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這是一個晴天,清晨的朝陽,從東麵的天空上,冉冉升起,無數的霧氣散去,天空上湛藍一片,萬裏無雲,微風吹過,有一種讓人神清氣爽的氣息在蕩然。


    這就是來自春天的氣味。


    驛站裏麵,一個布置得當,顯得有些雅致的大堂之上。


    “定方,坐吧!”牧景特意讓人把侯越請來了。


    想要重新治理南鄉,贏迴屬於明侯府的影響力,那就需要一步步落實,收點第一步,就要把侯越攻略下來。


    現在侯越,在南鄉的名望太高了。


    罷免是肯定不行的。


    隻能重用。


    但是他心懷怨念,必會影響明侯府對南鄉施政的結果。


    所以無論如何,必須要讓乖乖的順從明侯府的號召,讓明侯府的招牌重新在的南鄉城建立起來了,這才能一步步的挽迴這失去的民心。


    “諾!”


    侯越一襲官袍,規規矩矩,跪坐在下側的位置上,一張臉龐麵無表情,瞳孔幽暗不明,顯得有些深沉。


    他心中不知道牧景召他什麽事情,但是召他他就必須來。


    “定方,你的心中是不是還在怨我當年放棄南鄉,撤兵離開南陽的事情啊?”


    牧景輕聲的問。


    “屬下不敢!”侯越聞言,咬咬牙,低沉的說道。


    當年他的確怨恨過很多次,但是漸漸的,他發現不知道怎麽去怨恨,反而顯得有些冷淡了,或許是他認為,少了牧景,少了明侯府,南鄉也能生存下去。


    “不敢?”牧景看著侯越那複雜的眼神,笑了笑:“那就是心中有怨恨了,隻是基於我的身份,所以不敢表達出來,對嗎?”


    侯越頓時沉默了。


    這話不能否認,他也不能承認,不管讓他心中對牧景,對明侯府如何不滿,也不能當麵承認對牧景的怨念,這是一下克上,大不敬的行為。


    “寧圍太平犬,不為亂離人!”


    牧景把玩著茶盞,輕聲的說道:“亂世兩個字,並非隻是說的,我們都是生活在這個亂世之中,有時候,隻能迫不得已的做出一些事情來!”


    “即使明知道,這樣做,會讓無數人受到傷害,甚至會讓很多人家破人亡!”


    “還是要去做!”


    “因為這個世道,是容許不得我們的仁慈!”


    他歎了一口氣:“明侯府現在,就好像一艘很大很大的船,這一艘船既然已經開動起來了,誰也停不下來,哪怕是我,也不行,隻能一直朝前去前進,要麽被浪花擊破,船毀人亡,要麽乘風破浪,殺出一條道路!”


    “主公心懷天下之時,可曾還記得,我們南陽的百姓,也曾扶持過你走向未來的!”


    侯越聽著牧景這話,心中越發的憤怒,他一咬牙,甚至有些大不敬的話都說出來了:“我或許能理解主公的選擇,但是南陽的百姓可以嗎,南鄉的子民可以嗎,當我們可以和主公同生共死的時候,主公放棄了我們,可曾理解半分,我們的心情!”


    “有些話,說出來了,是不是舒服很多?”


    牧景看著侯越那義憤填膺的神情,嘴角微微揚起一抹的笑容。


    “屬下言語有失,請主公責罰!”


    侯越有些清醒過來了,他看著牧景若笑若無的神色,連忙跪膝下來,俯首請罪,雖是心中怨恨,但是一旦說出來就可大可小了。


    “今日你無論說什麽,我都不會給你論罪,不管你對我有多不滿意,你今日都可以盡情的說出來,我已明侯的身份保證,離開這個大堂,今日所有的聲音,都傳不出去的!”


    牧景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想說有害怕,便給了他一些膽量:“機會不是很多,你要好好把握,過了今日,你想說,我未必想要聽!”


    侯越抬頭,凝視著牧景的瞳孔,半響之後,才壯大的一些膽子,低沉的道:“主公,你可知道,南鄉在當年有多少戶,在如今又有多少戶?”


    “牧軍撤出南陽之前,南鄉有三萬八千戶,接近十萬人!”牧景迴答:“如今,南鄉應該還存有兩萬五千戶,不到五萬人!”


    這個數據,他是可以派人去調查得來的。


    南鄉是昔日明侯府在南陽的根據地,不管後來是袁軍執政,還是的皇甫嵩執政,都把這裏當成最大的打擊對象,征召這裏的青壯上前線,征收這裏厚厚的賦稅,逼得無數人家破人亡。


    一朝皇帝一朝民。


    袁術統管之下,賦稅顯得更加沉屙,懂不懂就是的各種名目的稅收,辛辛苦苦一年,都是吃不飽飯的。


    而皇甫嵩掌兵厲害,治理地方,更是半分經驗都沒有。


    而且為了保住關中軍的戰鬥力,他在外圍征召了不少青壯,在戰鬥的時候,代替關中軍進入殘酷的戰場之中,消耗一波,然後在把主力方上場。


    有時候甚至到了一個窮兵黷武的狀態之中。


    南鄉的百姓首當其衝,大部分的百姓,都是活在了這水深火熱之中,他們心中的怨念,無處釋放,自然就全部轉移到了牧景的身上。


    “原來主公這麽清楚!”侯越咬著牙,瞳孔有一絲絲的血色:“這裏每一個死去的冤魂,他們都是明侯府的子民,他們當年無數人都曾經上過城頭,為主公主母守城,可至死,他們也不明白,為什麽主公說放棄他們,就能放棄他們,任由他們被別人糟蹋,被別人的殺戮!”


