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道場中,君臨跪於佛前。他的銀麵之上笑意,絲毫沒有對佛祖的虔誠之感。

    那一盞青燈的火光停止了不安的搖曳,正如場外群雄誦經之聲壓過了玄離山門人的朝拜。

    “伽藍寺多年不出世,真不料這位慧空禪子竟然強大到了這種地步。”

    神族之中幾乎沒有佛門的信徒,自九皇子重傷之後,秦無缺身邊就少了一個人陪伴。他此時站在神族仙島邊緣地界,看著那位佛門禪子,神色有些凝重。

    天道樓和伽藍寺代表的佛門被滄瀾尊為國教,可自八十年前穆秦川登頂神境,而伽藍寺方丈圓寂。身為敵對勢力的神族一直更為忌憚是天道樓。

    隨著二十年前那位禪子在玄離山定海手下慘敗而歸,伽藍寺聲威更是一落千丈。就在神族都快要將這群和尚淡出視野的時候,慧空的登台才讓他們再一次重視起來。

    “信仰之力,果然是個可怕的東西。”秦無缺自語道,忽然有些替那姓蘇的玄離少年惋惜。因為此時的他並不是在和慧空一個人戰鬥,而是在挑戰佛門萬年積累的無盡信仰之力。

    “慧空這小和尚,的確強大。若是此時站在台上的是聖子,可有應對這佛門金身的對策?”

    “畢竟…那少年從禪子手中奪取信仰之力讓玄離祖師顯聖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學會。”

    忽然,神族聖地二長老來到了秦無缺身邊,他看著滿山無數誦經禮佛的修士,眼神中擔憂不言而喻。

    “所為信仰,不過是自身的事情。像佛門那般傳教哄騙世人的方法,雖然也是讓自身強大的手段,卻並非無敵。”

    神族聖子淡淡說道,看樣子極有信心。二長老見他如此模樣心中稍安,目光又落在論道場中。

    “依現在的局麵看來,聖子剩下的幾個對手已經不多。極有可能與那禪子相對,可要多做準備才是。”

    麵對二長老的叮囑,秦無缺微微頷首,卻又有些不確定的道:

    “我總覺得,這一場未必是慧空獲勝。”

    “那少年還不夠強大,無法真正從玄離曆代祖師身上獲取力量。又怎麽會是禪子的對手。”二長老笑了笑,卻發現秦無缺仍舊在論道場和玄離祖師神像上尋找什麽。

    他想起這位聖子的直覺從來驚人敏銳,一時間也有些動搖。

    “難不成…一個人身上還能出現三次奇跡?”

