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從來不會為了某人一直停留在某一處,第二的清晨不期而至。

    蘇洵睜眼就看到了卿紫雨安靜的睡顏,他勾起指頭輕輕摸了摸她的窮鼻。起身穿衣走出了神塑之內。

    在他的夢想裏,每一次這樣的早起便是他想要的生活。蘇洵三步走到了玄離山最初所謂飯堂之內,搶走了一名紫雨弟子的早餐,隨後三步走了迴來。

    這一切,仍舊留不下痕跡。隻有那名弟子暫時恍惚,和卿紫雨起來之後了然的眼神。

    “明明每次都是我出力,可你卻每次起來得都要比我晚。”

    蘇洵放下了食盒,調笑了一句。卿紫雨起來便被逗得臉紅,嗔怪雙手遮著自己衣不蔽體的身軀道:

    “對你來說的每一次,對我來說都是第一次…”

    這句話讓蘇洵無言以對,細細想來,才發現的確如此。

    一想著自己迴溯時空,每一次遇到的她都是處子之身。這種奇妙的經曆,讓他男人的本性驕傲的作祟。

    不過很快,他就有些迷惑。看著合衣束帶的卿紫雨,他忍不住問道:

    “沒有一次,你會在過一陣子覺得不舒服?”

    “不舒服?”卿紫雨愣楞道,起身隻是一陣踉蹌,便又紅著臉說:“我現在…就有一點不舒服。”

    “不是這種…”蘇洵倒嘶一口冷氣:“我是說你會不會覺得不喜歡吃油膩而喜歡吃酸的,會不會覺得有一些想要嘔吐。”

    男子想著自己所了解到的那種事發生的症狀,開口問道。紫雨聽得稀裏糊塗,然後撇撇嘴說道: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但是即便是有。我又哪裏能知道?”

    的確如此,這時空之中的有萬千的紫雨,而他每次相逢的隻有一個。待他離去,一切歸於平靜。她自然又會忘記一切。

    蘇洵不再說什麽,把連同食盒帶來的毛巾和潔具給她洗漱。一切完畢,他便帶著她走出神塑外,到了雲海上。

    沉默的看著天穹許久,蘇洵一直沒有說話。卿紫雨默然站在身後,從漸漸迷惑中清醒。

    看著天穹逐漸顯出的空洞,她知道他要走了。當那個洞口完全覆蓋這座山的時候,秩序的責罰便會到來。

    一切就像是一片破碎的冰洋,他們看似自由的穿梭在時空之中,然而能夠落腳的卻永遠隻有海麵上一塊塊漂浮的冰塊。

    而那每一次落腳,冰蓋破碎融化。剩下的隻有茫茫大海的禁區。

    即便是她是卿紫雨,他是蘇洵。對這一切也無能為力。

    “到了現在,你想要問的還沒有問我。”

    卿紫雨看著蘇洵的背影,打破了沉默說道。她看到麵前男子肩頭輕顫,緩緩轉過了身。

    此時的他,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劍。卿紫雨感受著上麵的力量,垂低了目光問道:

    “現在的你,應該不用我教了吧。”

    這段時間的相處,玄離山立派祖師能夠清晰感受到一點。蘇洵的修為已經足夠和她比肩,那一把劍上縈繞的時空之力或許是她所授,可是現在他在這方麵的造詣,明顯已經超出了自己。

    可他還是來了,不僅是為了見自己一麵。還想讓她看一看這把劍。

    “你在外麵的敵人,應該很強?”

    卿紫雨目露擔憂,蘇洵緩緩頷首。

    “一個是從混沌而來的吞噬之道主宰,而另一個,或許也不會比我弱多少。”

    男子終於講出了困境,混沌二字讓卿紫雨目光微微凝滯。她知道蘇洵已經盡力說得雲淡風輕。但這平靜中的巨大的兇險她也能夠感知:

    “打不過的話,就跑?”

    “古往今來,你和我就算稱不上最強的。可是要跑的話,絕對沒人能夠留下你的。”

    卿紫雨試探著建議,其實心中已經有了幾分蘇洵不會接受的猜測。果然,對麵的男子輕輕一笑,搖頭道:

    “當年你沒有這麽做…”

    他的當年是自己的未來,身穿嫁衣的姑娘沉默一瞬,又道:“勢必是有很多牽掛的。”

    蘇洵點頭,沒有多說。在紫雨緊鎖的目光下,他將無念劍對準了自己心愛的姑娘。

    刹那間,時空被鎖死。天穹之上隻有模糊的身影閃動。兩人如同靜止,恍惚間卻又給人不斷交錯的感覺。

    這一切沒人能欣賞和目睹,一瞬之間,蘇洵和卿紫雨在時空中交手千百次。

    再過刹那之後,蒼穹之下的雲海開始了流動。蘇洵緩緩垂下的無念劍,傳來一聲輕歎。

    “那一條線,我始終難以邁過。”

