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蒼穹,雲開一線。

    有一道光芒從雲開之處落了下來。

    萬族為之噤聲,所有打探他人的目光,也因為這一道光芒的落下,而匯聚到了一處。

    屬於玄離山的那座仙島,緩緩移動到了那一束光芒落下的位置。正是論道場中央,八位祖師雕像相對之地。

    那光芒停滯虛空,有人沐浴光輝走了出來,他的麵孔看起來極為年輕,雖無驚豔的外表。卻給人星辰浩瀚之感。

    此人姓黃名闕,在神荒能識其人者,寥寥無幾。

    可當他第一次在萬族矚目中走出來,便讓萬族修士全都記住了他。

    因為他踏步虛空,沐浴神光,身上的威壓不用刻意彰顯,也能讓人憑空生出一絲畏懼。

    唯有聖人,強大如斯。

    “諸位,大典已始。請萬族各歸其位。”

    時逢盛事,開場白卻永遠難有更多的新意。萬族並不覺得沉悶,因為在他們看來,這個從未見過的聖人之身,便是此次大典的新意。

    哪怕是玄離門弟子,也為這份新意而震動。陣峰弟子自然驕傲,能由他們的大師兄主持玄離最重要的盛典,無疑是陣峰一脈的光榮。

    而對於另外幾脈的弟子而言,黃闕的登場卻傳遞著另外一個訊息。

    傳言掌門清虛早年受異魔重創,壽元有損。是以不過數百年歲月已經是耄耋老者的形象。而近百年之間,掌門一直都在暗中物色著下一任掌門的人選。

    其中在二代弟子一輩中,他最心儀之人有三。定海,雲淺吟和黃闕。前兩人自不必說,論修為都屬玄離山二代弟子中最為出色之人。

    可定海早已有了被逐出各脈的劣跡,而雲淺吟隻癡於劍,亦不喜歡例會山門事務。

    唯有黃闕性情沉穩,青崖子常年閉關之後,他實際上早已經為陣峰掌舵之人。

    如此之人,盡管玄離長輩無人明示,可所有玄離弟子都私下認為,黃闕十之八九將要接任下一任掌門之位。

    不過,繼任傳承之事為時尚早。以清虛掌門的修為,哪怕再維持百年鼎盛亦不是難事。現下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雲開大典,既然黃闕出麵,無疑也是給萬族透露著一個訊息。

    這座山,後繼有人…

    在黃闕開場一言之後,停滯在光橋的修行者都趕迴了屬於自己的浮空島。見滿場落座在島上注視自己,這位陣峰首徒麵色如常。

    他環顧每一處島嶼,仿佛直麵著每一個人。

    “承蒙萬族錯愛,不遠萬裏跋涉而來。我乃玄離山陣峰二代弟子黃闕,今日德行再次替師門恭迎眾賓,還望大典順成,來者皆歡。”

    “恭祝玄離神山大典得成!”迴答黃闕的是幾處並不響亮的唿喊。而這聲唿喊過後,又有一些勢力重複了一遍。

    一切順勢而為,當整個天際響徹“神山大典得成”的聲音之時。便是那些初衷不一的大勢力,也順應著齊聲山唿道賀。

    場麵一度沸騰,黃闕平靜注視著四周,最終緩緩的點頭,平息了所有的喊聲。

    “諸位如約而至,乃我玄離大幸,玄離山雲開大典二十年一度,依照舊例,此刻當是論道之時。可這一次,我玄離掌門與各脈首座倡議,望與萬族痛飲,以酒樂助興,再行論道。”

    “酒樂助興?”虛空之中傳來紛紛議論。

    萬族之中,有近半數人曾參加過往年的雲開大典。那時,玄離山隻在論道場中擺上四座高台,分別名曰,授道,明道,論道,證道。

    授道者,解惑。往往由名宿主持,指點修行。者其中名宿,即可有玄離山人,也可是萬族之中博學淵源之人。而聽者,多是陷入修道平靜的諦境之下的修士。往年在此破境者不計其數。

    明道者,析理。看似與授道無二,實則卻是擇人而教。修行者可於明道台拜入玄離山門。萬族強者也可在非玄離弟子中挑選傳人。隻不過世人都知入玄離山門將要付出永不能出世的代價,所以明道台基本上也成為了無名師指點的修行者向神荒各勢力尋覓良師的最好機會。

    論道者,一較高下,此台曆來為萬眾矚目之台。三百年來,幾乎所有年輕強者的身影都在論道台中出現過。他們攪弄風雲,再把風雲帶迴到神荒大陸,一戰成名之地,便在此高台之上。

    而最後一台,名曰證道。此台可謂四台中最冷清的一台。可動用之時,卻足以奪去所有人其他三台關注。因為證道二字,乃修行者修行一生的最終的追求。

    登上此台的條件唯有一個,便是在台中渡過聖人劫。

    聖人何其難修,而聖人劫更可謂是天地間最強大的毀滅力量。天賦再強的修行者,也無人敢保證自己能夠安然渡過此劫,更何況是毫無準備的在一個陌生之地做這種大膽嚐試。

    唯一能吸引人走上此台的,隻有玄離山承諾的全心護法,還有那台上曾經數位玄離祖師渡劫留下過的劫意。可那劫意畢竟是玄離祖師所留,真正有信心頓悟者能有幾人?

