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朝陽破曉,陽光照耀大地,驅散濃濃的寒氣,解凍重重的冰雪。


    宮中。


    天子這一夜無眠,身披著皮襖,安坐在庭院,靜靜的看著那一輪太陽緩緩的升起,沉聲問道:“尚父,宮外的情況如何?”


    在這裏雒陽城,還真沒有什麽能忙得住他的耳目。


    他能把十常侍扶持起來,權傾朝野,即使他如今是一頭即將死去的龍,他也是龍,龍對於自己的領地可是看管的很嚴謹的,區區一個雒陽城,還不至於失去掌控。


    但是他選擇了放縱。


    因為他知道,他自己的時日不多了,他不是輸給了任何人,他隻是輸給了老天爺,即使張讓不斷的殺了給他診斷身體的太醫,即使張讓什麽也不說,他心中都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熬不住幾年了。


    “陛下,造印監無礙,但是司空府被焚成了廢墟!”


    張讓站在旁邊,畢恭畢敬的迴答:“還有太尉袁隗,被燒了隻剩下半條命,若非何進率人及時來到,他恐怕在火焰之中滅亡了,不過盡管如此,他也半身被焚,容貌盡毀,如今還火毒攻心,尚未蘇醒過來!”


    “嗬嗬!”


    天子笑了,嘴角的笑容有那麽一抹諷刺:“袁周陽和袁次陽兩個老狐狸在朝堂之中合縱連橫,壓了朕大半輩子,朕和他們也鬥了大半輩子,可也始終奈何不了他們的皮毛,如今他們居然在一個毛頭小子手中吃了大虧,大快人心也!“


    他和袁逢袁隗也算是老對手了,這兩兄弟高居三公之位,掌控朝政,統帥士族,幾乎把他架空,他們之間本來就是不合的,因為他是皇權的代表,袁逢袁隗確是世家門閥的代表,本來就是敵人。


    他想了想,道:“不過牧龍圖要吃大虧了!”


    燒了司空府邸,幾乎滅了袁隗,那可是惹怒了整個士林,畢竟兩人在士林之上的名聲和地位都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即使盧植等人也不會願意看到牧景如此踐踏士族的人高舉朝堂之上。


    “不!”


    張讓搖搖頭,道:“整整一條街都燒了,包括西鄂鄉侯府,還有大將軍府邸!”


    “夠狠!”


    天子瞳孔微微變色,半響之後才道:“尚父,你牧龍圖這個人朕能用嗎?”


    “天下沒有陛下不能用的人!”張讓道。


    “朕自問能壓得住他,可是辯兒和協兒他們呢?”天子長歎,他如今隻是一個為兒子鋪路的父親而已。


    昨夜的那一戰,讓天子看到的牧景的妖孽。


    也讓他對牧景變得有些忌憚起來。


    在他看來,牧景此子,心智非凡,而且城府謀略絲毫不必任何一個成年人差,但是比之一些老狐狸還是有些不足,不然也不會陷入自己的棋局之中。


    他自認為還用得起牧景。


    然而,牧景有一個最大的優勢是,他年輕。


    這是天子不曾擁有的的優勢。


    “這個……”


    張讓聞言,頓時不敢說話了。


    不管是劉辯,還是劉協,恐怕都鎮不住牧景,劉辯的性格有些懦弱,劉協還年幼,他們之中任何一個登基之後,能熬死何進袁逢他們,但是一旦用牧景,牧景必為權臣。


    要知道,牧景今歲才十四,和劉辯年歲相同,要是順利,他在朝堂之上能熬死所有人,包括自己十常侍在內。


    “你說朕有一天真的去了,把牧龍圖一起帶走如何?”天子的手指之間把玩著一塊血紅色的玉玨,不經意之間的聲音充斥這的蕭冷的殺意。


    張讓不敢開口接著一句話。


    “算了!”


    天子搖搖頭,放棄了這個念頭:“他們還小,日後造化如何,還得他們親自去經曆,朕也算不了這麽遠!”


    這是天子的無奈,他一道聖旨就能把牧景帶走,可是他的兒子年幼,終究擋不住朝廷那些老狐狸,不想兒子成為傀儡,就需要平衡,需要有人替他兒子擋風雨,牧景就是最合適的任你選,牧景身後有牧山,牧山手握兵權,是最大的震懾。


    “陛下聖明!”張讓鬆了一口氣。


    天子站起來,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沉聲的道:“雒陽終歸是雒陽,這亂局就到此為止吧,傳朕命令,北軍歸營,袁滂官複原職,領執金吾緹騎,戒嚴全城,任何敢趁亂而動的亂民,殺無赦!”


    “另外,傳令百官,今日複朝!”


    “諾!”


    張讓拱手領命。


    ……


    ……


    造印監。


    大殿上,牧景看著張火,沉聲的道:“傷勢如何?”


    “不是很嚴重!”


    張寧親自的檢查了一番,道:“他隻是被刀氣反震,傷了內髒,但是他的修為還可以壓得住,隻要靜靜修養十來日,應該能痊愈,不過他上次傷勢還有些尾巴,現在又傷了,恐怕日後留下病根了!”


