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格是一件商品的價值代表,而價格戰永遠都是殘酷的,因為當一件商品的價格越低,那麽銷售商家所付出的代價也就越是沉重。


    商賈賺錢為根本。


    價格戰就是消耗戰。


    沒有幾個人願意。


    可這關乎市場最終歸屬,所以即使他們不願意,他們也隻能咬著牙支持下去,雒陽鹽市頓時算是一片哀鴻遍野。


    “什麽,還要降價?”


    “在這麽降下去,我們家底最後都要賠光了!”


    “連續三日,天天都要降價,現在鹽價已經降低到了一萬兩千錢一石,還買一送一,均價不足六千,這些年什麽時候有這樣的鹽價,我們要西北風了!”


    “不能再降價了,再降價,咱這個買賣就做不成了!”


    “……”


    價格戰拉開序幕,景平商行步步逼近,每天都降價一千左右,雒陽的鹽商也隻能跟著降價,當價格掉落七千之後,一個個頓時苦不堪言,被景平商行逼到了絕境。


    其實能立足雒陽市集的鹽商,都有幾把刷子,可經不住人家景平商行財力雄厚,景平商行這一次擺明了是要以本傷人,直接打一場價格戰,把鹽價拉的史無前例的底。


    最大的一個問題是,景平商行賠得起,而他們,多少家底恐怕都賠不起這場戰役的結束。


    “這樣下去不行啊!”


    方府之上,方家家主方紹站在長廊上,陰沉著臉容。


    他雖有了心裏準備,但是還是低估的景平商行的兇猛,一點一點降價他也許受得了,可景平商行這麽弄,每天最少降落一個檔位,才三四天就逼得雒陽鹽商怨氣四起,接下來那就是一個無底洞。


    就算方家的家底在鹽商之中還算可以,這樣下去,恐怕也要元氣大傷啊。


    “要不找景平商行的人談談!”


    方紹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來,就被捏斷了。


    和談了就等於認輸。


    景平商行不是一般的鹽商,一般鹽商強勢進入雒陽,最多立足雒陽,不會讓他們無路可走,而景平商行要的是獨霸雒陽,認輸了就沒有在雒陽立足的希望了。


    方家立足雒陽多年,嚴家當年勢如破竹的時候,都沒有能把方家趕出雒陽城,他們絕不能這麽灰溜溜的離開雒陽。


    “就這麽耗著!”


    方紹抬頭,眸光冷冷,看著外麵藍天白雲,咬著牙,自言自語的道:“我就不相信景平商行能撐得住多久!”


    這時候,隻能耗著,沒有第二個辦法。


    ……


    而作為另外一個鹽商巨頭的嚴家,此時此刻也陷入了遭亂之中。


    “繼續降價?”


    “家主,我們承受不住啊!”


    “這樣下去,嚴家的家底恐怕都要賠掉了!”


    一個個掌櫃實在不忍心繼續降價。


    “你們說的老夫都知道,短短幾日時間,我們虧本的足足四百金,以我們嚴家的底蘊,恐怕也扛不住幾日!”


    嚴鴻又蒼老的幾歲,他雖經曆無數風暴,才走到今時今日的地步,可這一場風暴來的太快了太急了,讓他根本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但是他老而彌堅,冷靜如斯:“但是為了嚴家的未來,我們必須要撐住,傳令下去,各個鹽鋪跟緊了景平商行的腳步,他們降價,我們繼續降價!”


    “是!”


    眾掌櫃聞言,麵麵相窺,唯有應聲。


    “嚴叔父,在這麽下去,恐怕我們姚家都要撐不住了!”


    這時候同為雒陽鹽商的巨擘之意,姚家的家主上門拜訪,與嚴鴻商議事情,姚家的家主他今歲才四十出頭,但是性格上有些羸弱。


    這場鹽價格的風暴之中,劉家第一個退出戰場,現在都沒有緩過一口氣,而何家保持中立,相對於嚴家和方家的底蘊,姚家還是不夠,所以三巨頭之中,姚家是最先承受不住的。


    “賢侄何意?”


    嚴鴻眯著眼,看著姚家家主。


    “姚家幾年前被何氏重創的根基,如今尚未恢複,也不同方家和嚴家,能依靠北境的買賣維持,我們的市場隻有在雒陽,一旦雒陽的鹽價崩了,我們姚氏恐怕就要家財散盡,家破人亡了!”


    姚家家主說的婉約,但是嚴鴻明白的他的意思。


    “你想要退出?”嚴鴻瞳孔變色。


    他早就知道這場戰役雒陽的鹽商並不是很其心,想要中途退出的大有人在,可是沒想到第一個是姚家。


    “嚴叔父,並非小侄軟弱!”


