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青絲,煩惱不斷。

    一段日子,說不清究竟是長是短。紅塵中春日已至了晚秋,在一對年輕人刻意的遺忘下,似乎卻終究把那些憂慮刻意的忽略了下來。

    還是一間小屋,庭院外竹林不知道何時變成了楓葉林。

    風卷落葉,在院落中揚起。嫋嫋炊煙隨著風彎曲,又調皮的直起了身形。

    “糊了糊了!”

    寧靜的畫麵中,忽然一聲可愛的驚唿傳到了院中。一把藤枝做成的太師椅上,正喝著粗茶的年輕人蹭的站起來。

    君臨本來是不被允許去廚房的,可是聽到那驚唿還是放下一瞬猶豫跑了進去。

    下廚的人便是小七,糊了的是一條魚。一切卻怪不得少女粗心大意或者技藝不精。隻因為君臨昨日上山打獵之後玩笑般的說了一句話:

    “以前還是個乞丐的時候,聽人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種宴席叫滿漢全席,一次一百零八道菜品,聽著便讓人流口水。”

    君臨當時的確是做一個玩笑來說,可是話入了小七的耳,便當了真。

    整整一個夏天,在荷花飄香,蟬鳴聲聲裏,立誌要稱為一個賢妻的姑娘廚藝精進,然而在一百零八道大菜的麵前,最終還是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失誤。

    闖入庖廚的君臨看到有些狼狽的小七,庭院裏別的地方說不上奢華,這廚房裏卻是食材和用具齊全無比。

    她同時做了七道菜,手忙腳亂有些倉皇。此時正皺眉翻著一條焦了半邊的肥魚,撇著小嘴自言自語說道:

    “外焦裏嫩,才最好吃!”

    此情此景,讓入了廚房的君臨忍俊不禁。笑聲剛起,下廚的少女才意識到君臨已經到了自己的身旁。

    她轉過身來,窘迫的低下頭,隨後又馬上抬頭起來衝著君臨橫眉輕哼:

    “誰讓你進來的!”

    若是以往,小七橫眉之時自有巾幗之色。可如今一身農家少女的穿戴,加上麵頰和瓊鼻之上那一抹可愛的灰灰,卻讓君臨隻覺得有趣多過了敬畏。

    “你還笑!”

    小七見君臨根本沒有走的意思,嗔哼了一聲。然後走上前去要把君臨推出去。

    可君臨並不想走,抓住了她伸過來的玉手,貼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年輕人又抬手抹去了她臉上和鼻子上的柴灰,保持著微笑道:

    “我就進來看看,你這麽著急趕人作甚?”

    “來看我出糗麽?”

    少女反問道,也沒有多做掙紮。畢竟不是真的要把人趕出家門,她自然也不會用什麽強硬火爆的手段。

    “我隻不過是看著心疼…不是一早就說過,咱們兩個人哪裏能吃這麽多的菜…就算是過新年也不至於如此啊…”

    君臨柔聲說道:

    “再說了,就算真的想要過這種帝王生活,咱們不如去找人皇陛下,讓他賞賜一番…”

    君臨的話順口而出,仿佛忘記了太多的事情。小七抬頭凝視著他,從夫君的眼眸中看到了一抹紫色。

    隨後她低下了頭,紫眸之中有些閃動。君臨的頭忽然有些暈眩,腦海中關於方才話語的記憶,一時間變得模糊。

    “說好了,我就想給你做一頓天下無雙的宴席而已…你就別在這裏嘮嘮叨叨啦。”

    話語複而變得有些輕柔,君臨僵滯的微笑慢慢自然。他實在是拗不過自己驕傲的小娘子,搖頭晃腦的走了出去。

    夕陽掛在牆頭,拉長了庭院裏所有景色的影子。君臨看到小七進進出出把一道道菜往廳堂裏送,心中無比的寧靜。

    直到一陣風起,廚房上頭的炊煙才慢慢散去。君臨聽到小七伸懶腰的聲音,隨後又聽得一聲唿喚:

    “君郎…都好啦!”

    饑腸轆轆的年輕人早就等著這一句話,他順著小七的喊聲起身走了過去,進門便聞到道道的菜香。

    還有久違的酒倒在了久違的杯中,這些日子小七一直都不讓他碰這東西,沒想到今日放寬了戒。

    “真是辛苦娘子。”

    他滿足的笑了笑,小七早已經在長桌旁的座位上站好,給君臨盛著一碗米飯。

    一壺酒,配著上百道的菜肴,讓一切美得像是虛妄。

    君臨不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麽,但總之不記得煩惱。他走到小七的麵前,沒有坐下,而是飲了一杯酒道:

    “坐著吃可夾不到菜了。”

    “這你不用擔心。”少女嫣然一笑,將君臨按在了座位上。然後走到桌尾,夾起一塊東坡肉。

    “我給你夾。”

    她晃了晃筷子,蓮步輕移把食物送進了君臨的口中。君臨自然享受,卻還是有些無奈的道:“小七,你累了一天了,讓我於心何忍?”

    “我做我喜歡做的事情,你又有什麽於心不忍的?”

    小七笑著反問,臉上也帶著幾分滿足。君臨被她塞了三四道佳肴,拉住她喝了一杯酒道:“就算是喂豬也不能這樣啊。”

    聽聞此語,小七不由噗嗤一笑。旋即與君臨共飲,又讓郎君如願的站了起來。

    兩人圍著長桌而行,一道道菜品嚐。君臨每吃一道便讚不絕口,倒是把少女誇得有些飄然。

    哪怕是淺嚐即止,百餘道美味也足以讓人飽腹。桌上的一壇酒分量多得驚人,讓這對小夫妻都變得有些微醺。

    酒意上頭,君臨也不知道說了多少不害臊的話。小七默默聆聽著,麵頰如門外夕陽紅潤。

    “再過些日子,便是冬至了。到時候你還是休息休息,我給你包餃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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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在山門的時候,師父總是沒有空搭理我。明依師叔就會叫我去丹山和師姐們一起玩耍,那時候就學了做餃子的手藝。”

    “從那時候,我就在想,以後的餃子都要包給你吃。不管你是想要吃什麽餡,保準給你解饞。”

    同樣微醺的小七看著門外的殘陽,因為那些喃喃低語把目光移到了君臨的臉。在這沒有人打擾的紅塵之中,她始終覺得一抹紫色讓她惴惴不安。

    那紫是來自她眼中的紫,是仙狐媚術無形之中的綻放。

    春夏秋冬,在她的眼裏。

    佳肴美酒,在她的眸中。

    她讓君臨看山成山,看水不成水。看到美好,消弭煩惱。可看到君臨臉上那神情,她便越發現對方正在慢慢沉淪。

    “我昨天看了很久的星辰,這個冬天可能比以前都冷很多。不過小七你不用擔心,夫君我備好了很多的柴火,足夠把這裏都暖起來。”

    “對了…昨天我還專程去了一趟集市。托人給你買最好的眉筆。之前我畫的眉你總說太淡,以後可就不會了…”

    小七凝視的目光越來越重,可一直喝酒的年輕人卻似乎刻意的在迴避。小七終於有些確定,對方其實不是沒有堪破幻境,而是沒有放下一開始就說不透的執念。

    她嘴角的笑慢慢苦澀起來,明白自己終於到了要下定決心的時候。

    少女起身,和君臨並肩坐在了門檻之上。她輕輕地從君臨手中拿下了酒壺,對著最後一縷斜陽的光芒道:

    “君郎…”

    “小七可能等不到冬至的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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