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景聞言,沒有開口,隻是淡淡的看著鍾繇,嘴角上微微的揚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鍾繇倒是沒有半點退避,眼神盯住了牧景那種鋒銳的眼神。


    這倒是讓牧景對鍾繇多器重了幾分。


    盛名之下無虛士。


    這鍾繇,他倒是有點記憶,在曆史上也留下了重重一筆的曹氏重臣,果然是名不虛傳,這名聲不是吹出來的,有點本事。


    他牧景多年來征戰,長年身居高位之上,威嚴之中,眼神之鋒利,哪怕是黃忠這等沙場戰神,有時候都不敢對上自己的眼神。


    做使臣,第一是需要膽魄。


    這一點,鍾繇及格了,他能擋得住牧景的威嚴,才能在這昭明閣上,和明侯府討價還價了。


    這樣的人才,倒是難得。


    可惜,不是明侯府的人才。


    “正統?”


    半響之後,牧景開口,聲音很平淡,淡的好像是在談論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一樣:“誰是正統,誰又是偽帝呢?”


    “天下皆知,當今天子臨危而受命,得其兄而傳帝位,肩負大漢江山之重任,此乃正統!”


    鍾繇不卑不亢的說道。


    “少帝死的時候,鍾大人當年可在雒陽城?”


    牧景問。


    “小臣出仕時間不長,多為小吏,當時並沒有侍奉陛下左右,更不曾入京!”鍾繇低沉的迴應。


    “那鍾大人怎麽就知道,少帝就一定把位置傳給了天子呢?”


    牧景再問。


    “少帝唯天子一親兄弟,江山傳承,血脈如一,難道不是嗎?”鍾繇偷換了概念,倒是把這個球給踢迴給了牧景。


    血脈傳承,這是炎黃神州幾千年來的傳承了,誰也很難否認這一點了,天子雖沒有子嗣,但是有親弟弟,兄終弟及,這也是正常的事情。


    “鍾大人當年不在,可我在!”


    牧景平靜的聲音多了一絲絲冷厲的煞氣:“我父侍奉少帝,為當朝之相國,為了這朝堂,為了這天下,也為了他劉氏的江山,嘔心瀝血,可最後他是怎麽死了,我記得清清楚楚!”


    牧景怦然的站起來了,眸子冷肅,盯著鍾繇,繼續的說道:“天下會落的今時今日的光景,他劉協是要負最大的責任的,若非他弑兄殺嫡母,大漢又豈會淪為失正統而無主呢?”


    鍾繇眯眼,雖然擋住了牧景那兇狠的眼神,但是其實他心中還是底氣不足的,站在這負有盛名年輕諸侯麵前,他可沒有表麵看起來這麽穩重。


    當今天子當年對牧氏做的一切,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作為首要兇手,西涼軍閥也被滅的差不多了。


    可很多事情,不是說能抹掉就過去了。


    當然,這種事情,不歸他管。


    天子和牧氏之間的恩恩怨怨,說不出清楚,道不明白,日後或許能有一個了斷,又或許一輩子都會糾纏在一起。


    他今日的任務,是說服牧景,要牧景承認正統朝廷的位置在許都,而不是河北。


    當然,這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他也帶著誠意而來。


    至於能不能成,就看老天爺垂簾了。


    “當年之事,小臣不在雒陽,不與言語,但是也希望明侯不要揪著過去,當年的事情,說到底也不過隻是西涼軍閥在興風作浪,攪亂我們中原而已!”


    鍾繇還是流露出了一絲絲曹臣的身份:“丞相如今為了朝廷,兢兢業業,不敢有分毫鬆懈,河北之人作亂,定會讓天下大亂,若明侯尚有漢臣之念,當協助丞相,扶持朝廷,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方為正道!”


    “話說的很好!”


    牧景淡淡一笑,道:“可我和曹孟德又不是朋友,而是敵人,我為什麽要幫他啊!”


    他不喜歡這麽遮遮掩掩,攤開來說,或許更好。


    現在就看你們能出什麽條件了。


    “丞相已湊請陛下,明侯為朝廷付出甚多,牧氏一族對朝廷更是兢兢業業,一腔熱血,兩代忠骨,無數兒郎血灑戰場,此乃忠臣也,當加封為王!”


    鍾繇把條件給放出來了。


    “王?”


