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和夢魘感覺到涔涔冷汗在身上流淌,饒是渾身包裹在火焰之中的冥炎,亦是覺得

    脊梁骨一陣發涼。

    異魔聖尊,四去其一。一切都與他們用大夢魘術伏擊蘇洵之前設想的情景背道而馳。

    他們不僅錯估了被聖魔皇稱為時空劍主的蘇洵,更可怕的是低估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

    的小男孩。

    這世上恐怕沒人能夠想到蘇洵能夠一人敵過三位同在聖境巔峰的異魔聖尊,更不會相信魔山會敗在一個修行根基未定的小子身上。可偏偏這一切都在大夢魘術下發生了。

    或許唯一對著一切沒有意外的便是蘇洵,他在魔山神魂隕滅後揮手撤去了身後的劍道屏障,縱橫劍氣瞬息浮空於他身側,一眼望去,劍尖的寒光猶如星海閃爍,而蘇洵就這般站在星海之中,從容的招唿著徒弟和他並肩而立。

    劍的星海之下,幽冥橋下血河凝固,那漫天血雨狂風也被粉碎得一幹二淨。唯有龐大威壓沉沉落在三尊魔神身上,讓他們腳下的黑玉都開始寸寸裂開。

    “蘇洵…想不到反過來讓你算計了一道。”頂著那股強悍得不可思議的壓力,夢魘終究開口道。

    “本尊沒料到你身旁這孩子竟然還有如此的本事。大夢魘術下的確是信者恆強,可他未曾修行怎會有如此心智?”

    黑霧中的魔神說出了心中疑惑,今日現身的魔族四聖中唯有他一人是以真身降臨在夢魘之中,倘若真在此處翻船,他的命運無疑會要比夜羽冥炎悲慘許多。

    可他依舊問得平靜,正如他之所言,大夢魘術雖然可磨滅人心智,卻也無疑是個心力強於道行的怪異之處。

    如今三聖心力已亂,斷不是蘇洵師徒對手,夢魘也隻得籌謀些緩兵之計。

    “心智與道行又有何幹?”蘇洵持劍淡淡道,隨後微微一笑。

    “再說…他是我的弟子,而我一向都很相信自己的。”

    聽聞此話,夢魘無言以對,反倒是蘇洵身旁的男孩忍不住腹誹:

    “師父不誇我一句,讚美自己倒是毫不吝嗇。”

    蘇洵自不知道徒兒心中念著碎嘴,眉目更張揚地朝著夢魘三人道:

    “你們以神魂而至,就算借大夢魘術之力,實力亦不能及本尊。所謂四聖…今天蘇洵就算牽一直隻有三條腿的豬來,也照殺諸位無誤!”

    青衣男子的話比漫天劍光更為囂張,黑玉橋上所有人麵色都為之陰沉,就連蘇洵身邊的君臨也因為這話愣了愣,方才擊敗魔山的那些驕傲,竟是瞬息被師父兩句話打得煙消雲散。

    “蘇洵!太過猖狂可是要後悔的!”夢魘終忍耐不住,幾乎於此同時冥炎和夜羽都發出了憤怒了反擊,各色的光芒在幽冥橋上閃耀,凝聚成一個陰暗而斑駁的光球。

    三尊魔神同時出手,不堪重負的幽冥橋終於轟然斷裂,黑玉墜入了血河之中。

    異魔九聖,不論哪一位都曾是數百年前天地間令人聞風喪膽之輩,此刻雖受限於大夢魘術,可這憤怒的合力一擊依舊恐怖。

    仿佛夢都要被擊碎一般,斑駁光球撕扯著空間急速坍塌。站在光球麵前的君臨不由臉色一變,卻見師父依舊淡然,方才稍稍放心。

    蘇洵手中無念劍再出,這一次揮出了兩擊。漫天劍勢湍急如傾瀉的星河,一條往天際四散,一條直衝光球而去。

    萬劍唿嘯,一條開天辟地,一條長虹貫日。斑駁光球在劍氣殺伐之下寸步不可進,原本被撕扯的空間也因劍絕靈氣而平複下來。

    十個唿吸間,光球更加陰暗可怖,卻生生開始朝後退去。

    君臨看不見底下三尊魔神,卻也能感受到此刻光球之下的情景。蘇洵再一次向他們證明,所謂的聖尊聯手,亦不足道哉!

