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某位少年。

    玄離山雲開論道飽受當世禪子慧空金鍾困擾,天禪古寺一戰,又借佛門古鍾之力壓製赫蘭元。

    對他而言,佛鍾已經成了一個又愛又恨的東西。

    那日,心想著古寺荒廢,佛鍾破敗。君臨便覺有些惋惜。

    趁著滄瀾大軍開拔離去之時,他便偷偷的把那口大鍾收進了青蓮種子的空間中。臨走之時第一次拜了拜佛祖,也算是所謂的借。

    少年沒想到相隔幾日,這口鍾便派上了用場。君臨念及閻羅殿被佛門所滅,其中必有佛門克製妖邪的道理。

    隻是歲月侵蝕,鍾身又被黑鐵棍砸破了幾處。君臨臨時修葺,倒也需要時間。

    陸凝霜隻知道自己要堅持半炷香,卻不知道少年究竟要做什麽。她素手撫琴,看君臨掌中浮現出一縷白光。

    她的臉上表情微微好奇,從君臨施展玄火開始,似乎手段就一件件冒了出來。

    看起來自己的確輕視了他,要不然為何他手中的力量連自己都覺得玄妙呢。

    雖然在沉思,可琴音卻不曾斷絕。她的眉心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凝起了寒霜。

    暴風之外,有寒冰破碎的聲音傳來。模糊的修羅身影在外狂躁湧動,隱隱能看到利爪試圖撥開龍卷。

    “要擋不住了。”素衣姑娘麵無表情說道,不論局勢如何緊張,在她的臉上都看不到擔憂。

    君臨聞言身軀震了震,額頭上冒出冷汗凝結成冰晶。

    “快了…”

    他凝聚玄清之氣,在佛鍾之上拆東補西。不時輕敲佛鍾試音。

    這是一場與時間的角逐,當暴風被無數獠牙利爪撕開之時。君臨最後一手玄清之氣也蓋在了佛鍾最後一處破洞之上。

    與此同時,肆虐的龍卷碎裂。修羅群如撲食惡鬼,蜂擁殺來。

    “來的正好!”

    君臨冷笑一聲,渾身爆發出可怕的力量。

    千斤佛鍾,被他甩在身前,黑鐵棍再度做了敲鍾杵,這一迴少年做好了準備,神念不收反放,在身前布下了緩衝之地。

    雖然非佛門之地,可鍾聲不論響在和處都是威嚴浩蕩。而在君臨玄清之氣下,似乎佛鍾數千年禪機洗禮仍在,淡淡金輝讓人難以抗拒那虔誠之感。

    隻見少年身前到陸凝霜所在之處,鍾波被君臨神念分隔,如激流撲向修羅群。

    驟聞鍾響,可怕的修羅似乎遇到了最為生厭的東西。萬鬼騷動,一時進一時退。

    最前方的修羅更是抵抗不住鍾上佛門殘留的法力,數不清的紅眼在黑夜中熄滅,那些殘肢斷手竟是也有近半無法再度複原。

    君臨與佛門也算有三賭之緣,這一次偷鍾獻修羅的賭局似乎又被他把握住了贏麵。

    同樣受鍾波衝擊,明顯那些修羅更加脆弱,君臨接二連三敲鍾,把萬鬼包圍擊退了十丈之遠。

    “跟著我…殺出去!”

    見此情形,君臨當機立斷。他阻止了陸凝霜繼續耗費心神撫琴,迴身將她從地上拉起。

    素衣少女沒有反對,她將冰弦琴背在身後,牽著少年衣角前行。

    君臨一掌一棍,佛鍾便犁地前移。他的身軀此時已經爆發了包不保留的力量,以至於身上布衫支撐不住他凸起的肌肉,慢慢被膨脹撕裂。

    陸凝霜跟著他一步一步的走,目光落在君臨傷痕交錯的後背。

    然後她有些好奇的伸手,用指尖戳了戳少年身上的疤痕。

    一股逼人寒意直衝君臨後心,他猛嘶一口氣,迴頭看了身後姑娘一眼。

    他心想我在前麵殺敵,你卻在後麵戳我的脊梁骨。可看到陸凝霜收手露出了難得的歉意,君臨也不忍心責怪。

    行進之路開始滿地殘肢,一身素白衣衫的姑娘極為不喜歡地上的汙穢,開始踮起腳前行。君臨留意到這一點,忽然走了慢了一些。

    不知道該說神奇還是荒謬,他棍蕩鍾波,竟還有餘力從青蓮種子裏拿出了一件東西。

    少女的眼神變得怪異,他看到君臨伸過來的手,提著一雙素雅的紋花小鞋。

    君臨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釋這雙鞋子的來曆,難道他要對她解釋,自己心愛的姑娘離開自己跑了,然後這些年他一直都準備找她。

    為了見她的時候能夠什麽都有,他還無恥的帶著從丹山師姐們那裏偷來的錦衣繡鞋?