    姚家家主苦笑的道:“有人說這雒陽城風暴正盛,已不宜繼續的居住下去,另外景平商行背後的人是誰,叔父也清楚,我們可招惹不起,這一戰怎麽打都是輸啊,我姚家可不想百年根基,就這麽毀在這裏!”


    “你想要如何?”嚴鴻長歎一聲,幾天的殘酷的價格戰,讓很多人都看不到出路,他不怪姚家的家主,形勢如此,即使是他,也在心生退路,隻是到了他這個地步,已無路可退。


    “我手中尚有六百石的鹽巴,可售出給叔父,還有姚家的鹽鋪,我也可以轉讓給叔父!”


    姚家家主的聲音有些落寂:“我姚家上下已經決議,離開雒陽,返迴江夏!”


    姚家來自江夏,立足雒陽也近乎百年了,這場風暴讓姚家越虧越多,姚家在鹽商之中終究是日落西山,所以心生退意了,離開雒陽,最少還有一條活路。


    “你既已經決議,老夫也不強求!”


    嚴鴻無奈,亦不敢強留下來,萬一留成仇,就等於把他直接推給了景平商行,這種事情他可不會做:“但是此事需保密,姚家鹽鋪我會派人全麵接下來,你們不能把事情說出去!”


    他不能讓人心散了,隻能用這個方法,壓下來。


    “多謝叔父成全!”姚家家主感謝萬分,他也知道這種行為等於坑人,可在一個坑裏麵,能上岸他絕不會逗留,能坑別人,決不能讓這個坑把自己給埋葬了。


    ……


    ……


    鹽市場的價格戰越來越激烈,有人賣,自然有人買,反而刺激了鹽市場的熱鬧。


    “今天的鹽巴又降價了!”


    “這種機會很難得,多囤點鹽在家也好!”


    “要是平時,可見不得這麽便宜的鹽巴!”


    “哈哈,這一次南下算是來對的時機,沒想到雒陽鹽價這麽低,大家快把手上的羊皮馬匹給售賣出去,接下來都去進貨鹽巴,運迴北境,能大賺一筆!”


    “……”


    鹽價拉低,刺激了無數人屯鹽買鹽的熱情,鹽的消耗越發的巨大,各個鹽商手中的存貨都在時時刻刻的消耗著。


    越是消耗大,讓這些鹽商越是不安。


    “我們家的商隊到底有消息沒有?”


    “去西川的人還沒迴來嗎?”


    “上個月就讓他們去東海運迴來一批鹽,怎麽現在都沒有到!”


    “該死,這麽下去,我們就算願意降價讓利,恐怕也快沒有鹽巴買了!”


    “要是關門了,這就白降價了!”


    “……”


    無數鹽商開始愁了起來。


    這還沒有過冬季。


    冰雪也沒有徹底融化,周圍道路不好走,商隊想要從外麵運鹽進來,需要時間,可最近這鹽市場這麽火爆,存貨消耗太大,沒有補倉的能力,自然就會形成空倉。


    ……


    鹽市場這種價格戰傷人傷己的方法,即使的景平商行也開始有些吃力了。


    “這群鹽商還真是頑強!”


    景平商行的議事殿上,牧景盤膝而做,看著正前方屏風上的一副鹽市場的勢力分布,嘴角微微揚起一抹蕭冷的笑容:“看來不大出血,是搞不定他們了!”


    “大掌櫃,何家那邊開始動手了!”張恆走進來,拱手匯報。


    “早了點!”


    牧景眸光有些疑惑。


    “他們說,現在時機剛剛好!”張恆響起了和何宇商談的場景,道:“做主了好像不是何宇,是一個青年公子,沒見過,但是何宇在他麵前畢恭畢敬,他隻是簡單的說了一句話‘有把握的時候要果決出手’何宇就立刻應了!”


    “有把握的時候要果決出手?”


    牧景喃喃自語,道:“是一個殺伐果斷的人!”


    “要查一查這個人嗎?”


    “不用!”


    牧景擺擺手:“我們沒有這麽功夫放在他們身上,不管他們是誰,隻要確定他們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就可以了,行商講究的是雙贏,不是獨霸,我們能容得下盟友!”


    “是!”張恆點頭。


    “世子!”


    兩人商議了一下接下來的戰略,這時候一個遊俠從外麵持著景武司的令牌而進,把一份秘密送到了牧景手上:“這是司主讓我們送來的情報!”