    三百多年來,證道台上隻有兩人上去過。一人最終還是死於劫中,而另一人,八十年前從此地而出,至今在神荒巔峰俯視眾生。

    那人,便是如今天道樓聖主慕秦川。

    如今,斯人正在東方受萬人敬仰,論道場四台空空如也。玄離山提出了酒樂助興,隻作論道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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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與過往不一樣。

    唯有幾個最強大的勢力才知道這不一樣的原因,因為他們逼山而來,要求交換一些玄離山不太願意卻又不得不交換的東西。所以如今的玄離,無法從容的以四台支撐大典。更罔論讓真正有強大實力的名宿,陪同授道明道。

    這一提議很快便得到了早有蓄謀的幾大勢力表態。神族為萬族之首,聖地二長老與神族親王宇文固共同開口,答道:

    “我神族可隨主便,願同萬族痛飲。”

    神族出言,人族滄瀾王朝緊隨其後。

    “滄瀾願聽神山安排,酒舞助興,再行論道。”

    “天道樓聽憑神山安排。”

    “巫神教且先謝過神山酒樂,論道之時望見神山風采。”

    強大勢力表態之後,萬族附和。虛空群島應和之聲此起彼伏。黃闕默然的看著這一幕,直到感應到後方大陣已成,人已在位。方才有了動作。

    他一掌打在了身後神光之中,天地間傳來一聲悠悠長鳴。

    於此長鳴之中,更多的神光從天而降。

    玄離山聖人,皆至於虛空。

    浩浩蕩蕩的聖人氣息壓席卷天穹,那氣息並不霸道,讓人如沐春風,也讓人也讓人震驚到無可言表。

    對於很多修行者而言,這或許將是他們這輩子唯一一次看到十餘個聖人從天而降。那股震撼難以描繪,讓他們不由心想,這樣一座神山,若再次出世將會再次鼎盛到何種地步。

    然而他們的震驚還未結束,眾聖之中,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環顧周天拱手。

    “玄離山第八代掌門清虛,拜會萬族道友。”

    這一次,不似迴應黃闕那般,幾乎萬族同時對著清虛行禮。唯有恭賀之語不盡相同。

    這一禮,乃是以玄離山之實力應得。萬族敬的不是清虛一人,而是神山諸聖。

    清虛自表身份之後,並不多言。就在無數人猜測著他身後負劍而立的雲淺吟與劍峽首座顧寒是不是那位劍神之時。

    一聲琴音,夢幻的擊碎了所有人的思緒。

    前三聲弦動,音色化成一汪清水,似山泉從幽穀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九天之上隻見春風抱懷。

    再三聲,春風化雨,眾人也不知道自己眼前的一幕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之間在悠悠琴聲之中,虛空群島上的草木掛上了淺淺白露。

    一切似新春雨後,在虛空之中那位妙人玉指撫琴之下,環繞周天的浮空群島青蔥之中綴出點點桃紅。無數花瓣迎風而起,圍繞著論道場中的仙島翩翩化蝶。

    桃花盛開,鋪滿天路。而天路之上,丹山眾弟子飛入虛空,撚花起舞。

    琴聲悠然,忽然有大海波濤之聲與之相和。萬族群雄心中波瀾未平,卻見真正的波瀾在頭頂掀起。

    那是遮蔽天穹的海,翻滾著濃鬱的酒香。

    大海波濤之上,一位看起來像光頭醉漢,卻沐浴在光華之中的聖人在舉著酒囊對著烈陽。

    無盡的酒從囊中而來,化成了眾人頭頂的酒海。隨後海水倒灌百川,百川化成千萬道溪流,順著婀娜多姿的丹山女弟子水袖,絲絲流淌向每一座群島。

    群島之上,金杯玉盞恰到好處出現了在群雄麵前。

    他們愕然的看到酒成涓流,替他們滿杯。

    這一刻,島上清溪為酒,飛流瀑布為酒,頭頂上絲絲細雨,也成了酒。

    這些酒不沾衣身不染塵,隻入客杯不落案。

    琴音不絕,舞盡芳華。

    花姿嫣然,酒滿天下。

    詩雲,滿堂花醉三千客,今日之局,聞花願醉者,何止三千!

    盛景之下,萬眾不言。他們癡癡傻傻的拿起了身前的酒杯,無聲品著那桃花和佳釀,聽聞著瑤琴和仙舞。

    隻有一人,沒有被這天下繁華盡一幕的盛景震驚。他從一棵桃花樹下站了起來,拿起了酒杯去接絲絲春雨。

    他的神情就如那雨一樣有些冰涼卻更為淩厲,一杯酒頃刻一飲而盡。

    “小師妹,你大概有百年時光沒有撫過琴了吧。”

    “如此天籟妙音,怎麽總有人不懂欣賞。想要來破壞呢?”

    酒罷,青衫男子粉碎了手中的玉杯。拔出了背後從不輕易出鞘的劍。

    他的劍直衝雲霄而去,漫天桃花在劍中化為香塵。

    三千花醉客被一劍驚醒,他們震驚的看著那一道寒芒衝天而去。莫名的想到了那句詩雲的後麵一句

    正是

    滿堂花醉三千客。

    一劍霜寒十四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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