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城外。


    牧軍主力已經開始徐徐逼近,不到兩日之間,小規模的戰船順江而下,伴隨數萬的主力兵力從陸地兵臨北城門下了。


    從北城門抬頭往外麵看,連綿的軍營,遮天蔽日的一麵麵旗幟,仿佛重重疊疊的一層層海浪一般,一波一波的開始湧動起來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把荊州城給徹底的覆蓋。


    其中一麵巨大的牧字戰旗迎風飄揚,異常的顯眼。


    戰旗之下,中軍主營。


    營帳中,戲誌才跪坐案前,手握一卷書,書名中庸,他昔年求學,讀四書五經,但是出仕之後,反而讀書少了,而最近,隨著他的心態轉變,開始修養心性,又一次拿起了書本,知識讓他變得更加的沉穩了。


    上一次,在荊州城,他吃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敗仗。


    如今,再臨荊州城,他的感觸倒是很深。


    多少有一點點恥辱感。


    但是更多的是一種成長的感覺。


    這荊州城,不僅僅戲誌才的滑鐵盧,也是戲誌才人生之中的一次成長的教訓,如同當頭一盆冷水,把他不可一世的自信給壓下去,也把他隱隱約約的自負給熄滅了


    或許就是他一直以來,發展太順了。


    雖然寒門出身,但是年幼成名,戲誌才在士林,本有聰慧之名,而自從在雒陽,被迫歸順牧景,一路下來,牧景對他,不僅僅是信任有加,更是言聽計從,從他開始嶄露頭角,到成為天下聞名的頂級謀士。


    他或許敗過。


    但是還真沒有受過一場像樣的挫敗。


    而荊州城,江東軍的殺出,讓他幾乎全軍覆沒,甚至連命都打上去了,說老實話,如果不是周倉諸葛亮率領暴熊軍臨場增援,強行的掩護他們殺出來,那一張,他戲誌才就沒了。


    這樣的挫敗,前所未有。


    卻給了戲誌才一次蛻變的機會。


    如果說,之前,戲誌才隻有成為了頂級軍師的資格,那麽現在的他,已經可以算得上是一個頂級的軍師了。


    “小諸葛,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你來猜猜,現在荊州城裏麵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情況?”


    前線指揮參謀司都在大營之中,有人執筆寫作戰計劃,有人圍在幾個大沙盤麵前開始激烈的討論,以陳宮為首的一眾參將,正在進行戰略大討論。


    而諸葛亮,也在其中。


    對戰文聘,是諸葛亮的成名戰役。


    但是在牧軍內部,諸葛亮的年紀和資曆都不足,不可能被直接提拔上來的。


    “這個,不好猜?”


    諸葛亮年紀雖小,但是先天聰慧,之前一戰,風頭大盛,這時候,就應該韜光養晦了。


    “沒事!”


    戲誌才倒是沒有給他機會:“大膽說,我就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他很看好諸葛亮。


    牧軍之中,為軍師者,無數,為將者,如雲,而兩者兼顧,方為帥,寥寥無幾,而諸葛亮,恰恰好有這樣的天賦,所以才得戲誌才對他刮目相看。


    自古以來,謀而難斷,則為軍師,臨場指揮,則為將領。


    但是想要成為帥。


    必須要臨斷之力,還要有謀心,更要有指揮的能力,出色的大局觀,不可缺乏的政治觸感,方方麵麵,都要齊全,缺一不可。


    這樣的人,少之又少。


    “諾!”


    諸葛亮無奈,既無韜光養晦之可能,他也不介意張狂一點,少年不狂妄,何為少年,他諸葛亮本有牧景器重,還有諸葛玄扶持,也不是無根浮萍,便是做錯的,也不礙事。


    他走過來,然後沉聲的說:“戲司馬,吾認為,此時此刻,蔡黃二人,有逃離之心?”


    “為何?”


    戲誌才問。


    “荊州雖為堅城,數麵環水,控製水道才能進行攻城,不然寸步難行,而荊州軍更是坐擁水軍主力,能在水麵上被我們給堵住了,即使我們想要攻城,也非常難!”


    諸葛亮細細的說道:“可是這樣,並不能保證荊州城能抵擋我們,戰爭,太多太多的因素影響了,外部的,內部的,哪怕有一點點漏洞,都會致命,而如今的形勢而言,他們是困獸而鬥!”