    景武司的人都被譚宗馴服了,向來稱唿譚宗為司主。


    “知道了,你迴去吧!”


    “諾!”


    牧景把竹筒打開,拿出裏麵的字條,看了一眼,麵容上頓時露出一抹笑容:“嗬嗬,老張,姚家退場了!”


    “姚家退場了?”


    張恆聞言,眸光微微一亮,神情大喜。


    這將會是一個突破口。


    不過他有些疑惑:“可我剛剛還去看了,姚家的鹽鋪都打開門做生意啊!”


    “那是嚴家在操控!”


    牧景道:“姚家已經賣掉了京城之中的產業,準備離開京城了!”


    “如此以來,倒是有利我們!”


    張恆一聽,頓時說道:“一旦這消息確認,雒陽鹽商的軍心就會直接崩潰!”


    “立刻把消息傳出去,要做的聲勢大一點!”


    牧景霸氣的道:“此一戰,我要整個雒陽鹽市以景平商行為尊,順者生,逆者亡!”


    “好!”張恆轉身離開,匆忙的去做事情了。


    ……


    ……


    “什麽?”


    “姚家居然的放棄了!”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姚家可是我們鹽商的巨頭之一,姚家的家底多豐厚啊,不可能這麽快扛不住的!”


    “我悄悄的和你們說,其實姚家已經開始賣掉的所有產業,準備離開京城!”


    “胡說八道!”


    “姚家可是我們鹽商的巨頭,連他們都沒有希望了,我們還有什麽希望!”


    “叛徒,他們這是叛徒啊!”


    “連姚家都鬥不過景平商行,我們怎麽可能鬥得過!”


    “我看大家還是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雒陽吧!”


    “……”


    姚家退出的消息,一下子的讓無數雒陽的鹽商心中變得忐忑不安起來了,有不少鹽商開始變得沮喪起來了。


    ……


    “嚴鴻啊嚴鴻,這一次算是被你害死了!”


    方紹得之這個消息時候,如雷灌頂,整個人楞了一下,姚家和嚴家算是堅固的盟友,沒想到嚴鴻連姚家都沒有能穩得住,這一下鹽商的軍心必然亂了。


    半響之後,才迴過神,喃喃自語起來了:“這一次我們雒陽鹽商算是徹底的完了!”


    劉家已經被掛起來了,姚家再退,這雒陽鹽商,那就徹底的沒希望了。


    這一戰,輸了八成了。


    “哎!”


    他站在方府的一個石亭之中,長長的哀歎一聲:“終究不同心,怎麽可能擋得住虎狼之勢!”


    雒陽鹽商,看上去是人多勢眾。


    可其實每一個人心中都有小九九。


    他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行商的人,向來重利益而輕諾言,遇到的風暴,怎可齊心,損了利益,絕不會硬抗,能退就退。


    “家主,截止下午,我們的存鹽已經不足五百石了!”


    方家一個掌櫃走進,拱手說道。


    “五百石?”


    方紹強行振作起來了,到了這一個地步,方家隻能咬著牙撐下去:“去問問嚴家,那個東海鹽商說要提供給我們的鹽迴到雒陽沒有!”


    這一戰還沒有輸到底,隻要他和嚴家擋得住,撐得住,還是有機會的,他就不相信景平商行的存鹽比他們還多,到時候景平商行沒鹽賣,那就等於自打嘴巴,損害聲譽,隻能關門大吉。


    “諾!”


    ……


    ……


    此時此刻,嚴府之上,嚴鴻一臉肅穆,雙眸瞪大,死死地看著眼前的人:“羅真,你不是說十天就有鹽嗎,我要的鹽呢?”


    “嚴家主,很對不起!”


    這是一個來自徐州東海的中年人,他畢恭畢敬的道:“本想要運進京城的鹽巴,被人半路攔截了下來!”


    “到底是什麽人?”嚴鴻瞳孔熾熱,冷冷的問道。


    “糜家!”


    中年人道:“我們家主和糜家是世交,糜家開口,我們家主隻能把這一萬多石的鹽全部給了糜家!”


    “糜家?,則麽會是糜家!”


    嚴鴻楞了楞。


    天下巨賈糜家為什麽會截下這一批鹽。


    他想不明白。


    但是他知道當糜家截下了他這一批鹽,等於宣告整個鹽市場的戰爭結束了。


    “噗!”


    他一想到嚴家的家業會在他手上毀於一旦,他氣的胸口的熱血翻滾,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了。


    列祖列宗,子孫不孝,保不住這嚴家的家業。


    嚴鴻暈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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