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把時間拉迴半炷香之前。牛魔被重創以後,數百丈黑雲之下的另外一處戰場,爭鬥遠比君臨那邊激烈。

    黑雲遮天蔽日,無數幽魂淒厲嘶叫。隨處可見鬼爪行空。

    顧魂被狠厲幽魂包圍著,銀麵泛黑,一襲灰袍也變成濃厚的血色,他狀若執掌幽冥的鬼神,那些陰寒的幽魂在他身邊如溫順的小獸。

    萬千貪婪的目光落於地上一人,群魔盤桓,終於有一隻幽魂忍受不住新鮮血肉帶來的誘惑,衝出了萬魂之中,朝著蕭無劍撲去。

    這一動便是訊號,萬千幽魂再也抑製不住貪婪,成群結隊跟隨而至。

    麵對鋪天蓋地的鬼魂,蕭無劍和柳清漪的身影顯得那般孤單。黑衣少女忍不住皺眉,對於那些醜陋可怕的幽魂,這世間怕是沒有一個女子喜歡。

    她幹脆閉上了眼,將手按在了蕭無劍寬厚的肩膀上。

    這一切不是為了眼不見為淨,而是為了幫助蕭無劍。

    西三十九。

    黑裙少女忽然忽然開口道。她凝聚的著柳眉仿若正在沉思,唯有她身前的少年知道,那是柳清漪在計算。

    北二十八。

    萬鬼哭嚎之中,少女的聲音仍舊那般清晰。蕭無劍聽聞她的話語,毫不猶豫的並指出劍。

    隨著少年揮手一點,劍符閃爍的光芒驟然璀璨。西與北的方向,兩道金光破空而出,拖著金色的劍尾衝天而去。

    那劍一道橫斬,一道豎劈。正對萬鬼陰兵的所結成的陣勢。

    最先接觸到劍光的便是那第一個衝上來的幽魂,它周身黝黑的死氣似薄紙被撕開,瞬間化成煙塵。

    那一道橫斬去勢不止,劈荊斬棘,在萬鬼群中湮滅出一片清明。

    另一道豎劈同樣成果斐然,劍光掀開地麵,粉碎頑石,直取萬鬼身影以後的那一抹血色。

    血色之中正是顧魂,他的血袍飄然而起,麵具仿佛活過來一般展露出輕蔑的神情。

    蕭無劍隻出了兩指,便讓鬼群死傷慘重。局麵看起來並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顧魂早已經料到,自第一眼看那些劍符之時,他就知道其中劍意深奧。