    “困獸而鬥,不說士氣如今,首先崩潰的,一定是軍心!”


    “不用三個月!”


    “隻要圍上一個月,荊州城,都會不戰而敗!”


    “這一點,我們能看得清楚,我相信,蔡瑁黃祖這等身經百戰的沙場大將,也能看的清楚,他們不會坐以待斃!”


    諸葛亮細細的分析:“南下將會是他們第一選擇,沿江出擊,因為我們水上戰鬥力不足,肯定擋不住,沿江入洞庭湖,他們可以在長沙立足,但是現在,長沙已經宣布歸降了,他們基本上是沒有希望了,也不敢冒險去長沙,唯東逃而已!”


    他這樣的分析,是有基礎的。


    荊州軍,最強的戰鬥力,是水軍,他們能依靠的也是他們最後的戰船了,這時候,隻有水路,才是他們的希望,長江水路,不是東,就是西,西行入益州,等死而已,東去江東,也算是一條出路。


    “諸葛所言甚是!”


    陳宮站在旁邊,靜聽諸葛亮的分析,他雖有幾分羨慕妒忌恨,畢竟,他能做到的,諸葛亮也能做到,但是諸葛亮能做到的,他做不到,諸葛亮的年輕,能力,才華,都是他很羨慕的。


    但是確不是一個小人。


    事關戰略部署,陳宮是一個很嚴謹,很專注的人,從不會被自己情緒影響,他沉聲的道:“我也認同,此時此刻,他們有離開荊州之心!”


    戲誌才放下手中的書籍,緩緩站起來,走到了一個新建沙盤麵前,指著上麵荊州城周圍的河道地形:“水道,的確是我們的一個短板啊!”


    “機會還是有的!”


    “說來聽聽!”


    “很冒險!”


    “先說!”


    “以我們的戰船而言,的確在江麵上,堵不住他們,但是可以主動進攻,當然,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而且還是在我們戰船能力不足的情況之下,肯定會吃虧,甚至會導致我們傷亡巨大,但是這樣,可以把他們壓在荊州城!”


    諸葛亮輕聲的說道。


    牧軍還有殘餘的水軍力量,景平水師敗的慘烈,但是也不是全軍覆沒,雖然大部分的戰船,因為戰略撤退的問題,丟的七七八八了,但是水軍主力卻保存了大半。


    戰船隻是工具,水戰上,精銳的水軍將士才是根本,不然景平水師也不會給江東軍打的這麽慘烈,牧軍除了樓船外,中級戰船,鬥艦艨艟,工藝,都已經冠絕天下,可還是敗了。


    關鍵還是水師作戰能力不足。


    不過水師戰士主力保存下來大半,也為牧軍的水戰能力保存了一定的實力,目前牧軍的戰船不多,但是熟悉水戰的將士卻不少,戰鬥力還是有些的。


    當然,要是按照諸葛亮這樣的做法,等於把景平水師殘餘的兵力都壓上去了,這一戰之後,景平水師,估計就剩不下幾個了。


    為了這一戰,值不值得?


    戲誌才目前考慮的就是這個問題。


    “不行,計劃很好,可我們不能這樣做!”


    最後戲誌才搖搖頭,輕聲的道:“景平水師要留種,戰船我們可以製造,可培養出一個熟悉水戰的將士,並不容易,我不能葬送了他們,這對我們牧軍未來的水師發展不利!”


    戰爭,有犧牲,才有勝利。


    戲誌才不是迂腐的人。


    荊州的勝利,已經是迫在眉睫,可荊州這些兵馬,越拖得久,明侯府的壓力就越大,畢竟天下又不是明侯府一家獨大,北方諸侯實力越發壯大,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揮兵南下,橫叉一杆,這時候,不能迅速的平定荊州,必然會影響荊州的歸屬性。


    可要是付出和收獲難成比例,戲誌才也不能為了這個勝利,而付出不應該付出的東西。


    陳宮也有些沉默了。


    “報!”


    外麵一聲響亮的聲音響起,驚醒了正在討論戰略部署的諸將。


    “進!”


    戲誌才低沉的道。


    “稟報戲司馬,這是景武司密函!”


    “景武司密函?”


    戲誌才打開密函獨有的火漆,確定了是景武司的風格無疑,然後才看了內容,這內容,倒是讓他渾然一驚,眉開眼笑,道:“哈哈哈,我們最大的麻煩,已經被主公解決了!”


