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內外,宿命相連。

    群雄和群山盡皆落在了一人掌心之上。穆秦川頭頂古樓和山河圖,沉沉壓在每一個人身上。

    無數唿號響徹,除卻天道樓弟子之外,神荒修士們陣型已經被頃刻打散。

    即便是異魔皇所帶來的浩劫,也從來不至讓他們失去抵抗之力。然而此刻卻無人可以阻擋。

    更有驚天變動,瞬息而發。穆秦川十指之上的神劫,驟然縮成了一線。

    磅礴力量被擠壓,猶如細線割裂了無數的空間。這一幕讓不少人橫生熟悉之感,卻來不及生出驚訝的反應。

    因為那弦動之時,便已經出現了駭人之事。

    第一道光掠過人族軍陣,滄瀾國中陣法鑄造的天羽艦船就似泡沫遇上了利刃被無聲肢解。

    百搜龐大戰船,解體成灰。

    弦光不減勢頭橫掃,繼續動搖著根基。一切並不是刻意朝著任何生靈而來。可萬千生靈在其麵前,卻是無比的脆弱。曾經神荒,顧遲傷攜天弦絕陣名震一方。讓無數天驕忌憚不已,今日穆秦川十指動之,並無模仿之意,而那神劫為弦,每一次震動都是逼著萬族被迫的獻祭。

    天空血雨紛飛,天道樓中陣法與神器合力,攫取世間所有的力量。

    遠方魔皇奄奄一息,滔天魔氣在混沌和神荒合力之下萎靡不振。

    這本是一件振奮人心之事,然而群雄眼中,卻是看到了更激能起內心恐懼另一個魔鬼。

    整個世間,都在和天道樓中的小世界融合。

    古往今來,從未有人見過一個自詡救世主的人,在救世的一刻,想要毀滅這個世界。

    眨眼間,已是不知道多少代表著修行者的光芒消散。人族軍陣被削去一角,殘肢碎片夾雜在崩裂群山之間,一片血腥。

    “阿彌陀佛…”

    “修行之道,上通天意。穆聖主如此神通,卻不憐惜終生,委實讓人痛心。”

    說話之人,是伽藍寺當世活佛智遠。他慈悲雙目合上,不忍去看那些無情的血腥。

    修持佛法,這位方丈能看玄離山上發生的場場血戰。然則對穆秦川所做的一切,卻不忍視之。

    因為這位聖主展現的,是真正的無情。

    無嗔無喜,無愛無恨。

    一切皆是妄圖代言天道,做絕世絕情之人。

    這樣的人,遠比魔鬼可怕。

    “方丈…師父…”

    閉目的伽藍寺活佛朝著虛空慢慢走去,佛門僧眾從金色佛光之中感受到了虔誠和信念。

    他們明悟了其中大慈悲之意,也明悟了智遠方丈意欲何為。

    在天地亂弦之中,佛國悄然降臨。梵唱之聲似乎阻隔了穆秦川一瞬,又很快平複了下來。

    天道樓聖主微微朝著佛門領袖看了一眼,默然動彈手指。

    恍惚間,天地之間光影扭曲。神劫弦動,切斷了梵音。

    代表著至高無上的信念的佛國破碎,一尊尊佛陀金身上出現了道道的裂紋。

    山在飛天,地在淪陷。

    魔在消亡,佛在涅槃。

    諸神之間,很快有人見到冥皇隕落,老神官油盡燈枯。

    天道樓聖主不言不語,和伽藍寺方丈心中所想一般無情。

    “兩世相合,開創的是一個大道無缺之地。看不透這一點,大師終究是小慈悲而已。”

    穆秦川看著智遠方丈開始寸寸龜裂的身軀,搖頭說道。佛宗領袖對一身痛苦毫無懼意,已經幾乎斷掌的手做了最後的合十。

    “若無小慈悲,何以成大德。”

    智遠大師留在人世最後一笑,風淡雲輕的表達了對穆秦川的不認同,他碎裂的身軀中釋放出了純粹的佛光,一顆舍利,緩緩成型。

    一代宗師,神境活佛。卻也在穆秦川手中隕落。

    “我佛慈悲!”