    牧景眸子微微一亮。


    曹孟德就是曹孟德,還真是不簡單的曹孟德啊,這一手,倒是打了牧景有一些亂了。


    封王,那是什麽概念?


    等於牧景名正言順的統領西南。


    不要小看這名聲。


    單單是這名聲,勝過十萬雄兵,有了這名,牧景就可以建國立朝,名正言順爭天下了。


    “高祖昔日有詔,非劉而不封王!”


    牧景眯眼:“曹孟德當敢冒如此這個險,不怕自己的名聲,遺臭萬年啊?”


    曹操要是敢開如此之先河。


    他就等著被口誅筆伐吧。


    作為一代權臣,他已經是身上肩負了很多惡名了,如果再被士林所討伐,這對他的名聲,將會有一個很大的影響。


    “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了!”


    鍾繇拱手,低沉的說道:“如今天下大亂,漢室不振,搖搖欲墜,單憑丞相一人,已經難撐大局,若有人能輔助丞相,重振漢室,再造盛漢之光景,想必高祖也不會的怪責!”


    “容吾想想!”


    牧景擺擺手:“你千裏迢迢而來,不如就在這我渝都城,看看這人文風情,與你們許都相比,又如何?”


    “感謝明侯的招唿,小臣一定好好的感受!”


    鍾繇知道,牧景已經心動了。


    他也不急。


    這一戰,才剛剛開始。


    ……


    當鍾繇離開之後,牧景立刻下令:“中恆,去讓胡昭,秦頌,黃忠,蔡邕,前來商討大事!”


    目前在渝都的,就是這四個的參政大臣了。


    戲誌才在關中。


    而劉勁,巡視新政去了,目前也不在許都。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四個參政大臣就來了昭明閣,分列坐在了案桌的兩側,目光齊齊的看著牧景。


    “不用看著我,不是重要的事情,不打擾你們辦公!”


    牧景淡淡的說道。


    搞得好像他整天無所事事的一樣,他也很忙的。


    “不知道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蔡邕眯眼,主動開口。


    “我剛剛見了一下朝廷使臣,從許都來了,明麵上代表天子,其實就是代表曹操來談條件了!”


    牧景低沉的道:“他給我開出了一個很有誘惑的條件,讓我有些心癢癢的!”


    “什麽條件,還能讓主公都心動?”


    胡昭主動的問。


    “封王!”


    牧景開口,吐出了兩個字。


    “什麽?”


    眾人駭然失色,一雙雙目光都凝視著牧景,想要分辨,這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就是真的!”


    牧景聳聳肩:“曹孟德給出了條件!”


    “那需要我們做什麽?”


    胡昭深唿吸一口氣,問。


    “沒說!”


    牧景道:“但是絕非簡單,此人野心之大,恐怕不會單單因為的河北而滿意,或許他想要連北方一口給吞了!”


    “如果按道理來說,此時此刻曹孟德應該壓製我們西南的發展,還給我們一個這麽好的名頭,不亦應該啊!”秦頌分析了一下,道:“主公,你能確定,使臣是來自曹孟德,而不是來自的天子嗎?”


    “為什麽如此問?”牧景楞了一下,問。


    “因為若是天子,倒是不意外,天子這時候,自身難保,別說一個王位,隻要能保他性命,或許他連帝位都能舍棄了!”


    胡昭緊跟著說道:“可若是曹孟德,那就不太正常了,曹孟德如今巴不得我西南有叛逆之名,還給我們一個王爵,讓我們立國開朝,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話倒是讓牧景有些不自信起來了。


    “鍾繇不應該是天子的人啊?”


    牧景皺眉。


    曆史告訴他,鍾繇肯定是曹操的人,可曆史也不一定是對的,而且曆史發生了什麽,誰也不知道。


    而且有時候,命運的分叉口,就是那麽神奇的,如今的世界,早已經和曆史上麵目全非了,很多人的命運,早已經變的不一樣了。


    現在鍾繇還是曹操的人嗎?


    這一點,有待查證。


    “來人!”


    “在!”


    “傳趙信!”


    “是!”


    趙信一直都在候著,距離不遠,很快就出現在門口,可昭明閣裏麵一眾都是大佬,他也不敢放肆,在門外行禮:“趙信前來領命!”


    “立刻命令景武司,查清楚來自許都的時辰,鍾繇,到底是屬於天子,還是曹操的人,要快!”


    牧景低沉的說道。


    “諾!”


