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仿佛亂了一般。

    從神荒大陸的盡頭,一直到真中央牽扯眾生命運的神山。誰也看不清天下紛爭大勢,將會有一個怎樣的走向,又將會如何的收場。

    與山平行的蒼穹,除了時空之墟外,還有一座漂浮的古樓靜默。大戰未起之時,它便靜靜懸浮在玄離峰西側八百裏外的位置,一直到這場席卷神荒的戰爭拉開帷幕,那古樓仍舊似獨立世外,給人一種過客的感覺。

    古樓之上,有一些破損的痕跡。雖然經過了修補,可是看起來仍舊是難以遮蔽九天風寒的模樣。

    可事實並非如此,這座樓如同身處另外一片空間,便是天光也難以照拂。若是這世間真有一種力量能夠穿透樓中縫隙,也不知道會在前路之上遇到什麽。

    樓中是不可知之地,玄妙不亞於時空之墟。或許論奪天地造化,更要勝過玄離山禁地一籌。

    此時此刻,在這自成一片天地的世界中。白衣勝雪的姑娘正在樓中的一座樓眺望。

    這座樓立身星空之中,她憑欄麵對的是分成了幾層的一片世界。

    起初姑娘看了許久,以為是來到了傳說中的仙界。不過後來她才發現,麵前的世界更像是一塊完整的餅,隻不過被做成了千層糕的樣子。

    因為那數層的景色都是如此熟悉,和她腦海中很多地方都能一一對應。她可以看到曾經去過遍地修羅的山穀,也能看到她丟過雪球的茫茫雪原。

    眼前的一切,不是神荒,卻至少像是神荒的倒影。

    陸凝霜到這裏已經有了一段時日,千層餅上該找的,能對應的地方她的目光都一一掃過。若是閑來無事,她還會去數那些像是盡在咫尺的星星,想弄明白那些是不是樓中懸掛的燈籠。

    “陸姑娘,今日又在冥思何事?”

    她的目光剛從最遠的星星上收迴來,身後便忽然響起了話語。陸凝霜沒有驚慌,這些天那個人總是每天過來問一個問題,幾乎已經成了慣例。

    “我在看星星。”

    出於禮貌和無可奈何,陸凝霜總是會迴答身後的人的問題。其實主要還是自己拿這個人完全的無能為力,隻想表現得乖一點,或許能換來最終的自由。

    哪怕,這個叫穆秦川的人,應該是壞人加敵人。

    “好看?”穆秦川忽然出現在樓中樓,目光落在了白衣少女的背影上。這些天他每次都來問問題,可自始至終都不曾見她迴頭。

    “嗯,好看。”陸凝霜自顧點頭。

    “可聽你的聲音,卻並不喜歡。”穆秦川又問,目光同落一片星海。

    他是這座樓的主人,這一眼,便能讓星空閃耀變幻。

    “不是因為這個。”陸凝霜看到鬥轉星移,那無數星辰更加閃耀,卻搖了搖頭:

    “我隻是覺得有些虛偽。”

    “哦?”穆秦川輕輕應了一聲。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少女會開口多解釋一句,而不是簡單的是與否。

    “我去過混沌,發現過一個事情。有些星星之所以更加耀眼,隻不過是因為它離你更近一些。”

    陸凝霜憑欄說道,忽而輕歎一聲:“而你這裏的星星,卻是隻有光芒濃淡,看起來還是更像河燈或者燈籠。”

    聽到這個理由,穆秦川平靜不言。隨後揮手讓星幕萬千變化消散,才又開口道:

    “你今日多說了兩句話,不妨再多說一些。”

    “那…不知道聖主前輩,又想聽凝霜說些什麽?”

