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陽光從東麵的海平線漸漸的浮現出來,映照大地。


    陰縣水寨。


    袁旭和餘安趕到這裏的時候,留給他們隻剩下千倉百孔的水寨營房,還有不少的屍體,江河的血色都已經被衝淡,本來停泊戰船的港口空空如也。


    “聲東擊西?”


    袁旭的麵容十分難看,陰沉如水:“原來他們的目標是我們的水寨,是我上當了!”


    縣城的戰爭看上去激烈。


    可是當他命令水寨將士上岸增援的援軍還沒有趕赴縣城,進攻的敵軍就撤出去了,來勢洶洶,去勢匆匆,本來就讓袁旭有些摸不著頭腦,當水寨爆發大戰的消息傳迴去,他才幡然醒悟過來了。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用南陽西南四五個縣城,加上新野等地的支援,打造出來了這一支水軍,折損超過三分之一,戰船全失,幾乎在一夜之間的被打迴原形。


    “來襲的敵人到底是何人?”餘安四十歲出頭,是一個沙場老卒,憑借軍功一步步當上了校尉,他看著這一地的屍體,心中滴血。


    要知道水軍將士的訓練不容易,不同步卒,步卒隻要有武器就能用,可一個水軍將士最基本的是熟絡水性,還有操控戰船,另外還要懂得戰船之間的對戰。


    這是一個技術兵種。


    袁軍幾十萬,可南陽和汝南加起來的水軍不過一兩萬人而已。


    還有戰船。


    打造一艘艨艟都需要數十工匠忙碌一個月以上,打造一艘鬥艦更是需要技術性比較高的造船工匠,這都是袁軍如今很缺乏的人才。


    這些都是他損失不起了。


    沒了戰船,他麾下的將士還是水軍將士嗎,本來是準備以陰縣水兵揚名袁軍的將領階層,可如今陰縣水軍就變成了一個笑話,沒有一年半載不可能重新恢複戰鬥力。


    “不可能是荊州軍!”袁旭掃視一眼,低沉的說道。


    之前他也認為是荊州軍,但是現在想想,感覺不對勁了,如果是荊州軍,他們不會打一下就跑,荊州軍北上,那是對南陽的窺視,打到這個地步,定然是一口吞下陰縣的。


    “他們好像是從上遊打下來!”餘安是一個水軍將領,他熟諳水戰,單單是看戰場,他就能知道發生什麽事情:“雖然你下令召我兵馬迴防縣城的時候,留下的戒備的軍令,可是我們一直戒備荊州水軍,荊州水軍想要北上,必然是從下遊殺上來,可現在……”


    “牧軍!”


    袁旭拳頭握緊,道:“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人了!”


    “怎麽可能?”餘安皺眉:“沒聽說牧軍有水軍有戰船啊!”


    “沒聽說不代表沒有,家主說過,牧龍圖雖年輕,可城府之深,即使昔日的牧相國也比不上,他才是我們袁氏最可怕敵人!”袁旭冷冷的道:“漢中並非沒有江河,隻要舍得付出,想要打造戰船,訓練一支水軍,不是問題!”


    “那他們南下……”


    “自然是為了山都和築陽!”袁旭的分析越發的精細起來了:“我們都猜錯了,以為牧軍並不在意山都和築陽兩座城池,但是事實上,他們不惜代價南下了,甚至不惜和荊州軍大戰一場,也要保住這兩座縣城,我們封鎖江河,本意是擋住北上的荊州軍,卻不經意之中擋住了他們南下的腳步,所以才有了這一戰!”


    “隻是他們也太狠了吧!”


    袁旭咬著牙說道:“不僅僅擊潰了我們的將士,還把我們所有戰船都拿走了!”


    “要追嗎?”


    餘安想了想,低聲的道:“現在他們應該還沒有走遠!”


    “算了!”


    袁旭冷靜下來了:“我們沒有戰船,追上去也沒用,況且……兵力之上,我們遠遠不足,他們一邊進攻縣城,一邊進攻水寨,兵力最少也是我們的兩倍!”


    “難道就這麽算了!”餘安不甘心。


    “此事我先上報南陽!”


    袁旭道:“餘兄,麻煩你整合兵力,另外派出斥候,盯緊了山都的情況!”


    他的嘴角勾勒起了一抹冷笑:“既然牧軍願意戰,也未必是壞事,若是荊州軍和牧軍能拚一個你死我活,對我們來說,或許還是好事,牧軍若敗,必迴撤兵返迴,屆時我們攔路堵截,正好痛打落水狗,牧軍若勝,其實於我們而言也不壞,最少能保住陰縣!”