    “火叔,是誰傷了你?”牧景這時候才沉聲的問。


    昨夜他計算的很好的,如果張火他們撤的快,應該不至於受傷,畢竟司空府的主力都被調遣出來了。


    “何進!”


    張火掙紮了坐起來,麵容蒼白,苦澀的道:“我小看他了,聲東擊西調開了張津之後,以為大將軍府沒高手了,沒想到何進的武藝居然如此恐怖,我在他手下居然走不滿十招,幸虧反應了快,大將軍府的火燒的早一點,不然恐怕就折在大將軍府邸了!”


    “我不是說的嗎,盡可能的不要去進攻大將軍府!”牧景皺眉。


    “是我忍不住,司空府的火被燒起來之後,大將軍府出動了張津等人去救火,我就想,或許大將軍府邸會空虛一點,想要探一探大將軍府的深淺!”


    張火慚愧的說道。


    “軍中向來臥虎藏龍,大將軍執掌天下兵權,手下強者如雲,哪有這麽容易探底的啊!”牧景搖搖頭。


    “但是我也燒了他半個大將軍府!”


    張火很恨你的道。


    “那是他們大意了,他們要是有一點準備,恐怕你們一個都走不出來,況且就算你們昨夜僥幸,為了進攻大將軍府,也折了不少人吧!”


    “揮兵世子,景平將士折了將近一半!”霍紹跪膝旁邊,迴答說道。


    “虧大了!”


    牧景咬著牙說道。


    “監令大人,宮裏麵出來聖旨,召百官上朝!”


    這時候,宦官趙信從外麵急促的走著碎步而來,拱手行禮,然後說道。


    “複朝了?”牧景聞言,神色一沉。


    按規矩,歲末休朝,起碼休到正月十五之後,應該還有幾天時日才上朝,倒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複朝了,看來有些事情沒這麽簡單,或許下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也不是袁逢,而是……


    “陛下親自下令,今日複朝!”趙信躬身說道:“陛下還下了聖旨,恢複了袁滂大人執金吾的官職,命令執金吾緹騎戒嚴全城!”


    “霍餘,取我官袍來!”


    “諾!”


    牧景在張寧的親自幫助之下,穿好了造印監監令的官袍,然後才開始囑咐眾人,道:“忠叔,西鄂鄉侯府燒了,現在我的人都在這造印的官署之中,官署這裏就靠你了,雖然此事應該雨過天晴,但是也不可鬆懈,最怕就是迴馬槍!”


    “遵命!”黃忠點頭。


    “誌才,景平書齋那邊你得看好,昨天晚上造印監被不明之人進攻的消息放出去一些,可以誇大一點,比如焚燒了數萬書籍,然後我們景平書齋發布限購的方式!”


    本來景平書齋的書籍就是供不應求,他們有了限購的念頭,如今限購正好有了一個正式的理由。


    “你想要激起士林之中對袁氏的反對聲音!”戲誌才何等智慧,一下子洞察了牧景的意圖。


    “我勢單力薄,總要有點依靠吧!”


    牧景道:“民心可助我!”


    “行!”


    戲誌才想了想,答應了下來,道:“我再幫你一次!”


    ……


    南宮之中,百官浩浩蕩蕩的,過了午門之後,他們沿著石階,可直入上朝大殿。


    在高高的石階之上,百官齊行。


    “今天怎麽就上朝了!”


    “還不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天晚上不是失火嗎?”


    “你傻啊,堂堂司空府和大將軍府同時失火,你相信嗎?”


    “那這是怎麽迴事?”


    “我也不知道,但是其中恐怕必有玄機!”


    “我也聽說的一件事情,聽聞昨夜造印監遭遇不明之徒襲擊!”


    “又和造印監有關係?”


    “這下樂子大了!”


    “恐怕陛下都要大怒了,今天大家可小心一點!”


    “……”


    這些官吏一邊向著石階而上,一邊在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他們在討論著昨夜發生的事情,想要在上朝之前,交流一下信息,然後讓自己有點應對的底氣。


    “下官牧景,拜見司空大人!”牧景走在了最後麵,他看到了自己前麵正是百官之首的當朝司空袁逢,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冷笑,笑吟吟的上前行禮。


    作為一個隻是秩俸六百石的小官,麵對秩俸萬石,金印紫綬的司空大人,他去行禮是應當的。


    不過現在,他的行禮更多的是挑釁。


    “我道是誰,原來是造印監令,西鄂侯世子!”


    袁逢自問宦海浮沉幾十年,養氣功夫早已經出神入化,但是在這個小王八蛋麵前,還是破功了,他雙眸仿佛要噴出火焰來了:“世子昨夜可夠狠的,可是世子如此罔顧人命,狠辣無情,難道就不怕天譴!”


    “下官有些不明白司空大人的話!”


    牧景聞言,有些悲天憫人的長歎起來:“聽說昨夜正陽街突然起火,火勢猛烈,不僅僅燒了我的西鄂侯府,還燒了司空府,傷了不少人,這天幹物燥的,雒陽的防火意識也太缺乏了,幸好我昨夜在官署連夜批閱政務,我西鄂侯府的人也剛好不在府中,不然恐怕都難逃一死了,此乃幸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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