    如此下去,恐怕光球終將瓦解,蘇洵萬道劍意,兩條劍河,將要把這夢魘空間內的敵人化成齏粉。

    君臨感覺自己即將聽到三尊魔神最後無奈和憤怒的吼聲,可便在這年頭產生的一刹,他不知道為何渾身升起了刺入靈魂的惡寒。

    他看見蘇洵深邃的眼眸爆發出了可怕的殺意,手裏中的劍第一次閃耀出了從未有過的寒光!

    這一次,蘇洵化身入劍陣之中,直衝那斑駁光球而去。與此同時,那光球也凝聚出了到極點的陰暗,一隻不過常人大小的手從陰暗中伸出,於蘇洵的劍相觸在了一起。

    大夢魘下忽然一片死寂,所有的光芒,所有的聲音都像迴歸到了混沌之中。君臨看到那兩道劍河不可思議的消失在眼前,而那斑駁光球,亦像是被憑空吞噬。

    戰場之上仿佛隻剩下了兩樣東西,蘇洵的劍,和那隻不知從何而來的手。二者點在一處,如同凝結在了天地初開的原點。

    最終,那原點微微動了一下,消失的一切再度迴歸。君臨看到兩條倒飛的劍河還有炸裂的光球,下一瞬恐怖的衝擊就將他擊飛了不知多遠。

    男孩尚死死盯著戰場的目光看見,那手之後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也在飛退,他對麵的蘇洵仍舊立於虛空,卻又一滴滴血在周身飛舞。

    那是蘇洵的血!

    君臨心中驚駭,不敢相信力量足以屠神的師父竟被一隻手所傷。隻是下一瞬,他遙遙聽到了幾個略顯狼狽的異魔聖尊激動的唿喊,才明白過來眼前的局勢多麽嚴峻。

    “恭迎聖魔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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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空之中,夢魘三聖朝著不甚明朗的影子行禮,臉上皆有狂喜之色。可那影子並沒有迴頭,也沒有迴應,虛淡的目光凝聚在對麵男子身上,沒有離開分毫。

    而持劍而立的蘇洵亦是目光緊鎖影子之上,甚至沒有迴頭看一眼被擊飛的徒弟。

    兩人皆是如此慎重,似乎誰若分神便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你又變強了…”半晌,那隻手背後的影子開口道,那聲音仿佛來自世間盡頭,神秘而攝人心魄。

    “你果然還是來了,靳墟…”蘇洵握著三尺青峰,那一滴滴血迴落在他的身上,驟然融入了身體。

    “身為異魔皇,果然還是放不下手下幾條狗的。”

    “就算是狗,養久了也有點情分。若今日就這在你劍下斷送一命三魂,未免太過可惜了。”被稱為靳墟的影子答道。

    “已經斷了一魂,多送幾條又如何?”蘇洵冷冷道,輕蔑的神色中卻有複雜的慎重。

    “如此說來,還是可惜。”

    “既是可惜,不如你我戰上一場,也好給死掉的狗魂一個交代。”蘇洵於虛空中往前踏步,手中的劍握得前所未有的緊。

    “本皇不需要和狗交代。”淡淡影子似乎在搖頭,麵對蘇洵的迫近沒有選擇迴應戰鬥的姿勢。

    “今日還不是你我相鬥的時候。”靳墟說道。

    “怕是由不得你選!”蘇洵冷漠作答,依舊步步逼近。“蘇洵一生,還沒有哪件事比得過殺你二字。”

    無念劍寒光閃耀,對準了那隻實形的手。可那手卻輕輕擺了擺,伴隨著靳墟的聲音表態:

    “你殺不了我,又何必徒勞耗費你我百年光陰。”

    “更何況…有件事情你沒有料到。”

    隨著這句話,蘇洵的腳步停了下來,他察覺到靳墟的目光越過了他,落在了遠處自己的徒弟身上。

    “你收了個好徒弟,心誌和際遇都很不錯。”

    “你想說什麽?”蘇洵皺眉道,卻聽見聖魔皇詭秘的笑聲。

    “他身上有一樣東西,讓你不能和我動手。”

    靳墟笑聲方落,那隻手對準著遠處君臨的方向屈指一抓,蘇洵反應極快,一劍橫空攔在了徒弟麵前。

    可那一抓之力卻在擊散之前輕輕觸在了君臨的身上,男孩隻覺得一陣難以抵禦的撕扯力從腰間襲來,他反應過來時正欲全力相抗,撕扯力卻又忽而消失不見。

    君臨唯一的感觸便是腰帶鬆了些許,他疑惑低頭,愕然發現有一枚黑色的種子漂浮在了他的麵前。

    那種子便是當日雲慕所贈的青蓮種,上山以來他終日掃地看書,一直也未曾動用過此物,隻是習慣性的把它藏在腰間,時刻貼身而帶。

    此時異魔皇將此物從男孩身上弄了出來,究竟意欲何為?

