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涼亭上。


    四周珠簾半卷,地麵上竹席鋪地,徐徐清風,嫋嫋香氣,一代佳人,青衣宮裙,跪坐竹席上,十指如同精靈般挑動,一陣陣悅耳的琴音蕩然四方。


    “這是啥曲子啊?”


    牧景有些焚琴煮鶴,大煞風景,整個人跨進來就已經完美的破壞了這優美的意境,直接坐到了蔡琰的對麵去。


    “夫君!”


    蔡琰無奈停下來,嬌嗔一聲,給了牧景一個白眼:“打斷別人彈奏琴曲,乃是不雅之舉!”


    “我啥時候還能有雅致的舉動了!”牧景笑著說道:“咱爹不整天說我是一介匹夫,粗坯庸俗嗎!”


    “你啊!”


    蔡琰伸出了青蔥玉指,輕輕的點了一下牧景的額頭,然後讓侍女把琴拿下去了,鋪上沏茶器皿,焚香洗手,親自為牧景沏了一杯茶湯。


    “這茶得改良一下了!”


    牧景抿了一口,這年代的茶湯,雖然也是茶,而且也能沏出不一樣的味道,但是沒有炒茶之法,喝起來總感覺有一股泔水的味道。


    “這已經是天下最好的茶了!”蔡琰低聲的道:“人們都喜歡煮酒論天下,唯你喜歡品茶養心,隻是茶湯之味,真的不怎麽樣,雖然有一種比較特別的味道,但是雜味太濃,即使三洗之後,依舊揮之不去!”


    “喝茶還是比喝酒好一點的!”


    牧景笑著說道:“等我騰出手來了,去西南十萬大山走一趟,尋一尋,上好的茶葉,然後再用別法炮製一番,到時候你就感覺好喝了!”


    品茶之道,流傳已久。


    漢朝也有獨特的品茶之法,但是這年代的茶葉是不夠成熟了,所以市場不大,但是到了唐宋時期,等待茶葉炮製之法成熟了,大紅袍,龍井,鐵觀音……大量的名茶出現,也讓茶葉變成了一種暴利。


    普洱,乃是千古名茶。


    現在應該在用永昌郡的位置,年年都有進貢,想要尋找,還是能找到了。


    “你如今執掌一方,數百萬子民等著吃飯,哪有時間做這些風雅之事!”蔡琰搖搖頭,俏臉展露一抹微笑,問:“數日奔波,明侯府事情多如牛毛,你今日怎麽有空閑?”


    “主公也是人!”


    牧景撇撇嘴:“總不能讓他們把我當老牛一樣使,這幾天我是看他們是忙得根本找不到方向,我才義務的出手幫他們一下,要是事情全讓我去做了,我還要他們幹嘛!”


    六扇門的事情牽涉頗大,甚至會引起軍方的注意,牧景不親自去主導一下,根本鎮不住局麵,所以這些時日,為了建立六扇門司衙,他可忙得腳不著地。


    “明豐錢莊要交出去?”


    蔡琰低沉的問道。


    明豐錢莊一直都是她在掌控著,巨大的財物交到她手上,牧景才放心,前年和去年牧軍在荊州征戰無數次,幾乎耗盡明侯府財政,都是明豐錢莊出手,才能渡過危機。


    “嗯!”


    牧景點頭:“明豐錢莊有發行錢幣的權力,現在又涉及統一益州貨幣的事情,這就是一個燙手山芋,如今明侯府執掌的不僅僅是漢中一地,整個益州牽涉甚大,你乃是後宅之人,現在我們還不能徹底掌控局勢,還得看一些人的意見,他們提出後宮不幹政,這就會成為他們攻擊你的一個把柄,我倒是不怕他們反對,大不了對著幹,看看是他們厲害一點,還是我們堅持到底,但是到時候會連累統一貨幣的計劃,這就得不償失了,所以明豐錢莊暫時是不能留在你手上了!”


    明侯府想要徹底的掌控益州,還需要一些時日,不是掌控大局,就能掌控全局,軍政大權雖然已經落入了明侯府的手中,但是想要掌控全局,從州到郡,從郡再到縣,官吏,民眾,都要完全的掌控。


    如今更是統一貨幣的關鍵。


    民心動亂之際。


    多少人在背後煽動民眾,攻擊明侯府,明侯府但凡有任何一點點做的不到位的,都會被無限放大,形成攻擊的缺口。


    明豐錢莊雖名義上是明侯府執掌,但是幾乎獨立在外。


    還是牧景妻子蔡琰,一個女子來掌控。


    這就是缺口。


    所以牧景得把掌控權拿迴來,他是大度,他是不介意讓女人出來幹活,甚至他認為蔡琰能力在很多人之上,可現在這時局,他也不敢冒險,把蔡琰推出來。


    “誰來接手?”