    所以他能接受眼下的局麵,也不畏懼這種局麵。

    那種深奧他不能解,蕭無劍自然也不可能完全掌握。

    幽靈之子飄舞的血袍散出殷紅的光澤,那光從一隻幽魂的眼眸傳遞到另一隻眼眸,昏暗的的空間蔓延開無數暗紅的眼。

    萬鬼再次嚎叫,比之前更加貪婪更加暴戾。麵對那兩道不曾消逝的劍意。無數紅色雙眸瘋狂逼近,把金光淹沒在黑色死氣之中。

    金光被萬鬼纏繞,終於停滯在空中。而在顧魂身前,鬼影重重疊疊合為一尊巨大的獠牙惡鬼,手中一把血色鐮刀朝著對手斬了下去。

    這一斬之威遠勝牛魔的開天斧,整片空間被血色掩蓋,大地之上,竟憑空凝聚出涓涓血流。

    所有的血都朝著劍符流淌而去,數不清的金芒上顯出斑駁血點,緩緩黯淡。

    既然你借劍意,我便亂你劍意。

    顧魂忽然冷笑,極為期待蕭無劍的反擊。

    對手越強,對他而言便是最好的祭品。

    劍符與劍意都被壓製。情勢瞬間逆轉。

    蕭無劍和柳清漪依舊平靜,隻是少女的臉色略顯蒼白。

    便是此時,蕭無劍聽柳清漪輕聲連報了八個方位,比他的判斷更加精準。

    從來都是她識劍,他用劍。所以不需要猶豫質疑,隻需要言出劍隨。

    他不再並指,往前握住了離他最近也是最霸道的那一道劍意。

    符在他手中凝聚成了厚重的光劍,那沉重有力的感覺告訴蕭無劍,這道劍意可以碎山平海。

    刹那間,他把這碎山平海的力量連出八劍。八聲巨響響徹戰場。

    那八劍不是衝顧魂而去,而是蕭無劍身邊的劍符。

    那是八道劍符,也是柳清漪給他挑的八道劍意。蕭無劍以劍擊劍,隻為了將八劍送到顧魂身邊。

    第一道劍如長虹貫日,長劍直抵血色鐮刀的刀尖,血光和金光炸裂絲溢,尤如星辰崩坍。

    第二道劍似梅間探雪,縱使鬼群團簇,劍意無視了叢生的死氣,輕柔的點向了顧魂手上的攝魂鈴。

    第三道劍龍卷烈焰,第四道攜萬頃雷光。

    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

    當所有劍意成形,各演其道。便是萬鬼厲嘯也淪為哭嚎。

    七道劍意之上,還有一劍。

    那是蘇洵劍招之中最詭譎神秘的折光之劍。

    不論天雷烈火,刺雪長虹,都映射在折光之上。

    劍影層疊,分光便是新劍。時空異動,八劍等若八千劍

    這一刻,如冥神降臨的獠牙惡鬼也為之戰栗,千劍之威下,魂軀陡顯千瘡百孔,零星的孤魂逃竄四逸,不過瞬息又被天雷烈火剿滅。

    然而冥神和鬼群不過是八千劍下的附屬戰利品,那些劍最終的目標,還是鬼影中的血袍,那個早已縱橫年輕一輩的幽魂之子。

    攝魂鈴再度響起,鬼魂湮滅的黑煙散盡之後,露出了顧魂麵具上的凝重神色。

    從折光劍出之時,驕傲的幽靈之子終於明白了蕭無劍借的是何人劍意,恐怕也唯有那位前輩的劍意,能讓諦境的蕭無劍發揮出如此恐怖的實力。

    可顧魂仍然不懼,他將周身殘魂盡數收進了體內,大地之上涓涓血流驟然逆流。血袍之下的氣息驟然暴漲,一步從諦境跨越到了天境,最終直逼天離境頂峰。

    這才是顧魂真正的實力,足以與修行界中年輕一輩最強五人相提並論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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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血倒流迴了他的腳下,平地而起迴溯到血袍之中,顧魂手中的鈴聲從清脆變成了轟響。

    那梅間探雪的一劍停滯不前,劍身輕顫,終是點不到無形的攝魂鈴上。

    而血袍之下的身影忽而模糊忽而凝實,麵具之上的麵容如翻著畫冊般跳動著不同的麵孔。

    那都是亡者歸來的麵容,那些亡者來源於滅魂海的土地,是三百年間隕落在此的強者遊魂。

    “你有八千劍,我有萬魂塚。”

    顧魂桀桀笑道,他的聲音也如亡者之聲重疊,說不出的詭異。

    如果說蕭無劍和柳清漪共同譜寫的劍章璀璨無比,那麽顧魂的手段足可謂邪異之至。

    他抬手一擊,轟出的是掌是拳,也是爪是角。

    滅魂海死去強者的攻擊匯於他一身,借著他天境巔峰的強大實力頃刻爆發了出來。

    八千劍對上了萬魂交攻,這等爭鋒讓盤桓在遠處的修行者吐血飛退。

    他們無法插手這兩個絕世天才之間的較量,隻能在飛退之時心生不可望其項背的絕望。

    地上的蕭無劍對顧魂的強大也為之震驚,若遇到了那道袍少年,若不是演化了眼前劍意,沒有劍符相助的他和柳清漪恐怕也將淪為顧魂身邊的幽魂。

    八千劍雖然強大,可謂是他平生巔峰的一招。可那畢竟不是自己的劍意,自己也不是真正的天境強者。

    換句話說,他很難勝過顧魂。

    黑衣少年沒有絕望,反而有些快意。能夠與如此強大的敵人交手,玄離之行已經是收獲頗豐。

    可是這還不夠,他還沒有見到那位前輩。還沒有完成自己曾經許下的承諾。

    蕭無劍放開了手中沉重的光劍,忽然開口說了一個字

    “劍。”

    他在要劍,屬於自己的那把劍。

    柳清漪終於睜開了眼,她神色複雜的看著沒有迴頭的少年。知道局麵已經到了隻能殊死一搏的時候。

    她這一迴沒有立馬動用身後的劍匣,而是走到了和少年並肩的位置。

    柳清漪深吸一口氣,看著蕭無劍的側臉道:

    “劍可以給你。”

    “但是你不能叫我離開。”

    蕭無劍沉默,他知道柳清漪話的意思。若他戰敗淪為顧魂的祭品,她也不會獨活。

    以前她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因為她隻是他的劍侍而不是道侶。而蕭無劍的冰冷的心中,還藏著另外一個靈魂。

    可眼下看起來已是絕境,柳清漪知道有些話哪怕不吉利,也隻能把它說出來。

    那話不是海誓山盟,隻是一句簡單的你別讓我離開。

    “輸了,就一起死。”

    “那我爭取贏。”

    蕭無劍緩緩點頭,伸手取劍。

    柳清漪笑了笑,催動劍匣大開。寒煞劍衝出劍匣,帶著七十六道劍影,層層疊疊落在蕭無劍手中。

    黑衣少年臉色驟然蒼白,他手中的黑色的劍平平無奇,可觸手之時便足以榨幹他近半的靈力。

    隻有純陰之軀的柳清漪能背起這把劍,這也是她與他相遇相隨的原因。

    劍上劍影是蕭無劍破敵所得的七十六劍,寒煞破劍化劍,一路隨他從凡鐵化為了靈兵。

    當他敗盡世間敵手,這把劍也將成為修行史上最強大的劍。不過,他必須過了眼前的一關再說。

    他舉劍上前,第一次準備衝出劍符,看起來像無畏赴死。

    柳清漪擔憂的神色變得有些痛苦。畫麵如此慷慨,看起來甚至有些絕望。

    可慷慨的畫麵忽然配上了突兀的聲音,有一個煞風景的怒聲傳來,柳清漪茫然的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看到了立在冰叢之中的君臨。

    他急得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衝著持劍迎戰顧魂的蕭無劍怒喊:

    “你不是想劍嗎?”

    “你倒是拿劍來啊!”

    急切的聲音緩住了蕭無劍的衝鋒,他皺眉迴過了頭,不耐煩的看了同樣身處險境的君臨一眼。

    一道劍符離開了符群,帶著蕭無劍的疑惑直衝道袍少年而去。

    白癡,你究竟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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