    黑色種子浮空之時,蘇洵的麵色也跟著一變,他瞬息到了青蓮種旁,將東西收入了掌中。

    他看了看徒兒,目光中有憤怒與震驚。

    “此物為何在你身上?”

    “我…”君臨愕然,未曾料到師父竟會因為這枚種子有苛責之舉。那日雲慕將此物交於他保管,說日後他與小七道行有成方可共同使用。

    男孩一直謹記雲慕的囑托,不敢將此物給師父鑽研。不料今日竟被這異魔皇察覺了出來。

    隻是這青蓮種究竟有何用途,能讓蘇洵如此失態。

    “罷了…”一聲責問之後,蘇洵搖頭搖頭。他迴過身看著靳墟,歎息一聲道:

    “今日便放你一馬。”

    “亦是放你自己一馬。”靳墟迴應道,那隻手輕輕一揮,如同帝皇般將身後三尊魔神抓入了手中。

    “既然如此,本皇恕不奉陪,再見之時,可不是三滴血這般簡單了。”

    “蘇洵等著這一天。”青衣男子冷漠道,看著靳墟將三聖縮成光點抓入手中沒有阻攔。

    就在此時,巨大的夢魘空間被一道道光撕裂,就如最初師徒被卷入其中那般,此刻被大夢魘術送出了不知名的縫隙。

    視線恢複清明之時,師徒二人又站在了命輪之前。一切恍如隔世,男孩君臨收迴自己壓在命輪之上的小手,看著旁邊沉默的男子道:

    “師父…”

    他能夠感受到師父渾身上下縈繞的那種落寞,卻不知道如何開口說那自己身懷青蓮種的因果緣由。

    “為師都明白了。”蘇洵同樣將手從命輪上收迴,歎息著打斷了徒兒。

    “是師父太過執著,想要用這條活的百無聊賴的命去換靳墟千年不能出世。”

    青衣男子的話讓君臨由內疚轉為震驚,他訝異的看著師父,才發現蘇洵竟是抱著和那異魔皇同歸於盡的想法。

    或許不是因為那顆青蓮種,蘇洵口中的事情將變為事實,君臨不由覺得有一絲慶幸。

    “那種子…究竟有什麽用?”男孩有些後怕的問道,蘇洵聞言將那黑色的種子取了出來,凝視了許久,方才搖了搖頭。

    “為師亦不知…”

    “那…”

    “隻是玄離秘辛有言,青蓮九葉,洪荒易辟,天地滅生,唯九命之數可掌。”

    一句玄語,男孩不解其意,蘇洵也不知如何解釋,又道:

    “為師不知究竟如何改寫洪荒,生滅天地,可靳墟不會不知。”

    “因為這天地間和九命之數掛鉤的存世者,為師所知道的隻有兩個,這其一,便是靳墟…”

    蘇洵終道出,為何青蓮種一出,自己便忌憚異魔皇而選擇放棄死戰。而君臨卻沉浸在九命之數的思考中,好一會才抬頭艱難的說出了另外一個名字:

    “另一個…是小七?”

    師父點了點頭,再度長歎一口氣道:

    “所以說,師父過於執著了。”蘇洵第一次露出疲憊的神態,不過這疲憊最終被一縷笑意瓦解。

    “靳墟有一句話說得對…我蘇洵的確收了個好徒弟,可他不知道我還收留了這世間另一個九命者。所以…也許上天早就注定,等異魔卷土重來的時候,要麵對不再是蘇洵與他們的恩怨和故事。”

    蘇洵拍了拍徒兒的肩膀,將那枚青蓮種子遞給了徒兒,他目光凝視著眼前成型的命輪,隨後閉上了疲憊的雙眼道:

    “未來的故事…是屬於你和小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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