    “化身為道,豈能是如此簡單。”卿紫雨目光溫柔的看著蘇洵道:“以神荒天地,能夠如此。除你之外,我也隻見過三位而已。”

    “那三位,現在還活著,隻是不能迴來。”

    蘇洵平靜訴說,覺得這件事情應該讓她知曉。紅衣姑娘聞言神情有些複雜,憶起了諸多往事。

    如果以蘇洵所言,那三人已經在混沌之中守護了萬載。而一切緣由,卻也是因自己而起。

    似乎他生命中所遇到的男人們,都在為守護神荒而付出了所有。

    “你剛才問了我的那個方法…”卿紫雨深吸一口氣,方才那短暫而近乎永恆的時空之戰中,蘇洵最後提了一個問題。她惶恐給了答案。

    她想問,那答案是否和兩人注定的分離有關。可蘇洵似乎不願答,微微側過了頭道: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如此。”

    這話掐斷了紫雨所問,讓兩人之間再度橫亙起了沉默。這段時間總二人間總會如此,而這一次格外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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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該迴家了。”

    卿紫雨最終還是先開口,這裏是她的世界。她覺得應該自己先說出這句話:“努力活下來,有空再來看我…”

    蘇洵看著相隔三尺的卿紫雨,仿佛相隔三生。他伸出了手,想要觸摸她臉上的那淚痕。

    可是麵前的空間已經開始了扭曲,讓他無法觸及。

    “自從你不在之後,我隻有師門,沒有了家。”蘇洵笑著說道,聲音有些哽咽。

    “誰叫你不給我留個娃娃。”

    “若是留了,他還要迴這裏來看我。我可不想被一個和你差不多樣子的年輕人抱著喊娘親。”

    卿紫雨也哭也笑,對著蘇洵揮了揮手。蘇洵看到她慢慢顰眉的樣子,知道該死的時空又在她腦海中將記憶攪得越來越模糊。

    過往每一次如此,他已經不想再看。

    “記得,早餐還在你雕像的的裙擺之下。”

    “嗯。”

    卿紫雨點頭,看到蘇洵轉身欲走。

    “忘了,那粥沒有放糖。不過有些棗泥可以就著。”

    “嗯。”

    “對,還有別忘了換身衣服。雖然是紅色的,那上麵的痕跡還是挺打眼。”

    “我…明白了…”

    “那我走了?”

    “嗯。”

    “真的走了…”

    “等等…”

    對話如此無趣無聊,可是兩人不論是誰轉身,卻都又忍不住轉了迴來。這一次是紫雨,她的淚已經花了淡妝。可以就止不住從眼眶落下。

    “要是活下來,碰到好姑娘,你也可以娶。”

    “嗯。”

    “嗯?”

    “除了你之外沒有好姑娘。”

    蘇洵沒有落淚,調笑的說了最後一句。隨後他轉身擺手。告訴她這一次真的沒有話了。千言萬語,皆在心間。

    男子身上的新衣逐漸變青衣,邁出離開的步子。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一步一步之下,變得如鴻溝之遠。

    卿紫雨看著男子消失在天邊,淚如泉湧。蘇洵仿佛能聽到那哭泣,眼角不停的抽搐。

    天地之間,一片迷亂。扭曲的時空通道,吞噬了他的身影。蘇洵緊緊按著胸口,似乎在阻止什麽痛楚接觸心房。轉身一刻,思念便又如潮水湧來。

    他下意識的拿出了一卷畫卷,展開在自己的身前。可定睛看去,卻僵立在了時空之中。

    那一幅兩人所作的畫上,畫麵已經消失了一半。一男一女麵對而立的溫情,隻剩下一個女子的身影。

    那是上蒼在抹去他曾經迴來過的痕跡,她溫柔目光落在的位置,隻有一片空白。

    隨後空白之上,落下了一滴晶瑩淚水。蘇洵看著這一切啞然失笑。

    他忽然明白,為什麽紫雨要求他畫的是她。為什麽又說要蘇洵將她帶走。

    原來她一直都在裝傻,原來那些酒,就是想給他喝的。也許第一眼他就從蘇洵的目光中看出了一切。卻又聰明配合他一次又一次人生初見般的經曆。

    迴望身後,已經沒有了對方的影子。蘇洵痛哭大笑,狀若瘋癲。在緩緩合上畫卷之前,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以血在畫中寫道。

    千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

    自難忘。

    這一次訣別之後,一個羈絆數千載的故事,或許迎來的便是,永遠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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