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很久。

    可真要算迴頭看去,朝露曇花,不過咫尺須臾。

    模糊的意識慢慢匯聚,黑暗之中降臨了一縷光明。

    迴憶猶如巨幕掀開,往事如同皮影戲在意識的碎片中流動。

    “既然你捧了此書,便當做天意賜姓,喚你君臨如何?”

    某年玄離,不知名的小乞丐第一次擁有了他的姓名。蘇洵坐在竹樓古案的背後,輕輕翻著那些泛黃的書。

    那些字句,從來沒有這般清晰。君臨知道,在那靜默的男子眼中,早就已經定格了兩個他滿意的字。

    君與臨。

    一切到今日方知,本就是天意。

    “生死無常,這般自責,可不像是我蘇洵教出來的徒弟。”

    青衫男子緩緩合卷,仿佛那一年發生的事情倒轉重來。君臨看到了自己的衣衫,同樣是玄離山的道袍,可是自己不再是當年的孩子。

    一切豁然明了,看著蘇洵的身邊沒有那把自己最喜歡把玩的長劍,他知道自己經曆的不是夢境和記憶的碎片。

    麵前的他是就是他。

    君臨不知道這是什麽樣的手段,攥緊了顫抖著的雙拳,嘶啞的道:

    “你說過,我不適合做一個冷漠的人。”

    說過…說過…

    這世間人與人間有無數說過,可埋藏在心脫口而出的時候,總伴著五味雜陳。

    蘇洵聽到這話微微抬頭,凝視著的不是知道是當年還是現在的徒兒。

    君臨和他對視,心中的苦楚和怒意像是從天上壓了下來。

    他緩緩彎下了身軀跪了下去。蘇洵緩緩站起了身。

    說不清孰輕孰重,兩人交織的目光中,也分不清誰的愧疚更濃。

    良久,蘇洵搖頭,輕輕歎道:

    “你可曾怨我和你娘親?”

    虛空之中,青蓮影子的畫麵證實了那跨越時空的血緣。真正聽到蘇洵說出那我和你娘親這樣的字眼之時,君臨跪在地上的身軀如同被狂風掃過的磐石,動搖幾分。

    “我曾經以為我無父無母,至少迴了玄離山見到您,帶著小七和凝霜,也算是一種團圓。”

    君臨雙手死死抓在一起,似乎在努力固定自己的身軀不再動搖。蘇洵聽到他話裏的幾分怨,無言的站在了麵前。

    “我知道她是我娘親的時候,心裏從沒有那般高興過。知道我身上留著你的血,好像上天終於給了我一次眷顧。”

    跪地的年輕人嘶啞著聲音說道,攢勁的手上被指甲刺破了血痕。

    那一滴血落在地上,無端滋養出一朵桃花。君臨終於鬆開手,將那花輕輕摘下道:

    “我可以在玄離山種出這樣的一朵花,也把它做成你們最喜歡喝的酒,可…可…最後能夠看見的…卻隻有你的影子。”

    “你說,我的父親…我應不應該怨你們?”

    君臨淚灑花瓣之上,聲音止不住哽咽。他不再是那個沒有身世的孩子,可是夢中無數次夢見過的團圓,卻依舊離他很遠。

    蘇洵平靜的臉上因為那一聲父親,變得欣喜,也變得落寞。

    就算是他比君臨更能明白其中因果又能如何?

    那些本以為能夠彌補的虧欠,還是成了他平生第二個沒有辦法改變的遺憾。

    蘇洵幾次張口,可幾次又說不出話。他隻能默然的扶起君臨,從他手上接過那一株桃花。

    混亂的時空中,那花已經枯萎凋零,蘇洵順著花瓣而去的方向,指著天隔地裂的世界。

    君臨知道,蘇洵想要說的話很多。可是最後也隻能歸於一句。

    曾經的神荒,現在的神荒,還有未來可能新生的世界。那都是蘇洵和卿紫雨要守護的地方。

    蘇洵不想說那是為了什麽蒼生和大義。可君臨也明白這些失去都是一種必然。

    “往後的路,你還是要走下去。”

    蘇洵緩緩伸手,撫摸著君臨的頭。那一腔的痛楚再也無法被約束,君臨哭嚎一般的將男子抱緊。

    一聲爹爹,君臨喊得撕心裂肺。

    一聲歎息,蘇洵的哽咽悠遠深長。

    驀然間,曾經的竹屋消散不見,君臨的麵前光暈流離。他看到蘇洵的背後,有兩個人在等待。

    清虛的目光依舊慈愛,天武的眼裏也多了幾分溫柔。

    蘇洵迴過頭,看到二位師兄,又緩緩轉過了目光。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

    流蘇無念,永隔參商。

    君臨不想鬆開自己環抱的雙手,可兩人的距離已經在分開。

    那光暈之後,天和地已經失去了本色。玄離山和那血色覆蓋的戰場,縹緲如同異界。

    恍惚間,混亂時空中迴蕩著遠去三人的長歌,經久不息,斷人肝腸。

    歲月漫漫兮,秋風起

    潮聲東流兮,伊人去

    迴首花葉落,知己幾人留

    劍斬天無意,俯首盡餘歡

    空念紅塵酒,三杯對影孤

    笑歎癡狂南柯夢,千情萬怨笑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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