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一聚之後,君臨一行人被秦小落安排到了巫城一處堡壘。

    巫神教極少接待外人,也沒有客房一說。若非巨變以來有近千弟子犧牲,也沒有辦法給一群人安排個幽靜的住處。

    落腳之後,眾人心情都還難以平複。兩個心事最重的人沒有就此告別,秦小落對著君臨發出了邀請。

    “能和我走走麽?”

    這話是當著小七和陸凝霜的麵所說,沒有任何的避諱。君臨也看了兩個姑娘一眼,小七隻是淡淡的說了句:“去吧。”

    這一眼代表著尊重,君臨跟著巫神教聖女離開了堡壘,在山腹之內的古城漫無目的走著。

    沒有小橋流水,沒有星空和那一年的桃花。巫城中多的是肅殺和冰冷,讓氣氛有些壓抑。

    “我也成聖了。”

    這是秦小落開口的第一句話,君臨有一絲意外,也說不出什麽恭喜的話語。

    “師父仙去的時候,一縷神力降臨道了我的體內。那時候我根本沒有做好渡劫的準備,差點在聖人劫下灰飛煙滅。”

    “你這麽聰明,不管遇到什麽難關都會渡過的。”

    君臨身軀微微一顫,盡管斯人在眼前安然無恙。可是聽到灰飛煙滅幾個字還是被觸動。

    “聰明…”秦小落淡淡的笑了笑:“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麽話?”

    “伶俐不如癡…”

    秦小落走在前麵,放緩了一下步子。她沒有迴頭,可君臨覺得她好像在給自己鼓勁。

    “你知道,當我以為自己要死在聖人劫中的時候。在想什麽?”

    君臨聞言低下了頭,看著她的裙擺,也給自己鼓了個勁。

    “也許是我…”

    “你果然變了。”秦小落迴過了頭,笑顏如花。

    “以前的你,可不會這麽厚臉皮。”

    君臨不知道如何作答。

    “不過,你說得沒有錯。”巫神教聖女點點頭:“當時的我的確在想你,想要見你最後一麵,但是卻不知道想和你說些什麽。”

    “現在你見到了。”君臨也笑著迴應:“而且不會是最後一麵。”

    “或許這就是上天眷顧…”秦小落放緩了步子,與君臨並肩。兩人無言走了許久,那些巡邏的巫神教弟子不敢打擾聖女,刻意繞開了路線。

    “你和陸聖女她,已經在一起了?”

    過了許久,秦小落才輕聲開口道。看到君臨緩緩點頭,她有些感慨。

    “小七姑娘果然大度。”

    對此君臨無法否認,或許大度二字並不貼切。也不足以表達小七對他的寬容。

    “君臨…”忽然,秦小落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君臨和她一起停下了腳步,對視了一眼。

    “我叫你出來,其實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君臨看到那雙眼中熟悉的熱情如潮落般消退,忽然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我要嫁人了。”秦小落莞爾笑道,盡管對麵的人做好了聽到類似消息的準備,可是話語仍舊讓心不由自主的沉了幾分。

    “從你的眼睛裏能看到失落,我卻有些開心。”

    秦小落看著君臨眼中難以掩飾的唏噓,笑得落寞而燦爛。

    “他是新任的巫禮,一個不愛說話的老實人。其實從我上玄離山之前,他就已經在追求我。”

    “可是那個時候,我秦小落總想著也要嫁給一個大英雄。能讓世人豔羨,所有人祝福。”

    “是不是很傻?”

    她自嘲的笑了笑,不等君臨作答又道:

    “這世間哪裏有那麽多英雄,就算有…也未必屬於我。”

    秦小落目光不離君臨的麵龐,在過去的數年裏,她眼中的英雄其實就在麵前。

    君臨並不木訥,知道她曾經期盼的那個人就是自己。

    可惜有緣無份,現在的他隻能道一句祝福:

    “恭喜…”

    千言萬語,再無他言。秦小落亦如是,眼眸閃爍,保持著曾經最美的微笑。

    “謝謝…”

    兩人又並肩前行了很久,在秦小落生活了一輩子的巫城,從南走到北,從西走到東。

    兩個人的步子都格外慢,都知道或許過了今天,在沒有這樣並肩行走的機會。

    不管如何,漫長的傾心或者喜歡總歸要有盡頭。誰先開口,誰便有幾分決絕。

    “婚期已經定了?”