    不不不…不管君臨認為這樣的舉動多麽溫情,他也不敢和別人去解釋。看陸凝霜呆著不動,他隻能裝作冷冰冰說:

    “你再不快點,這鍾聲恐怕就響不了多久了!”

    “哦…”

    少女還是簡單迴應,她接過鞋子,放在了地上,讓後讓小腳慢吞吞的鑽了進去。

    “走。”

    此時此刻,她的話便是君臨的戰歌。少年護在她身前,一路敲鍾而行。

    若從天空俯瞰,便是一道道金光波紋一圈圈蕩漾。萬鬼修羅的包圍圈隨著中心二人移動,無數獠牙鐵爪狂亂揮舞,完全部分敵我。

    單論威力,這佛鍾金波比起陸凝霜指下琴音遜色不少,甚至也比不過君臨隨手的玄火暴烈。

    可對於修羅而言卻如同天生死敵。血肉複生速度滿了不止七八成,直道君臨開出一條三裏血路,才有更加可怕的修羅完成了重生。

    重生便是噩夢的重臨,少年不知道修羅如此反複究竟能變得多強悍。可察覺群中魁梧的幾尊惡鬼氣息直逼諦境巔峰,他猜測如此便到了極致。

    若多年前的閻羅殿真的能如此量產天境強者,恐怕所謂佛宗封魔之戰,怕是要淪為萬佛寂滅之戰。

    一個諦境,隻要不強如慧空或者秦小落那種級別,不論是對於君臨還是陸凝霜都可以不放在眼裏。

    可幾十上百名諦境,甚至重生得越來越多。怕是聖人也要退避三舍。

    哪怕佛鍾相克,君臨的壓力也越來越大。聖人之境有能力逃跑,而他隻能蠻橫的殺來殺去。

    已有修羅逆著鍾波強行衝來,君臨隻能一手敲鍾一手揮棍。惡鬼不知究竟有沒有自己的思維,他們招式愚鈍,遠遠跟不上棍影的節奏。

    可他們不懼疼痛,目無生死。潮湧之下也非君臨一人可敵。

    陸凝霜鬆開了少年殘破的衣角,從背後瑤琴抽出冰弦化劍。

    見少年危及之時,總有劍破霜而來,君臨不得不承認,不論遠攻近戰,這個年紀看起來比他還小的姑娘足以用可怕來形容。

    他沒有道謝,素衣姑娘也不邀功。大概是你借我一雙鞋,我還你一條命。這樣配合,很劃算也很默契。

    看著前方修羅仍舊源源不斷,少年雖不至於心若死灰,卻也不得不尋思改變戰略。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換在君臨和佛鍾身上也是如此。

    本就是被玄清之氣的修複的金鍾震響越來越吃力,在如此下去,兩人將要陷入比方才更艱難的局麵。

    君臨迴身看了少女一眼,她的臉色和劍上寒霜一樣蒼白。素潔的衣衫上已經染上了血漬。

    雖然那非少女之血,君臨也知道她已經沒有多餘的靈力去抵擋汙穢不近身。

    血戰之中,他終於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迴頭對她說道:

    “凝霜姑娘,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不過等會你看到什麽…以後,都當做不知道這些事情如何?”

    少女剛刺出一劍,聽到君臨的話,從四散的寒霜中迴眸。

    她沒有發問,沒有思慮。輕輕嗯了一聲。

    君臨笑了笑,不知道著簡單的承諾究竟值不值得堅守。他撕開身上殘破的衣衫,左掌變幻手勢凝聚光芒。

    刹那間,少女眼前的少年變了樣子,她看到了火焰席卷,像是披風。聽到一聲嘶鳴像是調皮的馬兒。

    她還看到那實在難看的棍子,變成了一杆長槍。

    持槍的人翻身上馬,向她伸出了手。

    “來吧…姑娘”

    “君臨帶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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