    沒人聽到神族長老和秦無缺的對話,所以他們也想不到那位二長老一語成讖,奇跡再一次在他們眼睜睜注目下發生。

    燃燈佛祖的金身忽然微微抬起了頭,這是眾人第一次看到佛祖也會露出驚訝的表情。

    佛看著的方向,正是玄離山開派祖師紫雨仙子的神塑。那以白雲作麵紗的女子目光對上了佛祖的眼,看向了那一盞青燈。

    一道紫色的光芒順著目光劃過了虛空,毫無阻攔的穿透了論道場的結界。

    刹那間,如同那日蘇洵啟動命陣,整個玄離群山都顫動搖晃。另外七尊祖師雕像在眾目睽睽之下竟是一齊往下沉了數十丈。

    千百道誦經的聲音戛然而止,伽藍寺僧眾與數不清的佛門信徒身軀齊齊一震,忽然感覺與那燃燈佛祖法相間那冥冥的信仰聯係被一股力量驟然割斷。

    論道台中蕩開玄離曆代祖師的浩蕩威壓,禪子慧空的誦經之聲越來越遲鈍。最終變得輕不可聞。

    因為那一道紫色神光已經射入了青燈之中,搖曳的燈火忽然爆發出遮天蔽日的光芒。

    火光之下,燃燈佛祖金身法相被照耀得無比璀璨,可伴隨的這極致的光華,一聲聲轟然的卻讓玄離山上佛門信徒心中一涼。

    那是巨大金身開裂的聲音,燃燈佛祖慈悲的臉上出現了第一條裂紋,隨後那金漆一寸寸破碎散成點點金光。

    “我佛慈悲!”伽藍寺僧眾高唿,慧空目光堅毅的往前踏了一步,將君臨硬生生的逼退。

    “你佛之慈我未曾見過,可我玄離曆代祖師既然顯聖,我想佛祖此刻肯定是隻有悲了。”君臨雖然退步,卻艱難的從屈膝躬身中站直了起來。

    那金光佛手隨著他挺直的脊梁而被抬高了三丈,隨後從掌心裂開無數的深痕。

    “佛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慧空如是道,咬牙誦完了一段經文。

    佛祖古燈照下了一道光,將佛手之上的裂痕一一愈合。

    兩人就如此四目相對,沒有任何拳腳。可每一次交鋒都遠勝之前所消耗的神念與靈力。

    這一刻,論道場上並非他於慧空一人的較量。而是整個流傳千萬年的兩大宗門底蘊的對決。

    毫無疑問,佛門曆史之悠久信徒之廣遠超玄離山。可自從這座山被成為玄離開始,就成為了天地間最巔峰之處。

    七尊祖師雕像隔絕信仰之力,開派祖師紫雨仙子獨自麵對燃燈古佛。兩尊神像遙遙相對,紫光與青燈之火交纏一起。

    兩道光芒都燃得越來越烈,直到群雄幾乎都不能直視那兩道光時,一聲轟鳴,終於穿透了論道台的結界向四方蕩去。

    玄離山巔掀起了陣陣狂風,四方仙島上也有碎石紛紛而落,參天古樹在狂風中幾欲摧折。

    暈散的光芒蕩開了漫天層雲,驚散了群雄作壁上觀的閑心。

    作為旁觀者,他們從未覺得時間如此難熬和漫長。群雄隻能等待那光暈逐漸暗淡,等待著論道台上煙消雲散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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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之後,眾人才再度從朦朧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玄離山八尊祖師雕像不知何時已經歸位,他們的目光依舊看著遠方,似乎從未曾在意過山中紛擾小事。

    而論道台上,巨大的佛祖金身已經消散不見。燃燈古佛似乎從來沒有出現在此,也不曾點燃過那一盞青燈。

    玄離山上,論道台中。仿佛隻剩下了兩個年輕人。二人都屈膝跪在地上不停咳嗽,又幾乎同時踉蹌站起了身。

    君臨的銀麵碎開了一塊,右邊額頭留下了一處焦痕。

    那是青燈光輝給他留下的痕跡,也是代表著佛祖法身最終的無可奈何。

    奈何此處乃是玄離山,而非西天極樂。

    少年又一次看向了慧空,對著他問道:

    “佛沒了,燈滅了。禪子準備何如?”

    慧空站起了身,扯了扯身上破裂的袈裟,阿彌陀佛道:

    “佛在心中,燈自不滅。小僧依舊還站著。”

    “哦?”君臨擦幹嘴角留下的血,笑問道:

    “可你佛不在我心中,而禪子的心中卻有了玄離曆代祖師。”

    言下之意,君臨依舊對佛不敬不畏。可慧空卻沒有資格對玄離山曆代祖師有任何質疑。

    因為紫雨仙子還在眺望遠山,而燃燈佛祖的金身已經不在。

    “想不到蘇施主如此愛打禪機,倒不如就此皈依我佛。”慧空淡淡說道,眉宇之上忽然多了一絲桀驁。

    君臨為此心頭微微一怔,他本以為言語分個高下,或許能逼這禪子和秦小落一般認輸。可慧空絲毫沒有因為燃燈法相的消失而氣餒,那袈裟之下的身體似乎醞釀著更強烈的戰意。

    少年忘了,這論道台從來不是點到即止。而敵人一開始就祭出的手段,往往也不是底牌。

    他看著慧空,看著禪子臉上越來越明顯的桀驁。一時間就像是對手全然換了一個人。

    一個犯了貪癡嗔的僧人。

    他沒有迴答慧空的話,因為他看到了對手誦經的手翻轉了過來,掌中凝聚著一個金色的缽盂。

    缽盂之中,傳來水流湧動的聲音。君臨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由脫口而出驚問道:

    “這是…酒?”

    慧空鬼魅的笑了笑,端起缽盂舉過頭頂,將那缽中流水傾倒在口中。

    酒香四溢,年輕的僧人在場中暢快的一笑,對著君臨點頭道:

    “對…是酒…”

    “玄離山聖人定海,二十年前灌醉伽藍寺前代禪子之酒。”

    “說得讓蘇施主更明白些…這便是我師叔當年落敗下山,吐出來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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