    最終還是君臨開口,秦小落再度停下腳步。神色慢慢平靜。

    “定了,不過也算沒定。”

    她看著遠方城樓,其實氣氛一直凝重如初。

    “擊退神族,平息動蕩。等到南宮兄即位,便是我的大婚之期。”

    在那些美好的事情麵前,還橫亙著數百年來最大的磨難。

    “我會幫你。”君臨沉聲說道:“不管神族人多麽強大,我也會讓你的婚禮完美的舉行。”

    他的承諾流動在秦小落的耳畔,多年來的期盼得到的不是最初想象的承諾。

    秦小落惘然,卻最終釋懷。最後她轉向了君臨,踮起了腳尖。

    溫潤的唇又一次落在了君臨的嘴邊,一觸便又離去。

    這些年的牽絆不深,因一吻而起,如今便用一吻而終。

    “多謝君兄。”

    當雙足落地,秦小落的聲音平靜而莊重起來。君臨同樣平靜迴禮。二人都將心事淺埋,秦小落跟君臨告別。

    這一次不必相送,君臨記得迴去的道路。兩人背道而行,再也沒有迴頭看一眼。

    巫神教弟子在壓抑中,感受到了幾分瑟瑟。誰也不知道,這兩人並不隻是簡單的明日再見,而是一場跟過去還有年少自己的告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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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來了?”

    “迴來啦!”

    君臨迴到古堡中屬於自己的房間,便和兩個聲音撞上個滿懷。

    會留在他房裏等待的姑娘,自然是小七和陸凝霜。誰帶著疑問,誰帶著驚喜,無需分辨就可以知道。

    “嗯,迴來了。”君臨用溫柔的語氣迴答兩人的話。陸凝霜搬了把椅子,依舊滿是柔情的看著他。

    “累了歇息會兒吧。”

    君臨剛要點頭,卻聽小七冷哼一聲。仙狐少女看了一眼陸凝霜,低聲提醒道:

    “你又忘了家法?”

    白衣姑娘麵色一變,發現自己似乎觸犯了家法某一條。她下意識把椅子往自己身邊挪了挪,使了個眼色。

    大概意思是,等下再給你坐。

    “給他坐。”

    “哦…”

    小七開了口,陸凝霜糊裏糊塗的又把椅子送了迴去。因為家法那條寫的清清楚楚,凡事要讓“姐姐”先開口說話。

    姐姐沒說搬凳子,她搬了就是討好夫君準備篡位。那可是了不得的大錯。

    “你坐下。”小七看了一眼君臨。後者知道這個坐下跟陸凝霜的坐下是兩個意思。一個是累了坐坐,一個大概是坐下受審。

    “去了一個半時辰,看樣子你和秦聖女之間可謂是相談甚歡。我聽人說你們把巫城東南西北走了個遍。想必是在檢查城防?”

    小七又讓陸凝霜加了一張椅子,自己典雅不失威儀的坐了上去。

    審問就此開始了。

    “正是正是。”君臨隻能順著她話說下去,事實上哪有什麽聽人說,如此近的距離隻需要感知命輪就能知道彼此所在。

    小七任由君臨做戲,眼中眯著一縷笑意道:

    “那檢查城防,還需要雙唇相觸,吻別而歸?”

    君臨忘記了,命輪之間又有些感觸相通。小七向來善於誘導,讓人分不清真假。

    陸凝霜沒有給自己搬椅子,因為小七沒有下達這個命令。聽到姐姐口中說出的話,她疑惑了看了兩眼君臨,終於忍不住問道:

    “她怎麽又非禮你!”

    “我…”君臨一個頭兩個大,自己身旁兩位佳人不需要打商量,就靠著各自鮮明的特性就能配合的天衣無縫。

    “看樣子,我們君大俠還是忘不了舊情。”小七微微諷道,讓整個房間裏醋意濃濃。君臨隻得繳械投降,否認道:

    “我們和小落隻是朋友。”

    “我可記得,你曾經說和凝霜之間,也隻是朋友。”小七哼聲道,陸凝霜“啊”的一聲驚唿出來。

    “真的嗎?”

    君臨頭更痛,歎道:

    “小七,你怎麽越來越…”

    “刻薄?”

    “不,是害怕。”

    “我害怕什麽?”

    “怕我對你不好…”

    小七聞言皺起眉頭,有些不自信的側頭看了一眼陸凝霜:“我像害怕的樣子嗎?”

    “有一點點。”家法中說不得撒謊,這一點陸凝霜百分百能夠做到。

    哪怕,現在小七寧願她說假話。

    天衣無縫的配合宣告被攻破,君臨沒有驕傲,隻是輕歎道:

    “我和小落曾經的確有些糾纏,那都是年少之事。此生有了你和凝霜,君臨不再奢求什麽。有些關係自會處理。”

    “你如何處理?”小七麵色稍緩:“那秦姑娘對你本就情深,如今你又要出手替她解決大難,若是最終她要以身相許,你又怎麽拒絕?”