    趙信領命,立刻去查了。


    “先不管這些!”牧景擺擺手,道:“就說這天賜良機,我們要不要吃下來,封王,不管是天子還是曹操的意思,隻要他們有一個人有一絲,聖旨還是能下得來的,關鍵還是我們要不要接受!”


    接受自然最好。


    可不接受也有不接受的道理。


    這名,很重要。


    可能改變的局勢不大。


    西南已經是有實無名的一方王國了,有沒有這個王爵,有沒有這個國號,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當然,如果能拿下,自然最好,這不僅僅惠及如今形勢,讓西南獨立變得名正言順起來,還能為以後反客為主做好準備。


    一旦一統天下,竊取朝統,到時候勢必要編纂史書,想要把自己給漂白的漂漂亮亮的,成為一個一代明君,讓天下人歸心,還是需要一些前麵的鋪墊的。


    以王爵而得朝堂,雖然有些波濤,可很快能被人接受,可以一介白衣而的朝廷,就是漢賊,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把這名給去掉了。


    所以封王,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


    “主公,你可已經做好的完全的準備,有十足的信心,可以改朝換代了?”


    胡昭沉思了半響,沒有迴答牧景的問題,而是反問了牧景一個問題,很直接的一個問題,讓眾人都臉色變了變。


    “準備再做,信心說不得絕對,但是……”牧景平靜的說道:“明侯府好像也沒有第二條路走了,隻能往前走,最後的結果,也就是兩個,不是被當成逆臣給平亂了,就是取而代之了,開創新朝!”


    這個政治集團已經成型了,就算牧景不願意,他們也會推著牧景往前走,因為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所有人的前途,都已經壓在了牧景的身上。


    牧景成了,改朝換代,成為一代君主,從者皆為功臣,有功之臣,封爵加官,光宗耀祖,名留青史。


    可一旦牧景敗了,他們就是漢室叛臣,覆巢之下無完卵,屆時,隻剩下家破人亡,還會遺臭萬年。


    “我隻能說,我盡量避免失敗,而去追求成功,我不一定能做到絕對的成功,我就算有十足的信心,也未必是天命之子!”


    牧景對命運,越來越摸不透了,以前總有一種感覺,自己是天命之子,穿梭的時空,來帶著世界上,就是為了改變這世界的。


    可他卻發現,從來沒有改變過世界,世界依舊是亂世,還是無數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可命運卻又是神奇的。


    依舊在給他希望。


    他有一種,能感覺命運在抓弄自己。


    “當然!”


    牧景邪魅一笑,笑容之中,呈現絕對的自信,低沉的說道:“我相信一點,如果這世界,有一個人能統一天下,再創盛世,那個人絕對是我!”


    “既然有主公這句話,我認為,有些事情,宜早不宜遲,送上門來的機會,我們為何不要,西南若能獨立,建朝立國,那就名正言順爭奪這天下!”


    胡昭果決的說道。


    牧景沉思,眾人也沉思。


    沉思,不是他們不願意。


    而是在衡量的胡昭的話。


    最後,牧景的眼神轉了一下,落在了蔡邕的身上,蔡邕,漢室舊臣的代表,他是大儒,也是漢朝賢能,對漢室,忠心不二。


    牧景一直都感覺,他將會是牧氏的荀彧,雖然一直很支持自己,可更多的是建立在自己能中興漢室的條件上。


    他的意見,是自己最為的在意的。


    “氣數已盡,多說無益!”


    蔡邕很疲憊,眼神都是疲憊了,仿佛是精神已經崩潰了,他的聲音更是顯得蒼茫縹緲,沉沉的:“這事情,你自己做決定了,不必看我了,老夫這麽多年來,有過希望,也絕望過,最後依舊懷著一絲絲奢望,可是……”


    這世道,好像沒有眷顧過漢室一樣。


    他這樣的漢臣,永遠都是失望的。


    越是失望,越是感覺疲憊。


    可卻放不開。


    他一直不願意去想著這個問題,是因為他想要逃避一下,牧氏治理之下,百姓的確在改變,生活的確在變得好。


    這是他無法否認的事情。


    而漢室始終沒有希望,他昔日曾擁簇過的少帝死了,劉協殺兄殺嫡母,奪來的王位,本來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他是真看不到,有一絲絲的希望存在。


    “劉協,始終沒有給我希望!”蔡邕幽幽的聲音響起:“我好像也看不到漢室的希望了,隻希望,有人能兼顧這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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