    蔡琰要說沒有點失落,是不可能的,這明豐錢莊從一開始就是她替牧景盯著,她在上麵有太多心血,一時之間突然要放手,她的心情自然有些的不甘。


    “我先親自掌控,爾後有何事的人選推薦,再讓他來執掌,明豐錢莊,涉及錢帛過多,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牧景說道:“還有,你得早點放手,不能拖拖拉拉,外人我不怕他們說三道四,但是老頭子如今已經開始進入巴郡了,不日將會至江州,如果那些腐儒要是把他推出來,他在這事情上挑刺,我半句話都說不上,你也扛不住!”


    “爹不是早就南下了嗎?”


    蔡琰心中一突,頓時一點幻想都不敢有了。


    “他南下之後,先行蜀郡,正在到處聯絡好友,每到一處,青梅煮酒,論政天下,然後開舍講學,增加聲望!”牧景笑著說道:“這老頭子的智慧,還真一點都不能小看,他準備正兒八經的在益州出仕了,卻來這一出,到時候我們想要隨隨便便給他一個位置,都不行了,要是不器重他,必引起讀書人的憤怒!”


    “爹向來不喜權勢,自然也是不會在意這些的,但是他居然這麽做了,必然緣故,難道是長安方麵?”蔡琰冰雪聰明,一下子猜到了。


    “嗯,而且我猜他應該和王司徒有點約定,所以才會出仕,但是具體是什麽,我還摸不清楚!”


    牧景點頭:“這對我們也算是好事,爹有宰輔之才,若是讓他終老山野之間,頗有些可惜,他若是能出來為我坐鎮政務上的處理,我就能胡昭撤出來,到時候就能做很多事情了!”


    “夫君,你可不能讓爹在這事情上越陷越深,這些年過來,我也不是當年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女孩子了,政治路途,兇險叵測,他要是走錯路了,屆時明侯府上上下下都不會放過他,即使夫君,也就救不了他了!”


    蔡琰這些年經曆多了,也學的多了,看的更加明白。


    明侯府如今自成一係,國中為國,雖無國名,卻已有行政一方之實,明侯府上上下下的官吏,這些人能聚在一次,可不僅僅是為了牧景,更多的是他們的政治抱負。


    如果這是一艘船,大家都在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人想要跳船,尚情有可原,牧景這個掌舵的船長還算是能撐得住,但是如果有人想要鑿船,毀掉大家的心血,把所有人都推進水裏麵等死,那就是所有人都不會放過,即使牧景這個掌舵的船長想要死保,也未必保得住。


    “你不用過於擔心,我親自盯著,是不會讓他越界的!”


    牧景拍拍她的香肩,道:“這老頭子始終心懷漢室,隻能讓他碰碰壁,才能讓他迴頭,讓他更人的清楚,這個世道是什麽樣的一個世道,不然我們誰去說,也沒用,所以這事情,你也卻別勸他,讓他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明侯府他還翻不了天,也不會鑄造大錯,尚可挽迴!”


    “夫君是想要用父親和王司徒之間的聯係,然後和天子形成一個同盟關係?”


    蔡琰不是傻白甜,她其實有很高的的政治智慧,隻是這個年代,女子無才便是德,她隻能把自己的智慧放在才學之上,唯有當了明侯夫人之後,才開始漸漸的發掘了她的一些能力。


    若非這個時代,她會成為一個讓很多男人都無愧自容的女政治家。


    “父親和王司徒之間的關係,必須要利用的,不過和天子同盟,那就不需要!”牧景搖搖頭:“劉協,我還看不上眼,他倒是學會了兄長劉辯的忍讓本事,就是沒有學會劉辯的行事魄力,比之劉辯,他還差得遠!”