    “嗯!”


    餘安目光一亮,頓時點頭起來了。


    ……………………


    ……


    離開水寨戰場,景平第二軍第五營的將士集合戰船,沿河而下二十裏。


    中午。


    他們的戰船停靠在一個蘆葦蕩之中的暫作休整。


    “主公,朔方營傳來消息,昨夜一戰,傷亡一百二十將士,其餘將士如今都在築陽西郊集合起來了,正在休整,隨時可以南下山都縣城!”


    甲板上,景武司的隨行小旗向著牧景稟報消息。


    “傳消息給牛蓋,命令他們化整為零,盡量避開耳目,在明天早上之前,抵達山都縣城郊外,尋找地方紮營,不得暴露行跡!”牧景說道。


    “諾!”


    景武司的小旗去傳令了。


    “主公擔心山都?”張遼剛剛結束了與第五營各軍侯的會議,畢竟多了這麽多戰船,他們可以充裕的把兵力發揮出來,之前的那點戰船還真不發揮不出第五營的戰鬥力,會議結束之後,他走出甲板,看著牧景遠眺前方,麵容帶著憂色。


    “如果可以,我還真希望山都能站在我這一邊,缺了地理優勢,我們將會艱難數倍!”


    牧景低沉聲音的迴應:“昨夜的水戰,你也是親身經曆了,勝是勝了,可其中有多少不足,你我心中清楚,我也不怪你,你本事步卒大將,想要一時三刻轉變過來是不可能的,隻能慢慢來,但是麵對沒有什麽水戰經驗的陰縣水軍,我們都如此狼狽,要是真正麵對南陽水軍,你還有信心能贏嗎?“


    “這個……”


    張遼還真不敢說這個大話。


    “陳崖!”牧景嘴裏麵吐出一個名字:“希望你的選擇不會讓我失望!”


    ………………


    ……


    山都縣。


    縣衙。


    陳崖跪坐竹席之上,身軀筆直,眸光獵獵,死死的盯著前方的中年文士,半響之後,才陰沉的說道:“公悌兄,你這是什麽意思?“


    “陳縣令,某並無威迫之意,隻是希望陳縣令能做出不讓山都百姓遭難的決定!”


    中年文士姓傅,名巽,字公悌,荊州州牧府從事,劉表麾下謀士團之一。


    他來山都是說降的。


    他和陳崖算是同窗,當年同在關中求學,拜入一個關中的大儒名下,同窗數年,頗有矯情。


    “荊州軍如今陳兵縣郊,無非就是想要逼我歸降,是不是我如若不歸降你們荊州,你們的大軍就準備踏破我山都縣城,屠戮我山都百姓啊!”


    陳崖冷厲的聲音帶著一抹肅殺。


    陳家在山都一手遮天,山都縣衙八百縣兵,陳家還可以集合城中大戶,召集三千青壯不在話下,逼急了他,他也可以據守縣城,死戰到底。


    “陳縣令,巽認為你乃是識時務之人,汝難道認為山都一縣,可擋我荊州大勢乎?”


    傅巽平靜的說道。


    “公悌兄,你可不要忘記了,明侯是不會對我們山都和築陽置之不理的!”陳崖陰沉的道:“牧軍精銳,關東諸侯尚且擋不住,你們荊州軍擋得住嗎?”


    “哈哈!”


    傅巽大笑:“牧龍圖,國賊爾,何等何能,居於明侯之爵,所謂牧軍精銳,於北境尚可一戰,可放在荊州,寸步難行,這山都縣可是水路交錯,哪怕牧軍南下了,他們在這裏還能與我們荊州將士交鋒嗎?”


    陳崖聞言,麵容頓時變得有些陰沉了。


    牧軍的確縱橫中原,可山都這裏的地形相對來說,河道太多,大江橫貫,周圍還有支流交錯,戰船無敵,恐怕即使牧軍南下,也不是荊州軍的對手。


    “陳縣令,即使為了這山都百姓,你也莫要自誤,大戰一起,山都百姓必傷亡慘重!”傅巽看出來陳崖的猶豫,他連忙加一把火:“而且我來之前,荊州劉使君已經給了一個承諾,隻要你願意開城歸降,你日後還是這山都縣令!”


    “給我時間,我需要和山都各大家族商討一下!”


    陳崖深唿吸一口氣,沉聲的道:“山都非我一人之山都!”


    “可以,但是時間不能太多!”


    傅巽道:“我隻能給你爭取一天時間,鄧龍將軍並非沉得住氣的人,一天之後,你若不開城,他就率軍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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