    牧景在聽,靜靜的聽,他的神色很平靜,平靜的有些的陰沉。


    有很多事情,可以用立場來的解析。


    但是發生的事情,立場不能作為理由,傷害已經發生了,誰能來彌補,死去的人,還能迴來嗎,敗壞的家庭,還能複原嗎?


    傷感的心情,並不能在牧景的心中維持多久。


    他終究是一代諸侯,執掌江山的人,決不允許自己被一些的感傷給的影響。


    所以他的情緒,很快就變得冷酷下來。


    “有些事情,吾既已經做了,說再多理由,也於事無補!”


    牧景臉上浮現一抹真誠的笑容,眸光獵獵,看著侯越,道:“我並不否認我對不起南鄉的百姓,你們怨我,恨我,都是應該的,但是我想說,人不能看著過去,要想著未來,我希望南鄉的未來,能更加繁榮富饒,百姓能過得更好!”


    “我知道,你們不會在信任我!”


    “但是我會用我的行動,去彌補我曾經犯過的錯誤!”


    他凝視著侯越,誠心的道:“我希望你能暫時擱置對我的怨和恨,幫我把南鄉的重建起來了,我希望看到以前那個南鄉,那個南陽西部第一城的威勢!”


    “我能再問主公一個問題嗎?”侯越突然抬頭,眸光變得淩厲起來了,直視牧景,一字一言的說道。


    “可以!”


    牧景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如果再來一次,還讓主公這般去選擇,主公還會放棄南鄉,放棄南陽嗎?”侯越問。


    “假設性的問題,我很少迴答!”


    牧景想了想:“但是你既然問了,我想我應該給你一個答案,可能會讓你比較失望!”


    “會!”


    牧景斬釘截鐵的說道。


    “為什麽?”侯越咬咬牙,道。


    “對不住南鄉,總比對不住整個明侯府好,我牧景,當朝明侯,執掌明侯府,麾下兵馬,治下子民,都是我的責任,但是責任是有大小的!”


    牧景平靜的迴答他:“坐在我整個位置,我隻能讓自己更加冷靜,甚至冷酷,傷害一定要有,那就得分輕重,不能被感情給搖擺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侯越越是期待,越是失望:“屬下願辭官歸故裏,還請明侯大人應許!”


    有些失望。


    但是又說不上來是怎麽失望。


    “你有怎麽知道,你我道不同呢!”牧景嘴角揚起一抹微微的笑容,道:“你為南鄉,我為明侯府,一個道理的,你一碗水,也要端平了,才有人能服你!”


    哢嚓!


    侯越的拳頭握緊,眸光越顯得陰沉。


    “治南鄉,離不開你,現在百姓更相信你,因為你曾經和他們共患難!”牧景問侯越:“你不會希望,南鄉成為明侯府的敵人吧!”


    “主公難道還準備對付這些百姓啊?”侯越怒了。


    “任何成為明侯府的敵人,我都不會手下留情,你可以憤怒,也可以不屑,但是如果你想要為南鄉著想,你隻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這個位置上!”


    牧景道:“不管是對南鄉也好,對我們明侯府也好,現在沒有任何人比你更合適,成為南鄉縣令!”


    “主公如此行事,難道不怕失了人心嗎?”


    侯越咬著牙,問。


    “怕!”


    牧景笑了笑,道:“所以我要更努力,你們的心,我都能失去,可隻要我能讓百姓過得好,他們的心,我終究會贏迴來的,手段不重要,結果才是關鍵!”


    侯越看著如今的牧景,越發覺得有些可怕。


    “你可以不認明侯府,不認我這個主公,但是為了南鄉,有些厭惡,你要忍耐!”牧景淡然的道:“你就把這當成一次合作,你為了南鄉的百姓能過得更好,我為了明侯府的聲譽,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若讓我知道,明侯府在剝削南鄉百姓,主公莫怪我的以卵擊石!”侯越深唿吸了一口氣,有些事情躲不開,他隻能去承受,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他不能讓南鄉陷入動蕩之中,所以,重新接受明侯府的統治,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你隨意!”


    牧景倒是不擔心這一點,這一次他是懷著補償的心情來的,談不上剝削。


    “那不知道主公打算,讓我如何做?”


    侯越問。


    “明日我在城中宣布,往後兩年,南鄉免稅,你得幫我把這勢給的弄起來!”牧景輕聲得到。


    想要重新迎迴民心,就得出點血了。


    “你確定會免稅?”


    侯越眸光一亮,問。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牧景道:“這些事情,我不會欺騙百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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