    不僅多說了兩句,陸凝霜這一次更是轉了過身來。她那傾城容貌雖然對穆秦川沒有任何衝擊,可是動作卻讓天道樓聖主的眉目微微動了幾分。

    她朝著自己行了個禮,目光中有幾分詢問。

    “我想你自己,應當有許多問題。”

    “可是聖主未必會迴答我。”陸凝霜淡淡說道:“就好比我之前想問,為什麽那三塊餅中,玄離山的位置被挖空了。可是師父曾經教過我,越是看起來難以理解的問題,往往也是最機密的問題。若是窮追不舍,是一件不禮貌的事情。”

    “你的師父,倒也是個妙人。難怪可以借著你這份機緣,突破成神境修士。”

    “不是我淩仙宮的師父…”陸凝霜搖頭說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是燕先生,他總是教我一些道理。所以在某些事情上,我會叫他師父。”

    “而淩仙宮的師父,不會這麽說話。隻會告訴我,如果打不過人家的話,那麽問也問不出什麽東西。”

    陸凝霜有些較真,說著讓人無可奈何的死道理:

    “我打不過你,所以我懶得問。”

    問你你不答,打你打不過。而且我很懶,又怕丟麵子。

    如果君臨在這裏,必定會從陸聖女這一大堆話裏找出最精簡準確的意思如上。可穆秦川不是君臨,理解白衣姑娘的意思,多花了三個唿吸的時間。

    穆秦川看著麵前的少女,曾經辯難之術可以駁倒佛門方丈,當世活佛的他,卻發現在言語上未必能夠無往不利。

    至少,在麵對這冰心純澈的小丫頭的時候,他不敢輕易言勝。

    “陸姑娘說得頗有道理,那本座便直接給你看一些東西。讓姑娘你自己猜猜。”

    天道聖主麵色依舊不改雲淡風輕,朝著虛空一抓。那璀璨星幕煙花成了巨大的畫麵。

    陸凝霜轉身迴去,默默凝視。

    樓中星幕上,全數都是外界的畫麵。陸凝霜對於那一草一木,山峰和妖海都不熟悉,卻又莫名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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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感覺告訴她,這裏是玄離山。隨後畫麵的轉變也證實了這些。

    “人真多。”

    陸凝霜輕聲自語,感歎對眼前的畫麵來說顯得有些淡,卻又無比的貼切。

    此時玄離,或許是數千年來匯聚生靈最多的一次。

    “人一多,就會打架。”

    陸凝霜接著說道,正見的畫麵便是山中無數的爭鋒。

    穆秦川聽到她的話,目光熠熠生輝,也不知道心中是否為她的感歎有所觸動。

    可他仍舊是沒有開口說話,等著那畫麵轉到少女應該更掛懷的人身上。心想她應當不會再那麽的惜字如金。

    “那個可怕的青甲男子,就是小七姐姐的殺母仇人麽?”

    她終於還是發問了,情緒也有了波動。穆秦川應了一聲,告訴她那是誰。

    “天妖帝俊,滅魂海的主人。如今,也是神境強者。”

    “我看到了,她們都受傷了。”陸凝霜握緊了拳,恍惚間寒意在樓台湧動。穆秦川早有所料,無動於衷,卻見陸凝霜目光帶著幾分怨氣迴過了頭。

    “原本,我也應該在那裏的。”

    穆秦川依舊平靜,沒有迴答她這個問題。白衣少女無可奈何的繼續看著,看到天邊一道箭,天穹一雙眼,最後,又看到了那一雙筷子。

    越是看下去,她的粉拳握得更緊。樓中的寒意更盛。

    然而那位聖主仍舊如初。

    直到所有畫麵都消失,陸凝霜也沒再問他一個問題。囚禁者和被囚少女之間的沉默,才是這些天的真正的基調。

    “我對你…真的很重要麽?”

    半晌,陸凝霜又一次迴頭。這一次的問題聽起來如此怪異,像是情竇初開的女孩,在詢問自己心儀的男子。

    穆秦川當然明白這一切不是如此,卻仍舊重重點頭。忽然,他看到陸凝霜的顰眉咬唇,用一種決絕的語氣,對著他說道:

    “如果不是你真的太強,我什麽都做不了。”

    “我一定會自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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