    劉辯也就是時運不濟,不然他會成為一個好皇帝。


    反而劉協。


    行事倒是果敢而且狠辣,就是手段過於陰森,缺少魄力,他雖性子堅韌,甚至必劉備還能忍,但是卻沒有劉備能力,所以注定了他的命運。


    不管是在長安,還是逃出長安,他始終掌控不住大局的,隻能淪為一介傀儡而已。


    “我明白了,夫君要攪渾了長安這攤水,夫君用父親,讓父親出仕,無非就是想要利用父親在長安尚有影響力,隻是有些事情,通過父親的口傳出去,必然會對父親在長安的聲譽造成影響,甚至會還讓很多人認為,父親已經徹底的投靠了明侯府!”


    蔡琰反應的很迅速,但是她倒是沒有怪牧景,牧景是明侯府之主,手底下多少人生存,她心知肚明,為了一方太平,做再多的事情,也是值得原諒的,而且她相信牧景會有分寸,但是她倒是有些擔憂,牧景會不會太小看蔡邕了:“我倒是有些擔心,父親或許沒有這麽好哄,父親風雨幾十年,起起落落數次,朝堂上的一些明刀暗箭都能躲開,他的確有些迂腐,卻有他的生存智慧!”


    “我從未小看父親的能力和智慧,隻是他太執著了!”牧景嘴角微微揚起。


    ………………………………


    …………


    三日之後,江州城外。


    “稟報祭酒大人,前方已是江州城!”一個車隊,走在前麵的少年勒馬返迴,對著車隊中間的馬車,拱手說道。


    “到江州了?”


    馬車裏麵,一個老者,揭門簾,微微抬頭,眸光掃過前方的城牆,看著的很久,他才歎了一口氣,低沉的說道:“不是很想來,但是總算是到了!”


    這句話有些矛盾,但是正好說明了蔡邕如今的心情。


    這幾年時間,蔡邕過的還算是有滋有味,要是這樣一直糊裏糊塗的過下去,他也很樂意,有女兒侍奉,有女婿作伴,雖然女婿皮了點,但是能一天教訓幾次,也算是樂事。


    但是終究有些事情是放不下的。


    他和王允密函來往多時,局勢推演的一次又一次,那怕他明知道,機會渺茫,希望幾乎全無,然而他還是不甘心,所以他來了。


    “老師,前方好像有人在迎我們?”


    另外一個學生走上來,稟報說道。


    這一次南下,蔡邕並沒有把鴻都門學卷進來,但是也帶著十餘個從鴻都門學裏麵挑出來,頗具能力的學子南下,因為一旦執政,他需要心腹。


    “看來他景武司的爪牙還真不簡單的,能把我的行蹤摸得這麽仔細,日後還是得小心了!”蔡邕抬頭,眯著眼,眸光倒影在前方騎馬的一個青年身上。


    雖然平日他不是很理會明侯府的事情,但是多少也有些見聞,更知道牧景麾下有一部,名為景武司,景武司執掌細作,行陰晦之事,不僅僅在外麵有無數探子,即使內部,明裏暗裏也不知道安插多少的棋子。


    他頗為有些抗拒景武司的人,自然也少去了解這方麵的事情。


    不過現在,他得警惕起來了。


    “父親!”牧景策馬上前,拱手行禮。


    “勞駕明侯親自迎接,老夫倒是有些欣喜!”蔡邕微微一笑,隻是這言語之間,卻仿佛準備和牧景劃開一條界限。


    “父親,昭姬已在府上備了酒宴,準備為你接風!”


    牧景拱手說道。


    “不用了,先公後私,老夫雖也想去漸漸昭姬,隻是此番前來,乃是受命州牧大人之征辟,既來益州,當入驛站,然後待州牧大人召見,如此方符合禮數!”


    蔡邕拒絕了。


    “那我送父親去驛站!”牧景麵色不變,嘴角翹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還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小酒窩。


    這一次蔡邕倒是不拒絕了。


    牧景送蔡邕進了驛站之後,蔡邕擺明沒有和他商談的意思,他就知情識趣,離開了驛站。


    不出兩日時間,州牧府已經下了一份公文,征召蔡邕為益州州牧府右長史之職。


    之前益州右長史是牧景。


    但是董扶自刎死之後,牧景推劉璋上位,劉璋就是州牧,但是左長史的位置就空缺下來了,古人以左為尊,所以牧景就頂上了這州牧之下,順位第一權力的長史之位。


    右長史空出來了,畢竟益州沒有敢於和牧景相提並論之輩,現在劉璋突然和蔡邕形成共識,把蔡邕放在這個位置,震懾牧景,這倒是讓牧景有一點點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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