    萬千僧眾發出悲號,眼睜睜的看著佛門方丈圓寂在天地神劫弦中。絕望之中的信仰之力,讓那舍利子光芒閃耀,仿佛生出了靈智。

    光,很快朝著虛空一處射去。群雄目不能直視,卻也能感應到舍利子欲要去何方。

    自然,穆秦川也能感應。

    他轉身,抬手。掌的影子已經攔在了舍利子的去路。隨著那掌影相合,我佛慈悲之音,和舍利子一起淡在了掌心。

    天道樓聖主目光仍舊看著這一處,看向了同樣轉麵向他的男子。

    “你要殺多少人?吞噬神荒多少土地?”

    蘇洵沒有因為智遠方丈的死而表露太多的感情,目光更多的偏在了君臨和小七的身上。

    也許是因為知道在劫難逃,也許是因為看到紫雨之後,還沒有和君臨好好說過話。

    總之,他雖然在問穆秦川,卻沒有給哪怕一個目光。

    “一半足矣。”

    即便如此,穆秦川仍舊帶著幾分敬意的迴答了蘇洵的話。

    “能夠滋養青蓮生根落葉,另一半人,都會看到更好的一個新世界。”

    “這終究隻是一個人的想法。”

    蘇洵平靜迴答,一隻前傾的手緩緩落了下來。

    他知道,方才那舍利子是朝自己而來的。目的很簡單,便是把佛門信徒一生的信仰度給他。

    曾經他在伽藍寺的天空中寫過一個虛偽的偽字,而今卻是覺得這群佛門信徒真得有些愚笨。

    誰都應該知道,他蘇洵是個無畏無信之人。又哪裏能借用什麽的眾生的信仰。

    若說這一生所信,或許也隻有她了。

    蘇洵側頭看著那隨著幽玄峰而起的神塑,心中覺得有幾分酸楚。

    “或許,這就是你和我都改變不了的命運。”

    他低聲呢喃,邁步朝著穆秦川而去。無念劍斷,沒有任何神力的他,隻接著最後殘缺的劍意朝著天道樓聖主靠近。

    穆秦川皺起了眉,不管什麽時候都難以忽略麵前這個從來沒有真正成為對手的男人。

    青蓮搖曳,神劫之中那對男女受製其中。

    盡管無敵,他仍舊留著威脅蘇洵的可能。這樣的忌憚,便是對時空劍主最大的看重。

    “蘇前輩…小心…”

    不知道多少人內心念出了這麽一句話,青衫男子一舉一動,牽動所有人的心弦。

    君臨和小七也緊緊相握,想對穆秦川伸出用出畢生的力量。可是最終,卻隻能在劫海之中飄搖不定。

    模糊的視線裏,君臨隻看到劍從蘇洵的腰間而起。

    那是兩道分光,兩道至高無上的時空劍意。也是蘇洵身軀之內積攢到現在,最後的一道力量。

    萬山靜默,天地相合為之頓止。

    穆秦川想要伸手,想時已晚。

    斷劍沒有朝他而來,意料之中的去了另一個方向。

    那是天道聖主從來也沒有算到的地方。那是世人從來都揣測不到的鋒芒走向。斷劍穿透層雲,落上青山,從黑色的神塑上斬出衝天火光照亮了天。

    無念劍迴,變得完好如初。

    蘇洵迴頭看著那緩緩傾塌碎裂的神像,眉目之間幾分淒涼。

    從此,他與她再無相會之日。

    青衫男子沉沉歎息,將幾分關愛的目光放在了青蓮花心之上,低聲呢喃道:

    “不過…為了君臨。我想你會同意我這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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