    “啊?”


    眾人有些疑惑。


    “這一次,他們插翅難逃!”


    戲誌才把手中的密函,遞給眾人。


    “張允歸降?”


    “已率軍,順江逆流而上,不日將會封鎖長江口!”


    “這樣以來,蔡瑁黃祖豈不是甕中之鱉?”


    眾人頓時心情激昂起來了。


    “小諸葛!”


    戲誌才大笑:“可有膽子,以我牧軍使者的身份,走一趟荊州城?”


    “我?”


    諸葛亮有些猶豫。


    這是江東之行留下的一個陰影。


    遊說江東就是他出仕第一個任務,他本以為完成的很好,但是結果卻恰恰相反,江東在戰場上倒戈相向,給了牧軍致命一擊,導致整個牧軍的戰略部署發生了巨變,牧軍的損失,根本算不過來,這追根究底,都是因為他。


    所以對於遊說的任務,他有點憱。


    “就是你!”


    戲誌才說道:“蔡瑁黃祖,無路可走,他們要麽投降,要麽頑抗到底,危險性還是有了,一旦他們有了同歸於盡的想法,你很危險!”


    “但是即使危險,你也要走一趟!”


    “荊州已經打的太慘烈了,數十萬兵馬交戰,南郡,武陵,江夏,長沙,都已經被籠罩在戰爭之中,這樣下去,荊州會毀掉了!”


    “再打下去,我們能贏,這一點,毋容置疑。”


    “但是對於荊州而言,這是一個巨大的損失,該打的戰役,打了,不應該的傷亡也傷了,我軍將士,負荷太大,不能再有傷亡了,而且接下裏的戰役,是多餘了,不管是我軍將士戰死,還是荊州兒郎被我們殺了,一旦打下來了,荊州城將會是一個血流成河,這對荊州的毀滅性打擊!”


    “一個男兒一個家,我們能殺了他們十萬八萬的將士,等於毀掉了荊州十萬八萬的家庭,那就不僅僅是戰場上的問題,更多的是整個荊州的沒落!”


    “以前,荊州是他們的,但是現在荊州是我們的!”


    “軍事上的事情,我們都差不多已經做完了,接下來,就是整個大局上的事情!”


    “他們必須要投降!”


    “這一戰,我不願意血戰下去!”


    戲誌才說的斬釘截鐵:“所以,我需要你去說降他們,打消他們困獸繼續鬥,又或者是想要拚命和我們同歸於盡的心態,必須讓他們歸降!”


    諸葛亮的瞳孔在閃爍,明顯思緒在搖晃,甚至情緒在起伏不定。


    “不敢嗎?”戲誌才激將。


    “並非屬下無膽進荊州城,而是屬下怕壞了明侯府的大事!”諸葛亮猶豫了一下,輕聲的道:“江東遊說,結果如何,戲司馬,看得到了!”


    “所以你怕了?”


    戲誌才淡然的道:“諸葛,你年輕,有才能,可太傲了,就是你的缺點,一個人,能承受得起勝利的榮耀,就要經得起失敗的挫折!”


    “而且,江東之事,非你之罪!”


    “若是論罪,我才是首當其衝!”


    “你若是因此,而有了心理負擔,那就是你自己的承受能力太差了,如若這樣,某倒是要重新的審視一番,你諸葛亮的能力了!”


    戲誌才的攻心,恰到好處。


    “屬下領命!”


    話已至此,諸葛亮咬咬牙,應了下來了,他終究不是曆史上哪個,韜光養晦十幾年,才瞄準時機出山,心性能力都已經進化完畢的人,現在,他還隻是一個少年。


    少年熱血,讓他不得不應下這個任務。


    …………


    諸葛亮接下了任務。


    而戲誌才也開始對荊州這一戰,最後的布局,能說服最好,不能說服,那隻能打一場,哪怕拚著傷亡,也必須要盡快拿下荊州。


    這一戰,拖不得。


    所以他必須把所有的主力,都調遣迴來了。


    隻有以絕對的兵力,才能壓垮蔡瑁黃祖。


    不然哪怕隻有一絲的希望。


    蔡瑁也好,黃祖也好,都不會輕而易舉的放棄手中的兵權,放棄這一場戰爭的希望。


    不足五日。


    十萬主力,已把荊州城,圍困的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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