吹她的發絲道:

    “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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