    她終於說出擔憂,沒人願意把心上人一分再分,再和另外一個女子去分享。

    “不會的。”君臨搖頭:“我和她緣分已了,她上已經答應了,嫁給十巫中的巫禮…”

    他把秦小落的決定告訴了小七和陸凝霜,兩個姑娘微微訝異,對視了一眼。

    “她真的這麽說?”小七神色複雜道,不知道為何如釋重負間又有些惋惜。

    “嗯,等巫神教風波平息,便是她的大婚之期。”君臨平靜說道,小七一時無言。

    陸凝霜輕歎一聲,想得更直接。

    “可是她應該喜歡的人還是你。”

    小冰塊雖然也會吃醋,可也單純的做好了多一個姐妹的準備。她安慰過自己,她也可以拿那本家法約束秦小落,翻身做一迴主人。

    可是沒想到,巫神教聖女在她們擔憂之前已經做了決定。

    “這件事情,是我多心了。”小七複而開口,歉疚的看了一眼君臨。“我願意受你的罰。”

    “你明知我不忍心。”君臨笑了笑,拿著椅子走到了兩個姑娘身邊。

    他把陸凝霜按在了座椅上,讓她乖乖坐著。小冰塊忐忑的看了一眼小七,讓她這位姐姐不禁莞爾:

    “你就這麽怕我呀?”

    “不怕…”陸凝霜愣了愣:“但是有道理的規矩我都要聽話。”

    “你覺得那些家法,是有道理的?”小七也跟著愣了愣:“真是個傻丫頭。”

    見她二人關係融洽,君臨心中自然暢快。“審問”結束,君臨卻還有心事,他看著麵前兩張美得不像話的臉,開口道:

    “今天我的決定,你們心中究竟怎麽想。”

    他握著兩個姑娘的手,合在了掌心。小七和陸凝霜都感受到了他心中忐忑。

    這一迴是小冰塊先開口:

    “我也是玄離山的人呀…”

    小七答得更簡單:

    “嫁狗隨狗…”

    君臨點了點頭,隨後反應過來話有些不對:“狐狸精!你竟然說夫君是狗。”

    “你說誰狐狸精!”小七針鋒相對,不料君臨卻是直接壓到了椅子上。

    小七不能動彈,羞怒道:“你想做什麽!”

    “家法伺候!”君臨怪笑一聲,卻聽陸凝霜幽幽的道:“我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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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裏走!”君臨哪裏容她溜走。又是一隻手把她按住 。這一次兩人身下的座椅竟是詭異的發生著變化,組到一團。

    那自然是玄清之氣的妙用,兩把椅子變成了簡單的床架。君臨把兩個姑娘壓在身下,繼續怪笑道:

    “一個也別想逃出手掌心!”

    小七隻能怒目而視,自然沒辦法大打出手。而陸凝霜紅著臉,輕聲道了句:

    “好重。”

    自然很重,土靈之力可不是鬧著玩的。

    君臨玩鬧了一番,躺在了兩個姑娘的中間。他眼睛直直的看著房頂的石板,忽然長出了一口氣。

    “你們相信師門會做那種事情麽?”

    “這個事情,你不應該問我。你是這世間最了解蘇前輩的人。你覺得他會為了玄離山的安危,而讓四方陷入災難?”

    “我當然不信。”君臨堅定地道:“可是從種種跡象來看,現在神族和海域龍族的舉動似乎就是衝著師門而去。”

    “還有我一直擔心的天道樓,沒人能猜出那位聖主究竟有什麽打算。如今沈牧塵不在,更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再加上那個黑衣人。”小七依偎在君臨懷中道:“會不會和異魔有關?如果他的目標也是為了嫁禍玄離山,那麽會不會來傷害你?”

    “這些都是我和凝霜妹妹擔心的。”

    “如果真是這樣,我就等著他來。”雖然陸凝霜沒有說話,可君臨卻感覺到了她把自己越摟越緊。

    “你要小心。”小七柔聲道:“還要答應我們一件事…”

    “什麽事。”君臨側身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不到最後關頭,不要再單獨動用魔氣。我怕那些力量,會害了你。”

    “好…我答應。”君臨深知她兩人擔憂,不想再繼續這話題。

    不過早有一件事他壓在心中很久,他摟著小七在她耳邊輕聲道:

    “等到了滄瀾,小七你還是去找一趟你父親吧…”

    聽到這一局,小七身軀輕輕顫抖。她看著君臨眼中的溫柔,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微微點頭。

    三人暫放心事,一時無言。忽然間,房門外急促腳步聲傳來,沒過多久敲門聲響起。君臨趕忙站了起身,把兩個姑娘拉了起來。

    打開房門,隻見一個生麵孔站在麵前。君臨知道這是巫神教弟子,卻還不等開口問何事,就聽對方道:

    “君少俠,聖女請你速去!”

    “神族人的軍隊,已經把整個傀儡穀圍困。十巫大人…已經身陷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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